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电影吹风机 | 上影节来了,不如聊聊塔科夫斯基

2016-06-01 夭八 不党群

本文原载于《Time Out》杂志


对大部分影迷而言,每年的上海电影节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向大师致敬单元。这个单元的选题在逼格的拿捏上一直可谓炉火纯青:如果老放《第七封印》或者《红白蓝》就很难和一般大学的多功能放映厅拉开差距,但非要小众到搞个玻利维亚独立导演作品展映也不是很有必要。就前几年来说,安哲罗普洛斯固然稍稍清新了一点,小津桑还是永远稳健的,而像是《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或者《石榴的颜色》都是恰到好处站在逼格尖峰上,少一分嫌冷多一分就俗的精妙作品。至于罗伯特·布列松,那完全是观影格调的终极背书。

 

不过今年的主打则是塔科夫斯基,就像基耶斯洛夫斯基或者安东尼奥尼一样,属于向文青科普“牛逼导演的名字起码五个字这个原理的教祖级大神。但这个级别的大神就有些微妙,通常更适合用于敬畏,不被当成文艺片闷死人的教科书反例就已经不错。有时候看到一些评论文章,不是用鸡汤思维拉低大神水准,就是通篇恐怖大写名词,搞得比片子还闷。笔者当然不是什么塔科夫斯基专家,但总觉得老用“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塔科夫斯基”这种理由蒙混过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希望略尽绵薄之力帮助大家在电影院不睡过去,即使睡也睡得更香甜。


 



 当然是没什么情节的

 

文艺片和商业故事片看起来都是电影,其实是完全两个事物。从一开始就得打消看一个精彩故事的预期。就像昆德拉常说的高速公路,一环紧接一环,带领观众屏息凝神飞速驶向结局,当然是有趣的娱乐,却不是生活的真相,真相是小径分叉的花园。而老塔的许多电影甚至连小径都不分叉,可能直接站在原地就进入了迷梦(比如《镜子》)。很多初次观赏《索拉里斯》的观众很可能看完全片还没意识到这是一部科幻片。提前在豆瓣读一遍影片纲要是个好主意,否则要从老塔的诗意影像中整理出一份情节,额外消耗的心力不亚于读本推理小说。也不要因为情节不重要就心不在焉,要是没能一开始就沉浸到电影的氛围之中,可能马上就会被睡神俘虏了。所以去电影节的影院里观看大银幕,无疑是观看老塔最好的选择。

 



梦中的梦

 

老塔对梦境十分痴迷,时常毫无预兆地就进入梦境的碎片。通常他会非常厚道地用色调的变化给出提示,尽量不给观众添麻烦。但即使在这些梦的碎片以外,我们也能时常看到像是屋中的雨水、迷雾的街道、燃烧的房屋这种意象,伴随着远远的机械声、呢喃声或者吟唱声,一不留神可能都注意不到这些并不鲜烈的元素,发掘不到其中抽离现实的意味。但这才是真正的梦境:你深信一切都是真实的,只能在意识的深层隐隐察觉到一些荒诞。老塔的梦和超现实主义者的梦截然不同,不需要融化的钟,也没有狂暴的里比多。





来谈什么隐喻的,要打脸喽

 

就像人们喜欢把达利画中的每一个元素都做出其象征意义的解读,于是他的画最后可以被一段文本替代掉,对于文艺电影也是一样。人们一旦注意到了前文所述老塔影片中那些疏离的元素,就开始绞尽脑汁研究象征了什么、隐含了什么、表达了什么这些高中语文阅读理解题目。好在老塔亲自出来打过脸:我注意到每次我声明我的电影里没有象征和隐喻时,现场听众都显得难以置信。他们坚持到底、一再追问,例如:在我的电影里雨指涉什么……”

 

在我成长的地方,雨毕竟是典型的景色,在俄国有的是那漫长、阴郁、下个不停的雨。就说我爱好自然好了……”

 



主要是字幕翻译的错

 

那些“雨、火、水、雪、露、拂过地面的风”说白了都只是根植与导演记忆最深处的美,不通往任何别的含义,它们本身组合在一起就是老塔说的诗的连接。诗歌的目的无非是拨开日常语言的障壁,去感知更鲜活本真的生命之美,只是诗歌始终需要语言为载体。而电影影像可以具有同样的功能,并更加直接有力。《乡愁》里安德烈就对尤金尼亚说,因为诗歌是不能翻译的,让她扔掉她的诗集译本。这诗集的作者正是老塔的老爸,俄国的著名诗人亚尼森·塔可夫斯基。偏偏老塔又总在影片中大量引用他父亲的诗句,字幕翻译的业务水平若是跟不上,可就成了新的障壁,还会直接影响对影像的欣赏。

 

当然这里又有更强大的敌人——商业娱乐文化对真实生活的反噬。比如对于看《太阳的后裔》长大的青年朋友们,回忆深处的诗意与美主要是霸道总裁与欧巴们的微笑与大胸,那么俄罗斯迷雾山林中的水洼的确很难唤起多少共鸣与感动。

 

 



最好还是入个教

 

一般有人说从老塔的电影中看出了什么深刻的哲理,我通常报以神秘的微笑,然后换个话题。电影导演永远不可能取代哲学家。的确在《牺牲》的开头邮差提到了尼采,提到了查拉图斯特拉遇到的侏儒,而《乡愁》中为了警醒世人而自焚的疯子多米尼克更让人直接联想到查拉图斯特拉。但老塔的主角却都远远不是超人,而是一些弱者

 

有一位基督徒朋友曾对我说,只有对人类自身感到绝望的人才会真正皈依基督教——而坚定的强者或许会成为尼采主义者或者佛教徒。《潜行者》里有一段独白,说软弱乃是生命的真正价值和希望。老塔在拍摄《牺牲》时已经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影片中头尾出现的《马太受难曲》著名的咏叹调“Erbarme dich, mein Gott”(求你怜悯,我的上帝)或许就是这种软弱的价值、绝望的希望的最佳注脚。而如果不能理解为何基督要牺牲自己,以及为什么基督牺牲自己人类能够得救,那么也很难完全理解老塔的短暂人生留在银幕光影中的渴求。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