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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明戈:永远的流浪者灵魂

fei'li 看世界杂志 2021-03-17

弗拉明戈



简单易学的弗拉明戈在全世界都有粉丝。



西班牙马德里,晚上10时,酒足饭饱。小酒馆藏在深巷里,照片墙微微泛黄,古旧的桌椅吱吱嘎嘎,微醺之间仿佛梦回中世纪。


在座的客人们谁也不着急,给够了酒钱,便耐心等待。待到灯光转向昏黄,先是几位吉他手悄无声息地坐进舞台的阴影里,紧接着沙哑高亢的歌声响起,终于轮到身着艳丽彩裙的弗拉明戈舞娘款款登台。对于以旅游业为国民支柱产业的西班牙来说,这是一天之中的重头戏。


伴随着舞娘的每一次耸肩抬头、扬臂扭胯,长裙的荷叶花边涌动翻滚,脚上小跟舞鞋随着手中响板的节奏踢踏地面,耸动人心。不多久,酒馆内的气氛就像被添了一把干柴,人们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灵魂感到久违的震颤。



今天,弗拉明戈作为享誉世界的舞蹈流派,与斗牛并列为西班牙两大国粹,为热情奔放的南欧风情代言。江湖更有传言,没看过弗拉明戈就等于没来过西班牙。


对此,但凡领略过弗拉明戈摄人心魂的独特魅力之人大多心服口服——除了表演者自身。凌晨时分,他们表情冷漠地换上常服,拒绝了所有意犹未尽想要到后台交流的热情观众,悄无声息地穿过黑巷,回到位于吉普赛人聚居区的破败居所。


很难想象,几分钟前,他们还是世人的偶像。


加杰人不会魔法


事实上,如果坐在舞台下的人们观看得再仔细一些,便不难发现这种落寞早有端倪。


弗拉明戈的舞者们不论霓裳多么华丽,节奏多么欢脱,肢体多么婀娜,大多数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是与之极不相称的冷漠忧伤,甚至严肃苦痛。


仿佛这具身体里居住着两个充满矛盾的灵魂,却都希望透过这狂野的舞姿宣泄倾诉,由此形成一种奇特的、具有故事性的冲突感,带來欢乐与热情之外的更多深意。



弗拉明戈的另一重冲突感,体现在对身体的宽容上。


放眼全世界,包括标榜自由解放的现代舞,没有哪一种舞蹈像弗拉明戈那样,对衰老的、肥胖的、褶皱的、不匀称的身体如此包容,甚至偏爱。


即便舞者的身材不够标准纤细,眼角眉梢不再熨帖,双颊爬满雀斑,颈部皮肤皱起——没关系,当这样年迈的舞者头戴大朵簪花,挺起胸膛,扬臂转腕时,反而更有一种年轻舞者不具备的自信与风情,仿佛在说:身体不过是我寄居人间的暂时住所,我的灵魂不朽。


2019年7月7日, 西班牙马拉加一所学校组织成千上万人齐跳弗拉明戈舞


虽然在大多数弗拉明戈表演中,女性都是绝对的主角,但偶有男舞伴的出现,往往能带来另一种独特的舞台张力。


对比女主角的华丽张扬,他们大多身着黑色长袖衬衫,搭配一件饰花马甲,身形瘦削,面容冷峻,伴随着跌宕急转的旋律,闪电般的舞步叩击地板“哒哒”作响。


与此同时,他们又与女舞者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彼此呼应又互斥,依赖又对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世界各地的弗拉明戈爱好者如此之多,而且相比芭蕾等舞蹈,弗拉明戈基础动作相对简单。


但直至今日,能够真正将这门舞蹈艺术生动演绎的,仍只有吉普赛人。


因为,不论对于舞者、歌者还是吉他手来说,痛苦而疏离的表情不是表演,衰老却有力的身体不是表演,甚至连复杂的舞步都不纯然是表演,那更趋近于一种精神与个性的流露,吉普赛人称之为“Duende”,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灵魂、魔法。



就像在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中,不相信有魔法的死硬派被称为“麻瓜”,在吉普赛人眼中,世界上分为两种人:吉普赛人和加杰人(Payo,指非吉普赛人)。


两者的差异在于,不论加杰人如何努力,都不会像吉普赛人那样唱歌——加杰人没有Duende。


大敞篷车时代




当人们试着去了解这种“魔法”,就会感到迷雾重重。一方面,吉普赛本族的卡洛语几近失传,那些远古的故事大多已不可考;另一方面,世人对吉普赛人本就太多误解,就连“吉普赛人”这个称呼都并不准确,甚至带有歧视—它源自英国人曾误会他们从埃及迁徙而来。


除了被称为“吉普赛人”,他们还被称为“波希米亚人”“弗拉明戈人”“茨冈人”,但在族群内部,他们称自己为“罗姆人”,在其母语中意为“人”。


现代DNA 技术已经能够证明,罗姆人的祖先来自北印度的旁遮普,其职业以歌舞、杂耍和手工艺为主,属于“不可触摸的”贱民等级。大约在公元10世纪,为躲避战乱,他们发生了一次大规模出走;11世纪到波斯;14世纪到东南欧;直到15世纪在西班牙南部形成聚落。


吉普赛人聚居区


一路上,罗姆人赶着大敞篷车,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语言,穿着奇装异服,依靠怪异的杂技和占卜谋生。这种疏离而陌生的姿态,让中世纪的人们感到害怕。而对于自己不理解的事物,人们总是倾向于抹杀它的存在。


于是,经过几个世纪的战乱冲突、迫害屠杀、种族隔离,罗姆人走到哪里都是边缘人群或劣等公民。


我们可以想象那样一个夜晚:在西班牙南部金色的灌木丛中,在温泉遍地的潘诺尼亚盆地中,山间弥漫着微微清苦的番红花之味,受天主教法庭迫害而逃亡了一天的吉普赛人燃起篝火。几个世纪的疲惫和委屈翻涌心头,命运虽然不公,但当下却美好得令人不忍辜负。


今天大多数罗姆人仍然在城市中开着带有大篷的汽车,从贩卖家畜改为出售二手汽车,或者在流动马戏团里继续耍着古老的杂技


于是,是谁唱响了第一句乐章,声音沙哑而嘹亮,又是谁第一个扭动起腰肢,动作狂放而性感。弯曲的手臂、快速的转身、张开的五指……


最初那舞姿还带着印度歌舞和阿拉伯舞的风情,但很快就有同样苦命的犹太人和摩尔人受到热烈氛围的感召加入。月光洒下,人人都是诗人、舞者与歌手。


此后的几百年中,弗拉明戈这种歌舞形式随着吉普赛人的流浪继续发展,融合了印度、波斯、希腊、摩尔和阿拉伯元素,逐渐成为独树一帜的艺术形式。唯一不变的,是它对苦难的申诉与对生活的热爱。 


永远的“异端”


时至今日,弗拉明戈早已摆脱了过去“不入流”的社会地位,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认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贵族与精英的追捧。


但不可思议的是,弗拉明戈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罗姆人来说,区别只是演出地点从棚屋、咖啡馆来到了大剧院。


走下舞台,真正的生活与中世纪无异。人们很难判断这种仿佛被时间抛弃了一般的“不变”,究竟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还是心酸的不得已。



与过去的大敞篷车时代一样,今天大多数罗姆人仍然在城市中开着带有大篷的汽车,从贩卖家畜改为出售二手汽车,或者在流动马戏团里继续耍着古老的杂技,用水晶球和塔罗牌为人占卜,但更多人处于无业的状态,居住在市政保障房里。


老实讲,罗姆人工作也的确不够卖力,比如每卖出几辆汽车,就要回到家中休息整整一个礼拜。关于这一点,即便在以自由随性著称的南欧,也不受主流社会认可,而被视为“懒惰”。但罗姆人有自己的价值观,在他们看来,这是因为加杰人能忍耐,而罗姆人从不。


类似的分歧还有很多,罗姆人只遵守部族的规矩,而无视加杰人的法律。比如,他们对性爱的管制很严格,严禁婚前同居,若出现婚外恋,要受到族群的责骂甚至痛打。但同时,罗姆人认为自己的规矩来自上帝,因此只适用于自身,如果加杰人犯了错,那是值得宽容的,因为他们无知。


但反过来,世界却没能给予他们同样的宽容。据统计,生活在西班牙的65万~80万罗姆人中,失业率高达80%,16岁以上60%为文盲,只有10%的儿童读过中学。


罗姆少女


另一组数据是,25%的西班牙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与罗姆人在同一班级,40%的西班牙人不愿容忍罗姆人作为邻居。如果罗姆人想要找工作,就必须隐藏自己的出身,否则很容易被打上“小偷”或“骗子”的标签。


受到排挤的罗姆人部族内部很团结,同时对外界防备心很强。在集聚区里,弗拉明戈至今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存在,而非表演。人们聊天聊得来劲了,对话就慢慢变成了对歌。


在棚屋里、猪圈旁,甚至在圣母像前,人群随时随地围成一圈打着响指,无休无止。那种快乐或悲伤,真实、灵动,是罗姆人珍视的品质。


罗姆人节


但倘若是外来的歌谣收集者进入他们的居住腹地,面对的往往是冷漠面孔,罗姆人要么推脱躲避,要么伸手要钱,唱一支广为人知的歌谣蒙混。


这也是为什么弗拉明戈曲子很少外流,也很少被记录。


最后,关于弗拉明戈还有一个几乎已经成为共识的误会:世人大多以为罗姆人钟情于欢快的音乐,事实上,他们心中最爱的曲子往往旋律舒缓而深情,只是从不在陌生人面前表演,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动了真情形同赤裸。



所以,罗姆人到底是狡猾、冷漠,还是真性情、真淳朴呢?


或许有一种回答,就像某个弗拉明戈乐队的经纪人感慨的:“吉普赛人从未相信这个世界,正如这个世界也从未相信过他们。”


世界君问💡

要是到了西班牙,

你会去专门看弗拉明戈表演吗?



作者 | 菲力

特约编辑 | 姜雯 jw@nfcmag.com

排版 | 哆啦

看世界杂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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