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预备春天

2008年2月6号，我从联合国总部大厦对面的朋友住处去一家杂志社。那些天，在纽约、华盛顿、弗吉尼亚考察和报道那一年的美国总统选举。

北大西洋的暖风，让人不觉这是美国东北的冬天。

前一天，是超级星期二（Super Tuesday），包括纽约州在内的24个州举行了初选投票，大约是迄今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初选。

去杂志社的路上，我还多少在回想昨天参加洛克菲勒中心附近广场的竞选集会，那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组织的。

直到路上遇到这个现象：匆匆的行人中，一些人的额头上有明显炭灰留下的印记。我当时并不知这是什么或者为什么。

到了杂志社，推门看见杂志主编。他的额头上也有这样的印记。

这家杂志叫做《首要之事》（First Things），是西方关注信仰与公共生活方面最有影响的思想刊物之一。主编理查·约翰·努豪斯（Richard John Neuhaus，1936—2009）也是杂志的创建者。

我开始意识到，那天是以往隐约听说过的圣灰星期三（Ash Wednesday）。那是预备复活节期［Lent，古英语“lencten”（春季）缩写，与“lengthening”同源，（白天）变长］的开始。

在圣灰星期三，教会的牧者将炭灰涂抹在教会成员的额头上，留下十字的印记。炭灰一般来自前一年棕枝主日（Palm Sunday，复活节前的主日）留下的棕枝。

与之配合的话，通常是创世纪3章19节。这是上帝对人说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意在提醒人的来源和应有的归宿，帮助人在上帝面前悔改，预备在上帝恩典中的复活。

有些教会，比如罗马公教或天主教、路德宗、圣公会、长老会、循道会，保留了这样记念的传统。

另一个难忘的圣灰星期三，是2012年2月22号。那时，我在美国南方的巴吞鲁日。接待我的除了沃格林研究所创建者埃利斯·桑多兹（Ellis Sandoz）教授，其中还有当时的路易斯安那大学政治系主任雅各·斯通纳（James Stoner）。

斯通纳教授曾在哈佛师从政治学家哈维·曼斯菲尔德（Harvey Mansfield），近几年接替退休的桑多兹，领导沃格林研究所。

就在那个圣灰星期三的晚上，跟桑多兹和斯通纳就餐，斯通纳额头上的炭灰印记让我印象深刻。

近几年，每逢春天开始的圣灰星期三前后，都会想起纽约街头那些人额头上，当然还有努豪斯、斯通纳这两位思想者额头上的炭灰，通过他们，也似乎总有这样的提醒：我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这仿佛也唤醒了记忆中沉睡的神经。我最早听说圣灰星期三，大概是大学时看到多马·斯特恩·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1888—1965）的同名诗。

1927年12月，艾略特在一本文学杂志上发表这首诗的一部分（题图是整首诗在1930年4月出版时的封面）。几个月前，他从他家族所在的一位论派（Unitarianism）转到圣公会（Anglicanism）；一个月前，他的国籍由美国转为英国。

这位现代主义诗人的决定，让他的朋友们不解甚至震惊，包括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 。

对于很多人，这显然是逆时代潮流的做法。但是，对于艾略特或类似的现代主义者，逆流而上才是真正的向前，因为这是回归本源的逆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