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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诗人] || 罗国雄 || 时光抽屉里的雪(组诗)

2017-06-30 罗国雄 甲鼎文化

                 时光抽屉里的雪(组诗)


                              罗国雄 (中国四川)



槐花几时开


我在回忆里上着
永远未能去上的声乐课
母亲站在村口
身边,紧跟一棵槐树
没有开花
也不会唱四川民歌

一条小河穿过村子的肺
河水有过清澈的童年
牛儿在河堤上吃草,真好!
我能听见牠的心跳
在交付流水之前
与母亲的唠叨
有过晶莹的和声

槐花不是不想开放。而是在等
一支山歌,从槐树身体里,扬出飞鸟、蝴蝶
扬出舍利、菩提,直至冲出槐荫,高过远山
高到了天上。异乡的我,抬头看见星星
扯起嗓子高喊一声:亲娘!
——槐花终于忍不住了
洁白的头颅,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母亲走后,槐树代替一个老人
孤独地守在村口,一年一度
把自己开成了一个雪人。
在我的记忆里,它是群山的中心
永远也不会融化。宁愿被
芬芳的儿女,压得直不起腰来
也要从骨缝里,挤出一片绿荫

※《槐花几时开》是四川民歌中的经典之作,曲调采自宜宾地区一种被称作“神歌”的山歌,形成年代久远,被当地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黑龙滩水库

天空清亮,湖心有晨曦刚洗净的脸
岸边柳枝上有露珠,星辰一样,此起彼伏地坠落
每一颗,都是一个正祈请加持的湖

晶莹可以重叠,可以打印,可以死而复生
可以一个站上另一个肩膀,游泳到彼岸去
太阳每天从水里起身,被一望无际的蓝
追捧了一整天,无山可落之时,仍将坠入水
像游子回归故里,又像是流出的血液重返自身

满湖的水,满天的水,满地的水
远看一眼就已泛滥,溢出肺腑的水
既会云中取道,又能揽月入怀的水
却不能抑制一条龙湖之鱼眼中的风暴
它的渴,在异乡,在迁徙的路上——

在它的身前身后,仿佛都有船,甚至从天上划过
鸥鸟在树丛中惊起,我站在船舷边,像少年那一次
离家出走。心有露水般扩大,无所依靠的感觉



我的妈妈在月亮上种树

一天,嫦娥告诉我:“你的妈妈离世后,
就到月亮上种树来了。”对此,我深信不疑。
小时候,母亲讲过:“嫦娥在月宫里种了棵树。
有个叫吴刚的,一直在砍树,用来泡桂花酒。”
那时的夜空,曾有一架看不见的梯子
无数的童贞在上面爬着

“妈妈,天上又没有泥巴,树咋长呢?”
“妈妈,蓝天和白云到底有没有根呢?”
“孩子,人心是大地,啥都可以长啊。”
“孩子,那根儿攥在它娘的手心里了。”

从此,时间便有了光芒。我在梯子这头
每天给心浇水,给灵魂松土,施肥,除草
等待露珠,每天都从我这抔泥里升起
我的夜晚了无杂念,一条春天小径
是那白月光照彻了的故乡

于是我看见月亮上多出来一个人影
树也多了好几棵,桃红、柳绿、杏粉……
想开花的云,都到母亲身体上绽开了
樱桃、苹果、雪梨……想结果的星星
站在母亲肩头,每月都能团聚一次!

终于解了“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和“嫦娥孤栖与谁邻?”的千古之问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捉月骑鲸
的诗人,晴耕雨读,无非是到此情此景
但我不知道,月圆之夜爬上玉树琼枝的
哪一朵花,哪一颗果子才是我?

“人生于偶然,死于必然。”                    
一个人,有时就是一个世界  
一片叶子从树上掉下来
就像一位亲人离去了                  
同时坠落的那颗露珠
是流星,是月亮,也是
一滴怀念的泪水


照片上的母亲

母亲站在石狮子旁,她的身后是大佛寺
门口匾额上书:“大江东去,佛法西来。”
与大姐、我、侄女和竹背篓组成一帧往事
二十七年前的某个下午,被照相机锁定

但凡有光线从旁边闪过,进出寺庙的人影
便显得飘忽不定,仿佛那些照片上的光阴
是可疑的,母亲走了以后,眼见它们已和天光
一道慢慢地褪色,进入黄昏的虚无和荒凉中……

但也只是泛黄,无须擦拭。爱得这样洁净
甚至一无所有。一张清凉的脸,吸附了家乡眉山
奔流而来的岷江,替她爱着儿孙们现在生活
的乐山,且随时清除他们眼里情感的淤泥

照片是一片天空的某个角落,瞬间与永恒
都来自那个温暖的注视。珍藏它,不是为了
能回到过去,而是为能够看见唯一活着的母亲!
凌云山呵,你真有安放落日的灵宝塔,
为何不能挽留那一年的春风?我们曾经多么沉醉,
空气中还飘着白玉兰的淡淡清芬,山下小饭馆
的某个酒杯嘴唇上,还留有母亲
悄悄咬过生活的痕迹


万古愁

每年清明回乡扫墓,都有一条线路:按辈分,
或亲人死亡顺序,墓地远近,选择祭祀的先和后。
道理是父亲告诉的。那些年,破四旧毁了祠堂
及祖先们牌位。临近春节,父亲置刀头,备香蜡纸钱,
领我们到每座坟前,挨个儿跪请他们回家“团年”。
仪式颇为隆重,仿佛血缘在场。却不超过十代,
再往上推,家谱载的川、渝、粤、湘、赣、闽、豫……
帝王将相还是草民流冦,已无从考证,更难以邀请。

父母走后,顺序颠倒过来,先是父母,再爷爷奶奶,
没有然后。且只清明,无春节。一次,儿子指着父亲坟前
一土堆说:“那些破杂草玩意儿,挡了我爷爷的视线!”
连忙捂住他嘴:“那里面住着,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说完这话,竟然显得有些虚弱。其时,黄昏将至,
村庄将被荒凉包围。也许还有陨落的星辰,露珠
以及昆虫们柔弱的呼吸,在山水清澈的寂静里

重大的秘密则是它们,了无生机却从未担心消失……
——似乎每个生命的消失,都有另外的生命代替。
它留在世上的血脉,是不是另一种意义的你我?
是不是也会成为后世,没有人记得起来的先祖?
区别在于,临了,临了,我们
究竟还是不是,来路清楚的生命?


玻璃人

身体突然间变成透明的,近乎绝望的玻璃
带着自己的思想和梦一路流放
心一览无余,没有什么可以隐藏
如果外面是春天,孤独就不可能
独自迈过童年,经夏,至秋
径直站上我花白的两鬓
悬一汪静电,等待明月的安抚

梦是多么不确切的事物啊!
玻璃的光滑,虚构了和谐。
而那些镜像,仅仅是我期盼的光线
团成的良辰美景。最后,连日落
也是一种慈悲。将头颅,缓慢地
放在远山之间的枕头上。待这人间
熟睡了之后,生活背面的玻璃
才要求被切割开,走出来一个你
嘴里含着叶子,宁静如三十年前
梨花带雨的眼睛里,还有一个人
拿着绳索和刀子,欲言又止


荷塘月色

世界睡了。一群从朱自清散文里走来的女子
脚步是绿色的,纤细的,她们小心翼翼捧着
一叶圆盘,生怕打碎了露珠一样晶莹的月亮

每前行一步,小而饱满的乳房,都会颤动一下
月光的琴上,三寸金莲兀自弹唱,处子般夤夜
的歌声,传递给荷塘,人类不懂的植物的思想
  
晚风浮动,空濛夜色下,烟岚起,迷雾升
袅娜裙裾恍惚,背影层层叠叠,凌乱的美
逶迤而出。流水,屏住了呼吸。一尾红鲤

穿行其中,鳍下掖着风雨,身上有发酵的骨头
每摆动一下,细水会从眼眶流出,虽锦衣夜行
却无明珠暗投,如何才能做到不忧惧、不惶恐?


接骨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题记

风吹过来,雨雪弯成了刀
在我的芨芨草脖子上冰凉地驾着
人生难免跌打损伤,但无狗皮膏药
如何让血液小径,折断了的腿
把脚印续上,再到河中捉月?
  
一次全麻术
有人说,是生刺中了死
反之,则天命呜呼。
有人形容,所有生命都是钉子
钉在大地上,一个萝卜一个坑
开什么花,才会结什么果
  
钉子钉在钢板孔中是孤独的
不爹生娘养的,就是不合身
与其日受其刑,不如还它自由
这回局麻,结痂的伤疤一十九针
剪开,钉子一十五颗,如数取出
再缝上伤口。整个过程一清二楚
像在清理肉身里自己的一块墓地
  
只不知那被扔进垃圾桶的螺钉们
有的是否已经生锈。而曾与它们
短暂同居的断骨,即使已长拢
但也只有把脸蒙住,假装看不见
夜空中悬而未决的月光箭镞,指着
她的媚人身段说:“又一个复制品。”

我的一生经历了两次骨折
一次是母亲辞世,一次是父亲
相隔十七年时间,伤口似可以愈合了
但从此,我的骨头里便多出来两根刺


远和近

那时,你看她需戴上眼镜
现 45 33697 45 15287 0 0 3564 0 0:00:09 0:00:04 0:00:05 3564,她看你要摘下眼镜

人世有边界,寂静在中间爬
一个清晨只要有露珠,就能
拍一部电影,给看不见的人

我背着相机来看你,想记录下
时间燃烧后的灰烬,不经意地
通过你看见她,在玻璃门外面

一夜春雨后,长出了一片叶子
像生孩子那么费劲,白发的花瓣
在风中飘,有不愿被打扰的安宁

世界的美仿佛又活了过来,无论你
用老光或者近视,都能看见一个梦
遇见另一个梦。多年来一直没有变
如同出走的生活,被重新找了回来


育女经

调停她们无休止争执的间隙
我在想一个最难说清楚的词
爱,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光小贼?
汹涌澎湃时,或已被偷走了含蓄
——朝夕相处,难免会龃龉不合
看似羞涩无语,一定有玲珑的空间
护佑心里的天,慢慢把生活点亮

三十年前,我曾把父母当成了毕生的假想敌
如今,我喊他们时故乡已不再回应……
后悔是枝丫上的刺,暗恋着我剩余的人生
我欠岁月一个道歉,中间系着漫长的血缘和生命

青春期其实就是未发育期
成长,是一件错综复杂的事情
现在,女儿还住在一个迷宫里
春天,万物发芽,这个独立王国
可能会开出一两朵花。更多的时候
会慢慢闭合,沉入它幽暗的欢乐与神秘中

当阳光醒来,晃得人睁不开眼。亲
如果她不想起床,那就让她再睡一会儿
让我们也享受一下世界晚熟的幸福吧!




取与舍

惊异于岷江边低头汲水的芦苇
一年中多数日子都在这个下游
拼命地绿着,用卑微的江湖
营养它虚构的庙堂

直到时间变了颜色
它才放弃了悲欢
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爱
好不容易挤破了头
献给生活一支歌

一支柔韧,婉转,透明的歌
没有忧伤的歌词,只有雪白的音乐
让江水有了光泽,像蔚蓝色的海子


被时代

你让我戒烟。还让我
控酒,忌油荤,多运动
你不是医生,却管用,因为
我们正在密谋生育下一个春天

过去我们年轻,但不由自主
美好藏进酒窖里,忘记了流动
像在用力地忍住,对另一个人的爱

那季雨水的雨,隔了二十年
才落下来,我举着的这把伞
是一个时代,计划已经用旧

我扔了它,不知道能不能
听见灌溉的声音,从杯子悬崖边
醒来,怀念是用露水洗出来的
还带着你十八岁处子的体温


大瓦山湿地

宣纸上墨迹未干。画师躲在蓑衣岭睡觉
没有给梦的边界,画上一扇灵魂进出的门
鸟鸣声里醒来,极不情愿又重温了一下旧梦
再睁开左眼,发现自己真的就在大小天池里
拄一根芦苇孑立。睁开右眼,一池春水
喘息着爬上岸来。鱼腥的味道,
女性的气息,控制着周围的一切。
当它一跃而起,像穿过身体的那股暖流
薄雾,就会被瞬间驱散……

水蓝得没有回旋的余地,草绿得没有退路
经筒般迎风转动的转转花,一朵追逐着
另一朵。像散落湖畔的一间间旅店
“我们能不能进去闲坐一会儿?”
羊在啃食绿荫,当牠用一副盲人的深瞳
盯着我时,整座大瓦山的神秘都是牠的
似乎当年威尔逊就是透过牠完美的额头
看见那座神山,以此打开中国西部的花园

而在牠身后,跟着断断续续的虫鸣
仿佛要把压弯了的草给扶起来
此时,我试着朝向天边
轻轻地叫了自己一声……远方
有成千上万个回答,挂着露滴



罗国雄,上世纪70年代初生于四川眉山,现居四川乐山市,诗歌民刊《诗行》主编  。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星星》《草堂》《青年文学》《诗歌月刊》《诗选刊》《四川文学》《诗潮》《绿风》《环球人文地理》等报刊,入选近百种诗歌选本和“中国.五一二地震诗歌墙”,多次获奖,出版有诗集《幸福燕》,诗选集《遍地乡愁》等。





 甲 鼎            

               金 牌 诗 人 榜             


                      (以作品推出时间为序)

 

向以鲜/ 凸 凹/祝凤鸣 / 李永才/ 蒋蓝 / 安琪 / 杨然 / 彭志強 / 程维/ 宫白云 / 易 杉 /刘成渝/黄仲金/ 杨献平/ 周渔/ 金铃子/ 蒋雪峰 / 文佳君 /王跃强 / 周瑟瑟 / 霜扣儿 / 李自国  /李龙炳  /三色堇 / 黎阳 / 赵俊杰 / 汪 抒  / 瘦西鸿 / 步钊 / 庞清明 /  喻言 / 涂拥 / 陈广德/   /老房子 / 徐建成 / 汪贵沿 / 詹义君 / 王子俊 / 刘德路 / 刘德荣 /吉狄兆林 /占森 /白连春 / 金指尖 / 高世现 / 陈德胜 / 詹永祥 /熊游坤 / 黎正光 / 印子君/ 轩辕轼轲  / 祥子 /李平 /邓太忠 / 许岚 / 马道子 / 霁虹 / 刘强 /黄沙漫步/ 雨 田  / 杨 通 / 雪落心灵 / 邱正伦 / 冈居木 /黄锦平/ 山 鸿 / 木子 / 李拜天 / 李茂鸣 / 白鹤林 / 胡仁泽 / 李明利 / 林兰英 / 王学东  /祁国 /月光雨荷 /李少君 /大漠飘雪 / 自由鸟 / 野 岸 / 金 光 / 倪金才/ 崔万福 / 胡蔚中 / 言父 / 刘国平 / 尙仲敏 / 陈小蘩 / 秦巴子/ 谭克修 / 王明凯 / 聂 沛 / 华万里 / 麦笛 /王永好 / 沙马 / 陈嘉宁 /  张天国 / 曾蒙 / 大窗 / 羽 童 / 刘清泉 / 李不嫁 / 杨黎 / 鲁侠客 / 马启代 /彭敏/还叫悟空 / 冉仲景 /东方浩 / 孟松-/赵野 / 蒲永见 / 罗国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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