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诗人] 王昌东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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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金车间：一只被病痛折磨的狮子
王昌东(四川)
城市
被月光的焊条焊在了
一根水银的枝条上
车灯光潮水一般，扑向睡眠
有时，喜欢这种水银的
亮晃晃的，虚无的光芒，照进睡眠
一种进入CT房间的感觉
眼睛，行走在废旧的街道上
手里提着一只
亮晃晃的虚无的CT袋子
因沉重，你不得不用臀部
抵挡后面
无声追上来的事物
你习惯了被月光焊住
在城市的铁窗条上
焊成一根虚无的枝条
我把布谷鸟搬进白云里
在五月
谷穗怀上了身孕
山坡上稚嫩的玉米，我们叫它包谷
布谷鸟飞来了
包谷……包谷……
我把布谷鸟搬进白云里
让它暂时歇会
庞大的村庄，让白云撑起一把大伞
为田间包扎伤口的母亲
擦一把汗水
乌鸦
乌鸦藏在衣服的第三颗纽扣
解开扣子就会听见风声
乌鸦藏在黄昏，她是
黄昏的收藏者，不喜欢夜里涉水
她把隐疾埋在草丛
她对狐狸说出死亡，她对灌林说出葬礼
这是她经常出入的地方
乌鸦藏在衣服的第三颗纽扣
解开扣子就会听见风声，多年不见的风声
她汲着露水说出爱，对着你说出颤粟
说出即将穿过天空的雨滴
蝴蝶
注定的，我生下来
就像现在这样斑斓，就像现在这样
给花丛里的蕊，带来荷尔蒙的冲动
和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幻想，如对一对小乳房的幻想
同时，也给草叶上的露，带来满面的泪
所有的色彩，现在，我都还给了青草
我最后萎顿在枯黄的草丛里
等候下一个春暖花开之日
或者说月明星稀之夜
你嚓嚓的脚步声
年画里的村庄
他独骑鲤鱼
去年画里赶一趟集
宽敞的年画里，他拉着大爷潮湿的手
给大婶送上年货，他揽着
吉祥的街坊，张灯结彩的故里
忘记满身的疲惫和伤痛
在一幅年画里，他买下
一座城池，赠予他宽广善良的邻居
这些城池，有太多的辽阔和苍茫
和太多的如意，乡土乡音
够他陶醉，够他在高烈度的酒精里
过上美好生活，娶上娇妻
安静的灌木丛
在一片开阔的旧词里，灌木丛
显得孤单，雪埋着疾病
她内心蕴藏着一场葬礼
墓碑上刻着字，卑微的事物正在放大
地上没有烟灰的痕迹
一些疼痛告别灰烬的记忆
一列火车去年
从这儿翻轨
安静的灌木丛，这里的居民静声
为去年那场丧事，麻雀变得娴淑优雅
土拨鼠开始懂事，不探头缩脑
蝴蝶着素装，不汲露水
五金车间：一只被病痛折磨的狮子
五金车间隐忍着疾病
成为机器设备跑动起来越来越迟钝、缓慢的原因
作为钳工，他每天都用钳子去表达事物
有时，也用钳子，表达
日子的寂寞与肥美
车床正无休止地、不可抵抗地承受
他纠葛不清的手势，与机械的撞击
他的手淫和抑郁得到满足
他总爱把生活隆起的部分，简单地
比喻为五金车间的乳房
一只被病痛折磨的狮子，牙齿衰落、松驰
愈加羞于预见和说出
穿过河水进入生活
五金车间。小
小得容不得左岸的跳凳河泛起一片涟漪
跳凳河，常被排斥在十几米远的地方
隐约可以听见鲤鱼
喘急的心跳
车床蜷曲着身子
有一张冰冷的表情
张娃子摆弄着它
有甚于摆弄他身子里的羞耻和不安
药水的气息和死鱼的眸子在天空弥漫
小张娃子蜷曲着的身子
在跳凳河左岸的五金车间
落满尘粒，落在尘世
寒林寺老松
寺外老松，站在夕阳里
走几步
才能进寺里上香
就是不走了
让秋风灌醉
醉成夕阳
叶子落下来
露出骨头
河流在远处，鸟鸣声在远处
寒林寺梵音在近处
几棵老松
站在寺外石阶
弈着岁月的棋子
看谁
先露出破绽
对面青山
石板路弯曲成一把弓箭
像随时要把我射去高高的山上
丛生的荆棘生着暗疾
阻止了对面的青山跟来
我喜欢的那朵花儿
那棵叫不出名字的花儿
像我小时候扯着我裤管不放的妹妹一样的花儿
站在对面青山上
山坡上写完一封家书
高山上，长满大豆、玉米、高梁
我站在这个长长的队列里
不知道属于哪一类作物
你如果，按季节前来收割
我在这岁月的枝头
会努力亮出我尘世清高的头颅
这样，我才可以
让你带回故乡
给灯火下的老花眼镜
一遍遍细读、抚慰
让那些多汁的庄稼
照亮我在异乡的沉默
暮色的草原
他探出身子，手指弯曲
成弹弓状，正好窗外有鸟飞过
那只夕阳的大鸟，并不慌张
暮色的草原
高岗走动毛色斑驳的狼
嗥声传得很远，很响亮
他坐下来，擦拭玻窗
擦拭辽阔的天空，那飞旋的白羽
是被他射落的星光
那个扛梯子上山的人
一定是有登天的想法
所以他才扛着梯子上山
一定是因为山路陡峭、绝望
他才如此艰难。泥石流
击垮了他，雪崩
掩埋了他
这些，佛都看在眼里
雪崩时乌云撕开一条口子
肉体被岩石的锋利割开
血快流尽时
苍鹰飞到了他前方
那个扛着梯子上山的人
现在还在半坡上
斑驳的胡须铺在地上，长满芭茅
开满白花，像给他加油
又像喊停下
天空的白云低了又低
几片羽毛落叶般
掉在他枯萎的脚下
但很快，又被风
旋转着，抬上了天空
老屋的青草们
以前不是这样。老屋的青草们
不会这样闲逸舒畅，这样忧郁疯狂
那时它们只依附竹篱，步子谨慎
连呼吸都是捂着的
稍有异动，母亲就会掐断它们
甚至连根拨起，六十年代
母亲煮熟它们，填充饥饿的胃
现在不太一样，它们从竹篱
伸出爪子，慢慢占领庭院
又迅速向台阶、檐口割据
并爬上土墙，在瓦椤上举起
它们的手掌，像欢呼像歌唱
自从母亲去世，老屋荒凉
铁马鞭、野苋齿、猪必拱、山葛藤
随便在这个家进进出出
俨然母亲放敞的家禽
松林湾，本名王昌东，男，汉族，1964年6月出生，四川乐至人。先后有作品发表各类刊物与入选各类年选。2016年获上海市政府主办的“上海市民诗歌节”二等奖，获紫光阁杂志主办的“纪念长征80周年诗歌大赛”三等奖，以及多个其他诗歌、散文大赛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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