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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讲谈 | 末代皇后婉容最后的日子

2016-06-11 kiki 不党群


末代皇帝溥仪和婉容皇后夫妇两人的合影


郭布罗·婉容不会想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是一个日本女人。那时候的她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油尽灯枯,而且彻底疯癫。她也许在精神错乱的间隙考虑过自己的生命会以什么方式终结,不知道死在监狱,抛尸山野的结局是不是超出了她最糟糕的打算。


婉容皇后最后的日子被记录在一本叫做《流离的王妃》的书中,作者就是当时一起被关押的日本女人嵯峨浩。她是日本的贵族小姐,皇室近亲,因为嫁给溥仪的弟弟溥杰成了满洲国的王妃,于是也和婉容成了妯娌。



嵯峨浩曾经是溥仪夫妇的噩梦,因为按照约定,没有子嗣的溥仪将纳她的儿子为继承人,这样满洲太子将会是半个日本人。好在她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也就缓解了这个家庭矛盾。


他们知道嵯峨浩的到来是日本关东军精心编写的剧本,日本人甚至帮溥杰的第一任妻子—那个因与张学良私通闻名的放荡女人唐怡莹办理了离婚。但溥仪夫妇不愿承认这只是满洲国这场巨型荒诞傀儡戏中的一小幕而已,他们假装看不见木偶关节上吊挂着的线头,假装自己才是聚光灯下的男女主角,他们妄想在这华丽空洞的剧场里硬塞进光复故国的梦。


梦醒的时候,准备逃亡日本的溥仪和弟弟溥杰一起在沈阳机场被苏联空降兵俘虏,送往西伯利亚。准备第二批出逃的婉容皇后和嵯峨浩被东北游击队俘虏,关押在中朝边境的通化。


第二年春节,聚集在通化的日本关东军投降部队发生暴动,期间企图救出满洲皇室,惨遭失败,史称「通化事件」。


暴动被镇压,两个星期的时间通化街头横陈几千具日本人的尸体。鸭绿江的冰面被凿开用来抛尸,据说后面的一年,江里的鱼长得格外肥美,但就是没人想要吃了。




皇后只有一个


溥仪也离过婚,而且轰动一时。

皇帝离婚,怎么会不轰动一时,谁能和皇帝离婚呢?而且是在天津地方法院?


文绣皇妃做出这个的决定的时候,吓呆了所有人。文绣在和溥仪,婉容一起被赶出紫禁城的时候带着一把剪刀准备殉国,人称刀妃。这场离婚也就有了「刀妃革命」这个响亮无比的名字。



文绣在现代的眼光看来称不上养眼,但这张照片中摆出的当时女性罕见的姿势可能预示了她日后的反叛,面对长辈的指责,她甚至援引民国法律男女平等的原则,称要拿法律武器为受到侮辱的自己讨回公道。


其实在溥仪挑选妻子的时候,婉容并非首选,溥仪第一眼看中的是文绣,但是长辈觉得文绣家道中落又长相平平,结果溥仪又重选了婉容。从我们看到的照片来说,婉容确实在颜值上颇具优势。关于自己看走眼一事溥仪自己的解释是当时从照片完全看不出个好坏,只是选了个旗袍漂亮的了事。不过既然已经被皇帝朱笔圈中,文绣也不能下嫁凡人,只好入了宫做皇妃。



婉容在行为举止上是个相当洋派的人,对自行车,照相机,时装,甚至香烟等所有舶来品都充满了兴趣


婉容是西式教会学校出身,信奉一夫一妻生活。本来身为皇后却指望一夫一妻是个虚妄的念头,不料却和本来就无力经营女色的溥仪一拍即合。于是文绣一直来颇受冷落。


婉容嫁入宫中的时候已是民国,距离溥仪退位已有十年,这时候的紫禁城被当做活化石供着,当做戏台子搭着。甚至这宫殿的南边都已经归了北洋政府,婉容的凤舆走不了午门,最后打开东华门都算是破例恩准。


在他们离开紫禁城,到了婉容从小长大的天津之后,夫妻三人的生活开始发生了变化。溥仪称婉容「天津的大小姐」,在花花洋场如鱼得水,她和溥仪操着各自的英文名伊丽莎白和亨利,成了社交场上的红人。为了和婉容争风吃醋,文绣有时失控到拿剪刀扎自己的身体来博取溥仪的关注。



溥仪当时有个著名的英文老师庄士敦,婉容也给自己请了个伊莎贝尔,夫妻俩在甜蜜期常常用英文互致情书,洋文好得很呐


文绣这个长相平庸的怨妇形象是被自己颠覆的。相比较婉容,溥仪一直觉得她古板无趣,最后竟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离婚可是大大出了意料。


感觉颜面大失的溥仪把责任推卸到婉容头上,认为是婉容的骄横跋扈排挤走了文绣。但在多年之后,他却以旁观者的角度做出了冷酷的判断:如果婉容也像文绣那样敢于离开自己的话,也许就不会经历后来的悲剧,婉容太在意作为一个皇后的体面了。




不举的皇上


文绣皇妃在离婚的时候和律师这样描述(她居然还请了律师):「事帝九年,未蒙一幸,孤衾独抱,悲泪暗流,备受虐待,不堪忍受。」


九年以来,文绣未尝一次正常的夫妻生活。这种待遇婉容皇后同样没有幸免,甚至大婚那日,皇帝也是回自己的寝宫睡觉的。关于此事,宫中记载归因于婉容来了姨妈。但有意思的是这个新婚之夜姨妈来袭的事件在同治,光绪,宣统溥仪三朝接连发生,而三位皇帝又都无子嗣,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婉容大婚时的留影


关于溥仪私生活的揣测不少,还是一位美国记者归纳的好:对于一个三四岁开始身边就只有太监和宫女的人,无法对其男女之事的能力抱有「过高的期待」。甚至建国之后,末代皇帝的生理问题还引起了周恩来总理的高度重视,帮忙寻访各地老中医未果,当然这是后话了。


但纵使常常深夜垂泪,婉容皇后对于这活寡的生活还是默默忍受了下来,到底还是溥仪的那句话:她看重皇后的体面。


但体面的皇后在满洲国居然就怀上了孕。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婉容守口如瓶,但全天下都知道婉容的胎盘没有系上龙脉。溥仪面对一个皇帝不应该面对的局面,继妃子离婚之后,皇后和人私通。私生子的夭折是理所当然的,没人追问死因,只知道那具还没来得及舒展的尸首在锅炉里焚烧掉了。


之后有人再撞见皇后,已形如枯槁,像是深宫中游荡的鬼魅,那个记忆中的满族美人皮囊褪尽,留下来的是一个疯婆子。婉容在面临遗传精神病的吞噬之际,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把希望寄托在鸦片烟上。


皇帝不举的阳具所造成的麻烦这下子需要大烟枪来帮忙解决了。






皇后的最后旅程以及一个悲剧的仓促诞生


婉容在死前已经完全精神崩溃,常常有人来参观动物园那样窥视这个曾经艳名远播的疯女人,但再没人拿鸦片供奉落魄的皇后。她除了渴求施舍之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咒骂自己的父亲肃亲王,咒骂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毁了女儿的一生。


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却把错误归结到最源头,这是一种看似决绝但实则省事讨巧的做法。就像是怨妇说:「我要是从来都没有认识那个人渣,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这都已经晚了,这样的抱怨之所以听来让人可怜只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结局。但其实有太多可以挽回的机会,都被不屑一顾地放弃掉。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但临到头时的贪念却比鸦片烟更难缠。


溥仪和婉容,是被冯玉祥景山上的排炮相逼,灰溜溜地出了紫禁城,这才成了花花天津城的亨利和伊丽莎白。溥仪喟然长叹,自己任性在新婚大宴上点了《霸王别姬》,今天竟落得如此田地。


日本人找上门来,和溥仪在咖啡馆谈大项目。携手共建东亚新秩序,撇开那群乱臣贼子重塑满洲乐土,这样的千秋大计万事俱备就差他一个了。溥仪心中沸腾了,在这个不该沸腾的时刻,他感觉重新被点燃了。亡国之君到开国雄主,这条奇妙的旅程已经由日本人铺上了康庄大道,而他需要做的只是轻轻一跃跳上时代的快车而已。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呢?


是呀,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呢?溥仪在登基满洲国皇帝之前应该问过自己无数遍。万一日本关东军真的是天使呢?万一我比他们高明,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光复清室呢?溥仪大概是编造了无数这样自欺欺人的答案来搪塞自己的问题。



时代周刊把溥仪和日本天皇,斯大林,蒋介石并列为东亚的主宰者,这显然是一种过誉


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而最诱人的欺骗根植于内心的欲望。在欲望的趋势下,破绽百出的骗局变得天衣无缝了,你说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一直等待的只是现在一步不早一步不晚地出现在眼前了。


溥仪撇下婉容,登上「淡路丸」离开天津大沽口前往东北。可是操办满洲国皇帝登基的日本人倒是发挥了他们一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想要接婉容回来,把事情做圆满。川岛芳子到天津偷运婉容皇后的故事被无数野史演绎,不惜把川岛芳子最终说服婉容的手段演绎成香艳的双性恋桥段。



川岛芳子是一个过于复杂的人物,如同她的传记封面概括的那样,她是一个满清格格和日本间谍的混合体,一个穿男装示人却常常以色诱为武器的人,她甚至成为了满洲国军队的司令。如果抛下是否判断,川岛芳子称得上是那个乱世中始终努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女人。


其实婉容赖在天津不去东北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日本人重新挑一个更拿捏得住的女人给溥仪配上罢了。哄骗也好,色诱也罢,都在其次,皇后幻梦的无穷眷恋才是婉容踏上这条不归旅途的源动力。在她离开天津的时候,内心弥漫犹如新婚少女的期许,她的夫君在对岸等她,无数凄苦的夜晚皆成过往,来日的荣华仿佛触手可及。




再见满洲国


婉容再没有离开过东北。


她在怀孕「秽闻」出炉之后完全被放弃了,只当是一个溥仪从紫禁城扛来的祖宗牌位里的一座活物供奉着而已。一个疯女人,一个成天抽着鸦片的疯女人,人们避之不及,要是不幸撞见,却还是不得不尊称一声皇后。


婉容却只是靠这一声皇后活着。


苏联人打过来的时候,不可一世的日本关东军土崩瓦解,末代皇族到了自求多福的时候。他们惊恐地撤出首都长春,五花八门的王公贵族,一路颠沛流离,拿着宫中字画换一张煎饼果腹,斯文扫地。在日本天皇投降的第三天,溥仪宣布退位,满洲国的历史就这么了结了。



溥仪兄弟在沈阳机场被苏军俘虏,很多人相信这并非意外,而是日本和苏联之间的交易


如前文所述那般,溥仪溥杰兄弟被苏联红军逮捕,而婉容嵯峨浩则被共产党军队俘获。随着内战在东北的爆发,婉容等女眷辗转迁徙,当时她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她臭气熏天的牢房只有嵯峨浩愿意打扫。最终婉容的身体无法随军行动,在延吉的监狱走到了生命的终点,据说死前哀嚎数日不止,死后由人用草席卷了尸首扔到了山里。


溥仪说他只是个傀儡,而他的几位后妃,都是摆设。

当他在苏联的战俘营听到婉容的死讯,面无表情。


婉容的可悲之处,或者说她的可悲引人注意的原因就在于她太像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尊摆设而已,这份鲜活显得太多余了。


溥仪后来回到新中国,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当别人问他是否对曾经是皇帝而自豪,他回答说:『皇帝,这是我认为最可耻的称号,自豪的是我今天成了一名中国公民。』



溥仪战后在审判日本战犯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为证人,并创下了连续八天出庭的记录


讲到这里应该完了,但我觉得另外两个女人的故事作为尾声更恰当。




文绣


文绣在和皇帝离婚之后,隐姓埋名,生活潦倒。她在北京城当过老师,也摆过烟摊。在溥仪入狱之后解除了与他终身不嫁的约定,和一个国民党退伍军人结婚,在国共内战时期没来得及逃出北京,最后44岁病死在新中国。


她的丈夫为了迎娶文绣,在北京城顶尖的饭庄东兴楼大摆筵席。有意思的是天津也有东兴楼,那儿的老板就是川岛芳子。


嵯峨浩


嵯峨浩离开婉容之后,几经波折逃回了日本。而她的丈夫溥杰和溥仪一起被苏联人移交给新中国,作为战犯在抚顺关押11年之后获得特赦。嵯峨浩为了陪伴已经分别了16年的丈夫,竟然抱着他们早夭的长女的骨灰来到中国,还加入中国国籍。这件事情是政府特批的,因为溥仪还对嵯峨浩日本人的身份耿耿于怀,不得不靠周总理来做思想工作。



溥杰和嵯峨浩携手故地重游紫禁城的场景


嵯峨浩和溥杰的晚年在北京度过,两人形影不离,直到双双去世。他们两人的政治婚姻居然最后成就了一段乱世真情的传奇,实在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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