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 | 射下那一只鸟！— 在德国比啤酒节更疯狂的的节日
作者介绍：一名旅居德国的女车辆工程师
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Nordrhein Westfallen， 简称北威州）的西南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地带。据说由于气候潮湿又寒冷，这里的居民总是满腹怨言，所里这里被称为恼怒之地 – Sauerland（Sauer 在德语里有恼怒的意思）。
当然这是戏虐之语。Sauerland 的名字来源于中古低地德语，意为南方之地。所言不假的是由于地处山区，绍尔地区确实气候恶劣。和德国其他地区相比，这里有更少的晴天和更多的雨天。特别是冬天，经常阴雨绵绵，一整个月不见太阳，整个人也感觉在冬日的阴雨里颓废消沉了。
所以五月份当冬天的最后一丝气息褪去时，绍尔地区的人民就开始无比热烈地庆祝他们的民间节日 — 射击节（Schützenfest）。每个周末从西向东，一个村子接着一个村子的举行着自己的射击节。节日的气氛从五月份一直延续到十月份冬天来临之前。我所在的阿滕多恩市（Attendorn）的射击节是整个地区最为盛大的射击节之一。
射击节起源于中世纪时期。在那时候神圣罗马帝国的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区域内，分布着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小公国，贵族领地和自治市。很多村子和自治市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领土，对抗强盗或外来入侵者。于是村里的男人们就联合起来，组成射击协会，防卫本村本城。
在没有外敌入侵时，射击协会的男人们聚集在一起练习比赛射击。他们会邀请邻村邻城居民甚至领主观看。在射击比赛之外，他们还加入了游行，喝酒等各种活动。射击比赛的冠军被称为射击国王（Schützenkönig）。那时射击国王可以得到丰盛的奖品,比如马匹或免交一年税。
在时光进入近现代，射击协会的军事意义渐渐褪去之后，射击节演变为了一个纯粹的民间节日。1427年慕尼黑举办了第一次射击节，从那之后，德国各地都会举行射击节。从巴伐利亚到下萨克森，很多的德国村子城市至今依旧庆祝着射击节。
1898年射击节海报
每个地区的射击节根据本地的传统风俗各有不同。绍尔地区的射击节传统上一般持续三天，从周六到下周周一。但是射击节的喝酒预热在周五下午就开始了。周六则一般是本地射击协会会员的游行庆祝。
在阿滕多恩射击节上，周六下午三点，射击协会的会员们集结在集市广场，准备开始游行。他们头戴会员帽，排列整齐。游行队伍的第一排总是身穿铠甲的三个“战士”。传说中在三十年战争时期，阿滕多恩市被瑞典军队围困。但是阿滕多恩人民在射击协会会员的保护下拒不投降。最后会员们杀出城墙，赶走了敌人，抢到了这三套瑞典军人铠甲。于是在之后每年的射击节上，游行的头一排都会出现穿着这三套铠甲的“战士”。
其他大部分会员人手持玫瑰花加持的棍子，排成一列，在射击协会乐队的“射击节进军”乐曲的伴奏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从集市广场绕城半圈走到500米外的Bieke塔，在塔前的广场上队伍解散，大家开始聊天喝酒。晚上十一点半，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会员们再次集结，举起火把，奏响音乐，回到集市广场，并在那里奏响解散归营的音乐。
1929年集市广场上准备出发游行的队伍，正中是三个穿瑞典铠甲的战士
1949年集市广场上准备出发游行的队伍，正中还是三个穿瑞典铠甲的战士
2000 年游行中的三位战士
1929年的游行队伍
2000年的游行队伍
射击节周日的活动从早上六点就开始了。六点钟，嘹亮的起床号声把前一天宿醉的人们从还没捂热的被窝里逼起来。早上的活动主要是射击节弥撒和最不可少的喝酒活动。下午则这要是前一年度射击国王和他的“朝臣”们的游行庆祝。
游行队伍照例是在集市广场集结。射击国王穿黑色礼服，白色硬质衬衫，系白色领结，衣服上悬挂着射击节国王勋章，最重要的是脖子上挂的项链。那是重达20多斤，代表国王“威严”的射击国王项链。他的女友或者妻子，也就是射击王后，也需要穿着合适的礼服，手捧和衣服颜色相配的鲜花。射击国王和王后走在游行队伍的第一排，而他的身后跟随着的是不多于35对的他的“朝臣”（也就是亲朋好友）。再后面是射击协会的会员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绕城一圈，一直走到射击馆，晚上在那里会举行盛大的派对，来庆祝射击国王在位的最后一日。
2000年阿滕多恩射击国王和王后
2015年阿滕多恩射击国王和王后
国王的「朝臣」们
在古代，成为射击国王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射击国王能赢得丰厚的奖品，甚至可以免税一年。而现在成为射击国王，除了名字能写在国王项链上之外，没有其他奖励。相反国王们要付出大量的金钱。射击国王和王后参加游行的礼服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另外国王们还要购买游行中分发给围观者的鲜花，请射击协会的所有会员喝酒，吃香肠。我的一位同事提到，他在1996年成为射击国王时，花费超过了8000欧元！成为国王的代价可不小啊。
周一总是射击节最重要的一天，因为射击比赛在这一天举行。如果你以为射击节的射击比赛就是大家对着靶子射击，那你就 naive 了。射击节的射击比赛简单来说就是射鸟。那么你觉得是谁先射中鸟，谁就赢了吗？那你又 naive 了。实际上射鸟比赛的规则是，谁射得那一枪让鸟从树上掉下来，谁就赢了。
据说很多年前，射击节的比赛上大家还射的是真鸟，但是后来由于动物保护组织的抗议，木头鸟取代了真鸟，连带着射击比赛的规则也变得有趣起来。射鸟比赛变成了一项主要靠运气的射击比赛。这只做工精美的木头鸟会被挂在一个高大的杆子上，参加射击的队员，在地面上对着鸟射击，谁的那一枪让鸟从杆子上掉下来，谁就能加冕为新科射击国王。别小看了这只木头鸟，在醉醺醺的参赛选手的射击下，有时候木头鸟能坚持几小时不掉。而当最终鸟从高杆上落下时，众人开始欢呼，庆祝新射击国王的加冕。接下来时间里新国王和所有的人们一起狂欢至深夜。而这一年度的射击节也在喝酒狂欢中落下了帷幕。
射击比赛中
写到这里，不知大家是否明白射击节上最重要的活动了呢？没错，就是喝酒了。
在每一个射击节上，巨大的啤酒棚子总是必不可少的。在绍尔地区的射击节的啤酒棚里供应的必然是克姆巴赫比尔森啤酒（Krombacher Pils）。那么，怎么样喝才能成为射击节喝酒活动中脱颖而出的喝酒专家呢？每次点一杯啤酒？绝对错误。正确的做法是一次点一托盘啤酒，怎么也至少有个十杯吧。准备站在角落安静地喝手里的啤酒？绝对错误，迅速猛烈得喝完手里的啤酒，再来下一轮才是正确选择。如果喝多了，想要抑制呕吐的冲动？请不要这样做，放心大胆地吐吧，真正的射击节喝酒专家们从来不惧呕吐。能做到随时随地，想吐就吐，那么，恭喜你，你离射击节喝酒专家又近了一步。
射击节之于绍尔地区，就如同狂欢节之于科隆，十月节（国内一般称为啤酒节）之于慕尼黑，已是融入绍尔地区人们血液中的习俗。这里的人们疯狂地热爱着射击节。我的同事们总会在他们本地射击节开始的那周周五或周四开始休假，举办射击节派对，为周末三天的疯狂做准备。在射击节结束之后，大部分人还会继续休假1-2 天以从射击节宿醉中恢复过来。我的六十岁的同事R说起他年轻时，某一次射击节周一的休假没有被批准，他只好在周一早上从办公室跳窗去围观射击比赛的事，那时候他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射击国王呢？首先你必须是个大于18周岁的男人，其次你需要成为某个射击协会的会员，然后参加射击比赛并赢得比赛。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得必须是基督徒。当然凡事总会有意外。去年在一个叫做 Werl 的村子里，有一个穆斯林 Mithat Gedik 成为了射击国王。天主教射击联合兄弟会发现了这一严重违反章程的事。于是射击联合兄弟会的高层们在经过了四个小时紧张激烈的讨论之后，严肃地宣布： 保留 Mithat Gedik 的射击国王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