[金牌诗人] || 张天国诗选
张天国诗选
张天国(中国重庆)
母亲，无法忘却的怀念（组诗）
1、母亲在山上
在山上，母亲
割下的每一株草
都有山的喊叫
你弯腰，山一定低头
左手，是江河，是儿女
右手，是自己，是辛劳
是夕阳不想说的
草尖上的露珠
不让夕阳落下
不让辛苦，装满背篓
母亲蹲下，是一座山低头
一镰月光
是母亲走过的路
是我有阴晴圆缺的出囗
2、胎盘，我最初的老屋
第一次呼吸，是在脐带上
聆听母亲的呼吸
在羊水里畅游
犹如在温泉里养神
母亲用肉给我搭建的小屋
胎盘，是我最初的老屋
老屋里，没有风吹日晒
没有尘埃结网
也没有饥肠辘辘的哭喊
只有源源不断的抚摸
母亲笑了，我也笑了
我在老屋里手足舞蹈
母亲疼的轻轻地拍我后背
结满老茧的指温传递怜爱
我乖乖地睡觉
听母亲哼唱童谣
母亲弯腰，我和老屋一起弯腰
母亲做梦，我和老屋一起做梦
母亲叫我，我用胎音回应
有一天，我蹬破老屋
第一眼，母亲笑看我哭
我哭喊看母亲笑
从此，我忘记了老屋
母亲坍塌了
老屋坍塌了
我，也坍塌了
3、母亲的茶树
门前水田边，母亲
种下一颗老荫茶
母亲走了，茶树焉了
每到春季，母亲
抬头，低头采摘
春天在铁锅里翻炒浓缩
把清明雨揉进皱褶
阳光在簸箕里掀开云彩
春天在井水里鼎沸
母亲递过土碗里的茶汤，说
喝吧，老荫茶下火
春天在胃里扬眉吐气
茶树一天天长高
母亲一天天变矮
春天不断来访
母亲离春天越来越远
土碗里积满了灰尘
我的火气越来越旺
不知还将烧干多少清明雨
4、活在母亲的春天里
在母亲的春天里
来到我的春天
在母亲离开的春天里
我依然活在，母亲给我
存留的春天里，与
桃花李花并列绽放
母亲的遗嘱，希望我有一张
与天同春的面孔
5、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农历三月初六
是母亲八十一岁生日
我没有准备香蜡纸烛
也没有磕头作揖
只准备了一些字词句
也没有收集标点符号
说给母亲的话
既不能停顿也不能感叹
更不能省略或画句号
向母亲唠叨一些家长里短
或重复母亲告诉我的那些
我童年的病灾和可爱
不知母亲听见没有
多想早年嘴再甜再勤一些
用童音多叫几声母亲
多想母亲的时间再多一些
我好陪她为我扎鞋垫
手上的鞋垫只扎了一多半
剩下的一小半还有多少针脚
我得一针一线细数
母亲和我的老花眼
数啊数啊，就像
母亲的叮咛怎么也数不清
6、母亲的坟
去年腊月
母亲的坟
站在屋后的坡上
泥土赖在屋顶上想结冷
弟兄几个拼命烧纸
说是那边需要生活费
还要打点生产队长
我说母亲太慷慨
很快就会散尽
还是烧一堆火吧
让她暖过来
火，看着母亲
不停地发抖
母亲，看着我
不停地加薪
7、在母亲坟前自语
母亲的屋子是黄土
我的屋子是高楼
母亲的外套是杂草落叶
我的外套是羊绒貂皮
母亲的早晚很安静
我的日子很嘈杂
母亲在里面不知冷
我在外面不知热
母亲在里面避风
我在外面招风
母亲的在里面世界很大
我在外面的世界很小
母亲在里面不走了
我在外面走不动
母亲在里面的夜很长
我在外面的梦不断
母亲在里面不吃饭
我在外面咽不下
母亲在里面不说话
我在外面说不出
母亲在里面长眠
我在外面失眠
8 、清明，回到故乡
三年前的清明
我不回故乡
那时，母亲在祭奠母亲的母亲
我以为，祭奠母亲还很遥远
那只是一个可以春游的假日
那时候故乡还叫故乡
前年的去年腊月
母亲以安静的方式
送给我一个她的节日
母亲没有告诉我
节日里有香蜡纸烛
也没有告诉我
节日里会下雨
坟前的路会打滑
甚至没告诉我
节日里有沉重的脚步
还有说不出的万千无语
连续三年清明回到故乡
故乡，从此却不叫故乡
家，从此没有了方向
9、清明祭母
那么多人上山
带着雨伞和纸巾
还有时尚的衣裳
我只带了香烛和纸钱
点燃一炷香
告诉母亲我看您来了
两支烛
一只给母亲照亮来看我的路
另一只照亮母亲回去睡觉的路
纸钱烧的不多
我知道母亲节约
烧多了母亲会托梦埋怨我
有人下跪念念有词
祈求保佑家财万贯
我没下跪再求老母亲
她已保佑了我数十年免遭风雨
不能连母亲走后都不放过
我不下跪还因为
前母亲下葬时的泪水
在坟前至今未干
跪痕至今未愈
我不能跪疼了母亲的心
但我带了两只衣袖
一只擦左眼，一只擦右眼
直到衣袖擦穿
10、我看着母亲远去
以前看着母亲远去的都是背影
不久就能回见慈祥的笑容
可这一次看到的，是两手
下垂双目微闭的呼吸
如蚕吐丝，只出不进
丝丝缕缕，缓缓地
云绕在老屋泥巴灶台上
飘散在房梁的蛛网上
游过铮亮的风车摇把，与
门后溜光的锄头柄
弯腰的扁担
已经见底的石水缸
稻田里低头的谷穗
菜地里青葱的蒜苗
竹架下金黄的南瓜
石板路上滑溜的青苔
田埂上健步的倒影
猪圈里空旷的石槽
一一告别
此刻，您坐在躺椅上
一言不发
为何一言不发呀
那偶尔颤动的嘴唇
像是在唤我的乳名
我贴过去，只有
一丝气息，在
轻扰我的耳蜗
犹儿时的亲吻
前一天，还竭尽最后一缕力气
紧紧抓住我的手，想说
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说，儿子们都想留您
竭尽全力留了您两年多
现在留不住您了
您要自留啊
最后两行浊泪沿皱而出
我为您轻轻擦去，我似乎看见
您略温的面颊上，闪过一丝微笑
一丝远去定格的微笑
11、母亲的最后一扇窗户
那天阴雨
告别母亲下楼
上车打火返程
偶然回头，病重的母亲
在二楼双手抓住防盗窗
望我
车掉头我再回望
母亲依然抓住防盗窗
望我
不知道母亲是要把钢铁拧断
还是要把阴雨望穿
我不知道该熄火
还是该加油
后面是母亲
前面也是母亲
最后一扇窗户
挡住了我
12、母亲最后的酸辣鸡
母亲食道哽阻
硬食难以下咽
从医院出来
我把诊断书上的食道癌
改成健康念给母亲听
母亲说没病就好
回家给你做最爱吃的酸辣鸡
洗涮，剁碎，备料
倒油，炒料，下锅
拒绝我当下手的母亲
在厨房转圈
娴熟的程序明显慢了许多
香辣味塞进矗立在门口的鼻腔
母亲说和你哥看电视去吧
别还像小时候嘴馋守菜板
电视声音开的很大
母亲听不见我和大哥
商量筹钱住院的事
但好像看出了不一样的笑容
一大盆香喷喷的酸辣鸡上桌
母亲把没剁碎的两只鸡腿
分给兄弟俩
我们能吃咽不下
母亲想吃咽不下
自己喝一碗稀饭
我和大哥对视，母亲不见了
我们以往的狼吞虎咽
停下碗筷问
咸了，淡了，还是不香不辣
鸡腿塞进嘴里犹嚼木渣
好吃好吃
真香真香
以后我们还要吃
母亲笑了
我们啃着鸡腿
也揪心地笑了
13、与母亲坟头一只鸟儿聊天
给母亲烧完纸
叩头，抬头
忽然，一只鸟儿
蹲在坟头上看我
我挥手驱赶，不走
再驱赶，还是不走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我放下了再次抬起的
鸟儿问我，你冷吗
不冷，就是心冷
为啥
母亲不在了
鸟儿浅浅地低下了头
鸟儿又问我
你饿吗
不饿，已经忘了
为啥
想母亲
鸟儿微微的摇摇头
鸟儿再次问我
你开心吗
不开心，过去很开心
为啥
再也看不到母亲了
鸟儿深深地低下了头
向鸟儿挥挥手，转身离去
忽回头
鸟儿还在坟头，看我
继续往前走
忽又回头
鸟儿还在原处看我
我走远了
再次回头
鸟儿不见了
我，也不见了
张天国，中国铁建某公司党委秘书长，高级政工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中国青创委员会委员；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巴渝文化研究院、重庆大学三峡文化研究所研究员，鲁迅文学院第24届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荣获重庆第二届“银河之星”诗歌奖和《重庆晚报》文学特等奖。出版报告文学《大路神韵》上下集、《时代足迹》、《行走在没有路的路上》、《风尘天涯路》和诗集《天国之歌》、《流动的水墨》，近300万字。
本平台开设了原创功能, 请勿一稿多投。谢谢合作!
投稿邮箱 790665023@qq.com
本刊微信号 790665023
特邀编委:
周瑟瑟 蒋雪峰 涧樵 程维 席永君 李龙炳 杨然 李永才 彭志強 易杉 喻言 涂拥 其然 黄仲金 王跃强
(排名不分先后)
主 编 : 甲 子
副 主 编 : 三半斋 沐树叶
编 辑： 无 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