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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阻止泰国人快乐

程皎旸 看世界杂志 2020-08-24

泰国,泼水节现场


在那间我喜欢的餐厅,纹着花臂的泰国老奶奶递来菜单。油腻腻的菜单,硬巴巴的窄小圆凳,丝毫不影响我的食欲。


生菜肉碎包、冬阴功大头虾汤、飞天通菜、青柠蒸鱼,酸酸辣辣,酣畅淋漓,再开一个冰椰子来喝,爽快!


我先爱上泰餐,然后才去泰国旅行,上一次去,已经是3年前。


2017年4月,泰国国丧尚未完结,泼水节即将来临,热气滚滚。每走几步,就能望见金碧辉煌的寺庙高塔——虔诚的人在里面跪拜祈福。而转一个弯,色眯眯的男人就围过来,向你兜售情色场所的门票。是非善恶,暧昧不明,万花筒一般,让人晕眩。


国丧


去曼谷,第一站就是大皇宫。那天很热,天空晴得十分彻底,一丝云的瑕疵都没有,好像蓝釉瓷盘。同行游客多,不同肤色的导游们举着扩音器,叽里呱啦地讲解。


忽然,一阵嘎嘎的声响在头上响起,下一秒,黑压压一群鸟扑闪而过。“乌鸦——”有人大呼小叫,并举起手机拍照。我追逐那黑色的尾巴,直到它们消失于高空,便望见烈日下的塔尖,像被精美码放的积木,散射着金灿灿的光,一层又一层——那便是大皇宫建筑群给我的惊鸿一瞥。


曼谷大皇宫


进宫有很多规矩,这些都在攻略上写得清清楚楚,像不能露出胳膊,要穿长裙,进入殿内要脱鞋等。大皇宫外,一身黑衣的本地人排着长龙,挨个进入前泰王普密蓬的灵堂,完成吊唁仪式。


而大皇宫内,游人在各种殿前排队,等待着进去走马观花。好不容易进去了,胳膊挨着大腿,汗馊与脚臭熏得我头昏,只瞥了眼金碧辉煌的宫殿,马上从出口逃走。


殿外广场也毫不舒适宜人,稍有荫凉之处,已坐满人,而空旷之地,则被灼热阳光霸满。我实在是无处可躲,只能顺着人流,再躲进另一个拥挤的内殿。


一个男人吸引了我。他穿着棕色的工作服,皮肤被晒得发光。蹲在一尊金灿灿的夜叉王雕像下,他拿着画笔,为它的足部补漆。


曼谷大皇宫内为雕像补色的工作人员 (图/程皎旸)


在他身后,依然是一波又一波的游人,为了与夜叉王合影,纷纷抢占最佳角度——但他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蹲立在金灿灿的雕塑脚边,安然专注于眼前的一笔一划,自成一小块荫凉。


我不懂泰国人的信仰,却被当下的虔诚感动——心怀慈悲,气定神闲。但这份自作多情,很快就被烈日蒸发——刚出大皇宫,我就在便利店里买到假的手机充值卡;等我再回去找人理论时,当事人已经不见了。


僧人


泰国是佛教大国,僧人随处可见。他们穿着橙色袈裟,踩着人字拖,穿街走巷化缘,袍子在阳光中飘起,颇有江湖味。


在一个不起眼的寺庙,我坐在凉亭避暑。一个僧人则在烈日下清扫落叶,他的四肢黝黑发亮,精瘦的胳膊上,纹身好似叶面上的脉络。


我坐在树荫下,看他在光下来来回回地走,收集落叶,清空撮箕,再收集,再清空。他戴着肥大的橙色手套,配上生猛的纹身,看上去更像一个泰拳手,而非一个扫地的“西西弗斯”。


泰国僧人戴着肥大的橙色手套,配上生猛的纹身,看上去更像一个泰拳手 (图/程皎旸


有关泰国僧人的花边新闻,时不时在网上出现。记得2013年,有个叫乌拉普·苏克福的和尚,丑闻被曝光:私生活混乱,凭着“与神对话”“水上行走”的特异功能,时常收到富裕信徒的捐赠,坐拥2亿泰铢(约合600万美元)存款。


我在曼谷当代艺术美术馆闲逛时,看到不少讽刺僧人的作品,便又想起这个曾引发泰国佛教界大地震的花和尚。


展馆内,有一个雕塑令我至今难忘:几个铜色僧人,因肚皮过分肥大,而不得不趴卧在地,纷纷成了癞皮的姿态,人不像人,狗不像狗。


形态怪异的雕像 (图/程皎旸


就在我看得入迷时,一阵骚动从不远处传来。循声而去,我竟然真的见到个肥胖僧人,大腹便便走进场馆,一手拿着个金碗,每走几步,便用手从碗中拨起水花,洒到空中。跟在他身后的,是几个年轻女郎,她们穿着香奈儿套装,化着韩式妆容,踩着尖细高跟鞋,面带微笑。


经过我的时候,那僧人忽然双手合十,对我念念有词,慷慨挥手,将祝福之水,也洒到我的头上。那一瞬间,他身后的女郎们纷纷对我点头致敬,似乎我也因那一抹圣水,而佛光闪闪。


随后,他们一群人向另一个场馆走去。我好奇,跟了进去。僧人和小姐们站在画前摆好姿势,准备合影。我也想拍一张,却被保安拦下。他用英文告诉我,不好意思,这里不可以拍照。而就在同一时刻,僧人的御用摄影师那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


曼谷当代艺术美术馆 


离开美术馆前,我在一幅巨大的画前久坐。它占满整整一堵墙,把世界分成了三层——炼狱、人间、佛界。高高在上的画,高高在上的佛,人间在天脚下,蝇营狗苟,三界分明,界限清晰——但画外的泰国人间,才不理那么多,情色、暴力、人妖秀,缺一不可。


我去河滨夜市看泰拳,遇到的一家老小,带着小女儿呐喊,手舞足蹈。虽然只是表演赛,但直到拳手头破血流,裁判才喊停。


我又去跨越湄南河的轮船跳舞。迷离的粉色灯光下,人妖上台,歌声妖娆,舞姿婀娜。当他眼神湿漉漉地看向我时,我对这份美丽涌起难以言说的悲哀。


深夜我回到考山路,摇滚乐队还在嘶吼。少年们穿着夸张的嘻哈服饰,就在酒吧门前跳舞,以头转地,在众人的吆喝下,一圈又一圈。


曼谷考山路上的老人 (图/程皎旸


夜晚还是热得出奇,各种肤色的四肢都裸露在夜色中,左搂右抱。稍不留神,就有泰国男人拉住我,邀请我去酒吧二楼坐坐——“那里有特别棒的东西”,他一脸暧昧地对我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挥挥手,走回自己的酒店,进入房间,天地都沉浸在七彩灯光里。


阳台的地板,因为蹦迪的舞步而被震得摇摇欲坠。我站在栏杆边抬头看,透过紫色的花朵,仍能见到远处的寺庙高塔,以及楼上的住客——那个欧美男人的肥厚赤膊,正随着歌声舞动。


泼水节


一觉醒来,泼水节便到了。一时间,全曼谷的年轻人似乎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并一起拥入考山路,端着水枪,四处扫射。


我站在小阳台观战。最活跃的是三五成群的青少年,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戴上潜水眼镜;女孩们为了战斗方便,还扎起春丽发髻。


端着水枪四处扫射的泰国小孩 (图/程皎旸


他们一边扫射,一边还要保持酷酷的形象,比如躲在干燥一点的屋檐下,抽一根烟,举起手机自拍。


除了水枪外,人们手里还兜个小碗,碗里盛满白色油漆般的“特纳卡”,每当有人经过,便快乐地在他脸上抹一掌白——不会有人躲闪,因为那象征着祝福。


那些尚未嗅到水战硝烟的游人们,上一秒还在遮阳伞下编“脏辫”,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一盆水浇了个透心凉。在他们尖叫逃窜时,老嬉皮士静坐在石阶上,像一匹老马,歇在那里,懒得动弹。


游人坐在椅子上辫脏辫 (图/程皎旸


当我下楼觅食时,满街的人们已陷入水战高潮。在水枪、水桶、塑料瓶、大脸盆面前,每走一步,都要接受一场淋浴。我什么装备也没有,刚刚出酒店,就成了落汤鸡。


为了反击,我顺手就从身后的水桶里舀水,冲着敌人一路泼过去,结果被老板娘追着跑——“泼我家水,要给钱的!”


就在我尴尬地吐舌头,从湿漉漉的荷包里翻出硬币时,又是一把水泼过来,我和眼前的老板娘再次湿透。还不及我反击,那泼辣的女人已抢先追过去,与其他人陷入新一轮的混战,将我欠的水钱忘到了脑后。



水花像喷泉一般四处飞舞,积水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影子。我站在这漫天暴雨的酒吧街上大笑起来,终于理解了暧昧不明的泰式人间:就像一碗泰式炒饭,只管把辣子、香叶等各色作料放到一锅爆炒吧,怎么香,怎么来,管你健不健康、伤不伤胃呢,人活在世,不就图一个畅快吗?


远处,酒吧又开始播放摇滚乐,四周围的人们手拉手,排起一条长龙,在雨中蹦迪。有人也拉起我的胳膊,拽着我向前。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就加入舞动的人群——抓紧快乐吧,趁积水还没干、太阳还没落山。




作者 | 程皎旸

特约编辑 | 姜雯 jw@nfcmag.com

排版 | 制杖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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