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诗人] 王老莽诗九首
(刊名题字: 秦巴子)
王老莽诗九首
王老莽 (重庆)
眼泪
我得等雨停下来
等那些喧闹的丧鼓，停下来
等你睡进你自己选好的
那方土地中，等奶奶起身
把柿子树的树荫，盖在你的身上
等你的母亲，来到你的坟头
喊一声儿啦……等你
六岁的女儿，欢天喜地的以为
她的爸爸，有了一座新房子
紫衣，我才会让我的眼泪
落
下
来
鹤立鸡群
一只鸡公，面红耳赤
在篱笆墙边踱步
它抖擞翅膀的姿态
活像，身披西装
刚下酒席的老村长
几只不同花色的母鸡
亦步亦趋，跟随其后
她们嘀嘀咕咕
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此时，从里屋走出一个男人
他脸膛赤红、斜披西装
身后跟着几个
穿不同颜色衣裳的女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村长
但他，俨然，一副
公鸡的派头
耳听为虚
听说陈家山的桃花开了
这个道听途说消息，不胫而走
人间，遍布耳听为虚的喜讯
常常与所见，大相径庭
就像前几天那一场大雪，明显
是一次起哄，然而，所有的人
都陷入看图说话的童趣
在假相里弹冠相庆、互道吉祥
桃之夭夭，这个阴险的成语
是否会再次成为陈家山的陷阱
我只是杞人忧天。反正，我是
越来越信不过自己的耳朵
这副，左右逢源的外挂。本来
三月桃花开，属于如期而至的范畴
但是，反季节的东西太多，我才置疑
那个面带桃花色的少妇，传递
给我的的信息，是不是
有什么言外之意
父亲的鼾声
父亲的鼾声一停就断了气
母亲坐在他身边吸烟
不时伸出指背
在他的鼻孔前试探一下
父亲一辈子鼾声如雷
母亲习惯了雷雨交加
此刻，万籁俱静
烟头，像苍穹的孤星
父亲安静地躺在
鼾声的灰烬上
刮洋芋的女人
在菜市口，一个农妇
蹲在地上刮洋芋，她粗糙的手掌
握着一个泥糊骚笨的家伙
翻来覆去地刮蹭，像给弄脏的孩子
擦洗身子。她把褪了皮的洋芋
往左边的塑料盆里一丢，叮咚
一个光腚子的淘气鬼，就钻进了水里
她又从右边的蛇皮袋，掏出
另一个泥蛋蛋，刮蹭
她动作麻利、娴熟，还有些优雅
阳光，顺势流进她开阔的领口
从她乳沟的颜色断定
这些孩子，应该都是
她亲生的
怀旧
张可乐说他有点怀旧
他七岁怀什么旧？他妈说起这事
一脸的无奈，我想笑
不是笑他，是笑他妈的大惊小怪
我七岁，暗恋弹风琴的女老师
偷看她踏脚板上的脚踝
小雀雀跟着跳动的音符跳动
想起那情景，偶尔都还会跳
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我知错，但知错不改
我一直被道德两个字憋着
像憋着一泡尿。设若，张可乐不说
我也不会说。现在我说出来
一是证明七岁也可以怀旧
二是证明，我和张可乐
都不装逼
欠账
人生是一本帐
一笔一笔记在那儿
有空翻翻，看欠了什么
哪些该还。哪怕父债子还
算算，我欠的
——欠父亲一架轮椅
欠，搀母亲回一趟老家
欠一个冬月，欠一个腊月
冬月有父亲的生日，腊月
有母亲的生日
欠下这笔债，就欠下
天地良心。这债
还不了，只能
背着
幺爹的杵路杖
幺爹
一辈子走在风雨里
九十四年
风里来，雨里去
幺爹走的时候，犟着
用杵路杖撑起来，回陈家湾
要走回去。最后一口酒
也为自己壮行
杵路杖一杵，还是一条硬汉
幺爹的杵路杖，是陈家湾
老屋前那颗老树根做的。攥着
就把故乡攥在手里
幺爹是撑得起的人
咽气，也要咽下这勺骨头汤
把钙质补进这把老骨头
幺爹走了，杵路杖
也跟他走了
杵路杖上的落叶，一路飘落
一路回乡……
北屏
而我在北屏找到了北
赴死的北！殉情的尸身并肩
站成四万八千岁的枯松。北屏
为一段野史殉情，为老县志的疏漏
殉情。为蜀道的悲鸟殉情
为这一次邂逅，殉情
祼露的草原都是母体
所有的乳房都是饱胀着的
神田的神，天知地知，还有
我知！而我怎能不让你知啊
这里是我的领地。每一次置身
草地上的野花都换一种颜色的衣裙
我不屑一顾，是因为
我知道你终将到来
现在，我们可以死了
我已把遗言写进万里悲风
你不必再补充什么，抱着我
让我们相拥，站在指南针的
背面！站成最北的
北屏
甲鼎诗评
王老莽的写作证明，在情感强烈的时候写诗是不需要技术的。诗人的工作就是对喷涌的情感梳理和裁剪。王老莽写亲人，不仅点中了读者的泪腺，也打开了自己的感情流，更找到了诗歌的真穴。但写这类诗要在实中加进虚，诗人必须把自己从深陷亲人的事实泥潭中拔出来，在密不透风犹如铁板一块的真实里，凿出一个窗口，透进一缕清风。这就像在漆黑的屋里只有摸索到灯绳，一拉，便满屋光明。这就是王老莽为何总是在调侃谐趣的叙事中，在结尾处让情节也是细节向上猛地一跃，让读者的眼睛一亮。这就是诗从庸常的生活中跃了出来，让平实的生活有了升华和诗意。其中凸显的是诗人的智慧灵气和品格。
——李犁（著名诗歌评论家）
王老莽，本名王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野风诗刊》主编。在《诗刊》《绿风》《星星》诗刊《中国作家》《诗潮》《中国诗歌》《草堂诗刊》《诗林》《扬子江》诗刊、《大河诗歌》《世界汉诗》《重庆文学》等刊物发表过诗歌作品。曾获得过第六届“陈贞杯”全国新诗大赛一等奖、重庆市作协首届“银河之星”年度诗人奖。出版诗集《失眠在一句诗里》《一亩乡愁万亩月光》《错过》。
甲 鼎
金 牌 诗 人 榜
(以作品推出时间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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