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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中澳大火-大禹治水和诺亚方舟

李子旸 李子旸 2021-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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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的火灾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很多人讽刺、抨击澳大利亚政府和社会。的确,按照中国人的经验,如此大的灾难,政府必须承担起领导责任,集中社会资源去努力救灾。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都应该出现在救灾前线,哪怕是做姿态,也要去做,不可能事不关己逍遥自在。澳大利亚政府消极、被动的做法,放在中国是不可想象,更不可接受的。

澳大利亚火灾数据可视化图 | 图片来源:互联网

   
有人解释说,在澳大利亚,由于气候地形等自然条件,这种火灾很难避免,经常发生;而且,这种火灾对生态其实也有不少好处。澳洲的动物、植物已经适应了这种火灾。

另一方面,澳大利亚地广人稀,人力资源不足,没有办法去扑灭如此大面积的火灾。而且,新闻报道把火灾的影响夸大了。大部分澳大利亚人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大家该干嘛还干嘛,没啥大事。言下之意就是,没必要批评澳大利亚政府的不作为。

到底应该如何评估这次火灾,涉及多个专业的知识。外行不容易准确把握。虽然如此,按照中国社会抢险救灾的要求和惯例,澳大利亚政府的表现肯定算不上好,无论是事先预防,还是灭火救灾,灾后救助,都做得不到位。

当然,这是澳大利亚人自己的事情。我们没有兴趣去干涉。澳大利亚人也不必和中国人一样重视救灾。实际上,对于大灾大难,中国和外国的态度有明显区别。这种区别是中外两种不同历史传统的表现。

这两种不同传统,可分别命名为大禹治水和诺亚方舟。比较一下中外这两个上古时期的神话传说,能看出明显而有趣的区别。

同样是大洪水,中国的神话情节是英雄人物大禹,不畏艰难困苦,三过家门而不入,率领百姓抗洪抢险,最终取得了成功,战胜了洪水。

大禹治水 | 图片来源:互联网


圣经的传说则是,在大洪水中,上帝指示诺亚打造出一条仅供少数人和动物逃生的方舟,诺亚带着少数幸运儿躲进方舟,洪水退去以后他们得以幸存。

这两种对灾害的态度,一是积极主动,一是消极被动;一是人定胜天,一是命由天定;一是领袖带领人民努力奋斗并取得成功,一是上帝眷顾其“选民”,信神的人得到神的恩宠并因此有福了。

这两种历史传统的区别,再往前推论一下,就能得出大家爱听的话:中国人勇敢坚强,我命不由天,顽强拼搏,抗争到底。外国人则是懦弱迷信,灾难一来就知道逃命要紧。看,澳大利亚人面对火灾不就是这种态度嘛,呸,真是一群废柴!

要是结论就是这个,那也甭写文章了。这和小饭馆里喝得半醉的闲汉侃大山也没啥区别。我们可不能让自己的头脑满足于这种肤浅的层次。


确实,在我们中国的神话传说中,有一系列“我命不由天”的故事:大禹治水、夸父逐日、后羿射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在现实政治中,中国人也深具反抗和革命精神。“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丈夫生当如此,彼可取而代之”。

相比之下,旧约里的上帝,脾气暴躁,动辄就要降下灾难,毁灭世界。众人只有哆哆嗦嗦拜伏到上帝脚下。新约里的耶稣呢,又太过克己忍耐,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上去让人接着打。这两种气质,中国人看来,都觉得很怪异很别扭。现实中如果遇到这种人,会称之为神叨叨。

现象确实是如此,区别很大,问题在于:原因是什么?何以如此?

把原因归结到人种或者基因之类,实属无聊。这些回答,不仅在知识上站不住脚,还是思维懒惰的表现。此风不可长。由此得到的所谓自豪,也很虚妄。

还是要从具体、现实的层面去寻找原因。


有人在分析西藏问题时提出一个观点,西藏人之所以虔心信佛,实在是因为生存条件太严酷太恶劣。藏传佛教中有很多面目凶恶可怕的塑像,这其实是外在严酷环境在人头脑中的投射和具象化。西藏的生存环境之恶劣,远远超出人类能够对抗和改变的限度。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的人,只能通过内心的虔信缓解巨大的生存压力。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想到去主动抗争什么。在那种严酷环境中,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顺从和忍耐。

也就是说,如果自然环境太严酷太恶劣,相应的社会文化就会趋于消极被动,人们会相信和服从各种超自然的力量,很难产生强烈的主观能动性。以卵击石,毫无意义。

那么,如果自然环境很好呢?自然环境太好,问题更大。在这种环境中,基本的生活物资很丰富,人的繁衍生存很容易,这会让社会结构难以发展,停留在简单状态。社会意味着个体受到束缚甚至付出牺牲。除非必须,人们不会愿意接受这种约束。

这方面典型的例子是热带雨林地区。热带雨林,动植物资源很丰富,基本的吃穿容易解决,又没有必须设法躲避的寒冷。结果就是,热带雨林地区普遍都很落后,甚至长期停留在原始部落状态,迟迟不能进入文明社会。

热带雨林中的原始部落 | 图片来源:互联网


那么,什么样子的自然环境最适合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呢?就是那种有生存难度,但经过艰苦努力能克服的自然环境,也就是所谓“踮踮脚就能够到”的水平。这种环境最适合社会文明和国家制度的发展,而且,也有利于培养人积极主动的努力奋斗精神。

拿这个标准一看,我们中国几乎完美地符合这个标准。

从大的气候方面来说,中国东部中部大部分地区的气候属于非常难得的“水热同期”,也就是夏天热的时候,雨水也多,并且降雨量足够。这种“水热同期、水量充沛”的气候,非常适合农作物生长。

这种地方也就是地理学上所说的季风带。季风带可是很宝贵,在地球上并不多,主要分布在亚洲的东部和南部。其他地方,要么太旱,要么太湿,要么水热不同期,农业发展先天就受到很多限制。

中国东部中部大部分都处于季风气候带 | 图片来源:互联网


“水热同期”这么好,那么会不会像热带雨林那样衣食不愁养懒汉呢?并不会。“水热同期”只是基本上同时,但大自然可不是机器,没那么精确,水热前后错开一点儿,是常事。这就是水灾或者旱灾。中国的水灾旱灾非常频繁,甚至可说纷至沓来,原因就在于此。所以,中国人对生活的期盼是“风调雨顺”——老天爷啊,您这水热同期能不能准时准点啊。

水灾旱灾虽然频繁,降临时也很可怕,但却属于“踮踮脚就能够到”,也就是只要付出努力,问题就能解决,至少是缓解。主要解决办法就是兴修水利工程,治理大江大河。实际上,治理大江大河,正是促成中国国家制度成熟的主要刺激因素之一,另一个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

而且,这种有困难,但通过努力又可以克服的自然环境,培养出了中国人努力奋斗、积极抗争、不认命、主观能动性很强的群体气质。

主席关于治水的批示 | 图片来源:互联网


相比之下,尼罗河的大泛滥、中东地区干旱的沙漠半沙漠、印度的常年酷热,都超出了古代人力所能对抗或改变的极限。面对这种自然环境,人们只能慨然叹息于自身力量的渺小和脆弱,也就形成了对超自然人格神的信仰和顺服。

总结来说就是,对人类文明来说,最合适的自然环境是不太好也不太坏,有困难,但通过努力能够克服。如果环境困难大到人力完全无法克服,文明的基调就会消极、迷信和悲观。如果环境毫无困难,那根本不会有什么文明了。

中国所处的自然环境,从微观角度看,不足之处很多,但从文明发展进步的宏观角度看,独特而优越。也正因此,中国人形成了独特的积极主动、努力抗争、以人为本的世俗性、乐观性的历史传统和群体气质。

大禹治水和诺亚方舟,是上古的神话,并不见得是确切的历史事实。但流传下来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话传说足以表明,中外之间在群体气质上的差异,在文明早期就已经形成,并且,延续至今。


实际上,直到今天,横向比较中国和外国,在争取国家统一、普及教育、治理犯罪、摆脱贫困、基础设施建设等很多方面,都能看出中外之间存在的积极-消极、抗争-顺从、主动-被动等不同取向的明显差异。大禹治水和诺亚方舟这两种历史传统,已经转化为不同的思维方式,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

这样说,并不是地理决定论或者气候决定论,而是强调要从现实因素、具体因素分析社会和人,而不是用神棍式的“素质”“民族性”等等大发宏论——那实际上是在自误误人。

近代以来百多年的屈辱史,让很多国人丧失了自信心,觉得中国处处不如人。实际上,中国先天优越、值得自豪之处,有很多。优越的地理、气候原因只是其中之一。今后,我将继续介绍更多中国和中国人值得自豪、领先世界的优点和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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