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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郑锐强:世界上只有一种粉红海豚

江玉婷 好书探 2024-01-29

6月18日即将到来,这天也成为了电商平台创造的另一个“购物节”。在消费主义的浪潮下,“618”与“女神节”“双十一”“双十二”交相辉映,“优惠券”“补贴”“满减”层出不穷。


相较之下,6月的另一个日子有些落寞。6月8日是世界海洋日,今年是第十四个“世界海洋日”,今年的宣传日主题是“保护海洋生态系统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6月初,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推出了《请别让我离开你——濒危水生动物系列》。这一系列出了2本,分别是《中华白海豚》《斑海豹》。


《中华白海豚》的文字作者郑锐强还是“担当者行动”的公益讲师。在他的课件里,最后一页永远是同一句话:“只有一个地球,只有一种粉红海豚。”在采访中,郑锐强讲到了白海豚、乡村教育,以及绘本创作。


封面图 | 珠江口海域的中华白海豚



郑锐强



与童年的自己重见

2019年,郑锐强在汕头大学海洋生物研究所工作。“我大部分时间是给海豚拍照。”背鳍就像人脸,郑锐强根据背鳍识别白海豚。海豚的背鳍有差异,缺刻、颜色、斑点都不同。因为工作原因,郑锐强和海洋出版社编辑杨海萍有一些交集。


杨海萍是“担当者行动”橡果科学事业部的公益讲师,持续多年参与“科学达人进校园”活动,为乡村儿童做海洋科普教育。当时,橡果科学中做海洋教育这一块的讲师只有杨海萍,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邀请郑锐强。等她介绍完具体情况,郑锐强同意了。


很快,郑锐强参加了“担当者行动”第二届全国乡村儿童科学点火人研习营。2019年8月,168位乡村教师在厦门云顶学校集合。主办方给郑锐强的title(头衔)是“科学家”,他讲到了家乡,自己的成长轨迹,以及海洋哺乳动物、生物多样性。直到演讲结束,他也没想过会扎进这个公益组织。彼时,他的生活被科研占据,这一摊活只有他一个人,“我也没有太多时间”。


意外出现了。2019年底,新冠肺炎疫情出现,郑锐强按部就班的科研生活被拦腰截断。没法出海,没法出差,没法做野外调查,他的日子突然停滞下来。过了一段时间,时任橡果科学事业部负责人欧阳凤发来了消息,希望他为乡村儿童录制几期线上课程。在准备课程的过程中,郑锐强逐渐与“橡果科学”交织在一起。


合作了3年多,对于这项公益活动,郑锐强没想过退却。“原因很简单,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教‘以前的自己’,那种感觉是不同的。”郑锐强在农村长大,对乡土有感情,求学经历让他对科普教育抱有使命感,“这两个原因促使我走到那里”。


郑锐强是潮汕人,虽然生活在沿海城市,但对大海缺乏想象。大海就像隔壁的邻居,他能在生活中感受到邻居的存在,但彼此没见过面。上学时,郑锐强想的是省下零花钱买课外书。除此之外,没有兴趣可言,上课都是为了考试。父母整日在田里劳作,又或者外出打工,郑锐强每天都在野外玩。在他心里,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什么都能在那里看到”。当郑锐强第一次走进湖南醴陵的乡村小学上课,他想的全是怎样让“以前的自己”学到更多东西,有更好的机会探索世界。


“孩子们没见过大海,他们对海洋教育会有隔阂吗?”记者抛出了问题,郑锐强答:“当交流一旦发生,我们认为的社会问题其实都不存在。”每次上完课,学生会提很多问题。比如,刚出生的小海豚有多重多大?郑锐强说:“和一条土狗那么大”,具体数值在7公斤左右,长度在70厘米。还有学生问,海豚会睡觉吗,海豚的心跳有多快,小海豚刚出生吃什么?


“和这些小孩一样,读了那么多年书,我都没有见过大海。”郑锐强讲到自己第一次出海,那时他在中山大学读博士。见到海豚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动物?”那一刻,他就像回到童年时代,喜欢逗猫、逗狗,对动物天然地亲近。郑锐强把这视为一种天性。他提到妻子,她每次看到猫都觉得可爱,即便她并不养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郑锐强和孩子分享的,就是他自己生活的经验。


汕头南澳大桥附近的中华白海豚



最后13头白海豚


如果把地球46亿年的历史浓缩成在一天里,人类在午夜的最后2秒出现。“劳氏兽”要比人类更早登上世界舞台。在5000万年之前,哺乳动物劳氏兽出现,它长着长鼻子、长尾巴,四肢修长,每只脚还有4~5个脚趾。


一开始,劳氏兽只在陆地生活,为了适应生存环境变化,慢慢也能在水里生活。再后来,它的四肢消失了,变成了一对胸鳍和尾鳍,完全适应了海洋环境。随着时间推移,它又进化出了须鲸和齿鲸。穿过漫长的演化隧道,白海豚出现了。


同为哺乳动物,白海豚和人有相似之处。白海豚的孕期是11个月,母豚每4年生育一次,大多数时候,每次只能生一个宝宝。小海豚要学的第一件事是呼吸,它有着皱纹一样的胎褶,嘴巴上还有短短的,稀少的胎毛。刚出生的白海豚呈深灰色或黑色,从远看就像一个漂浮的黑色垃圾袋。长大后,白海豚会变色,老年白海豚通体呈淡粉色,从远看是白色。粉色是血液透过白色皮肤呈现出的颜色,张开双手,你能在指尖看到相同的原理。


白海豚生活在近岸海域,它是一种定居性物种,一旦在一片海域出生,就会一直生活下去,直到死去,就像常住居民一样。白海豚还是社会性动物。有时,白海豚会几十头甚至上百头聚在一起捕食,就像逢年过节聚餐。成年白海豚有自己的朋友,会和好朋友一起捕食,一起玩耍,有时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白海豚也有伟大的母爱。有的母豚会托着死去的小海豚,在海上几天几夜地游动,不离不弃。


雌性中华白海豚将幼豚驼在背上保护起来(防止其他公海豚的骚扰,珠江口)


现在,这种古老的动物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珠江有着中国最大的白海豚种群,有2000多头,约占世界总数的五分之一。在粤东海域,仅存13头白海豚。郑锐强的工作地点在粤东。“不能光看总体数量,就忽略了很小的群体。”郑锐强经常说:“我是潮汕人,这就是故乡最后的白海豚。如果都不去做,下一代人就看不到了。”他曾救助过一条搁浅的白海豚,没多久海豚去世了。白海豚的骨骼不足以支撑身体,时间一长,搁浅意味着死亡。



物种会凝结成文化,把不同年龄的人聚集在一起。郑锐强讲起了家乡,潮汕的农村有祠堂,祠堂里种着树,人们经常在祠堂开会,组织祭祀活动,也在这里打发时间。当孩子在这里玩耍,总有老人讲故事,也许讲起一只长着奇怪羽毛的鸡,或是一条大鱼,还有可能讲到水怪。一旦物种消失了,物种身上附着的文化也消失,其中包括相关的乡土文化、社区文化。而这些文化的纽带,往往联系着一代又一代甚至不同阶层的人。


2016年7月,郑锐强到北京工作,待了9个月。这段时间,他在陌生的城市里,找不到熟悉的感觉,时常感到孤独。“找不到那些连接我的东西,无论是花花草草,还是人,都找不到。”北京的城市化程度很高,互联网发展得很快,“手机里一个支付宝能搞定所有事情”。“很多人其实忘记了,我们在社会上活着,不只要处理人跟人的关系,还要解决人跟世界的关系。很多时候,人跟世界的关系被忽略掉了。”郑锐强说着,有些沮丧。


老年白海豚



唯有了解才能关心


一开始,郑锐强没想过出绘本。在橡果科学组织的一次科普活动中,他认识了同行的讲师撒沙。撒沙是俄罗斯画家,嫁到了中国,在山东生活了十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撒沙告诉郑锐强,“这类给孩子出的书很少”。她指的是原创自然科普绘本。


2017年,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了撒沙的“家门外的自然课系列”。这套书的责编董小眉表达过类似观点,“(市场上)好像少了这个东西”。于是,一个关于海洋生物多样性、本土物种以及儿童科普的创作想法在郑锐强的脑海中诞生了。


“橡果科学”微信公众号的推文里经常引用生物学家珍妮·古道尔的一句话,“唯有了解才能关心,唯有关心才能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有希望。”郑锐强也意识了这一点,他要讲白海豚,但市面上少有关于白海豚的书。他手头有科研资料,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资料仅在科研圈里出现,就像锁进了保险柜。在生活中,人们看不见这个保险柜,遑论理解其中的数据。大量自然科普绘本从国外引进,然而物种存在“本土性”,书里的动物也许并不在孩子身边。


“国内的儿童科普书,尤其在海洋教育这一块,存在一个很大的Gap(缺口)。”郑锐强认为,原创科普绘本不只需要艺术家、插画师,还需要一线教育工作者、科学家、动物保护工作者加入。孩子不光读到了一个故事,明白了一个道理,更要了解科学知识。“像欧阳凤去乡村教小孩,她知道小孩子需要什么,知道孩子对什么感兴趣。”郑锐强梳理工作思路,在上课的过程中,团队收集学生关心的问题。


学生提出的问题常常天马行空。他们会问白海豚的手、眼睛、鼻子,“这些问题我从来不关心”。恰恰因为天马行空,反而让郑锐强获得了更多的创作素材。他说:“小孩子也教了我们很多,他们教会了我怎么去教。”郑锐强将其定义为“互动性”,做教育要有互动,而互动不是单方面的。就像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那句流传甚广的名言,“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


工作实拍&绘本插图


读完博士后,郑锐强从事海洋哺乳动物保育研究以及海洋生物多样性教育工作,现任海南智渔可持续科技发展研究中心科学总监。有一次,郑锐强回汕头,一位隔壁村的亲戚问他,“怎么不去赚钱?跑来做这样的工作。”这位长辈不了解公益机构,郑锐强讲述了生物多样性教育的重要性。他说:“我从小到大,经历过各种穷苦的生活,一般有3种穷,第一种是经济穷、没钱,第二种是没书读、接受的教育少,第三层是思想上的穷、没灵魂。”一个物种消失,不仅意味着生物多样性减低,周边的环境资源、社区的文化多样性也会随着减少。


对于学生长大后从事动物保护这件事,郑锐强没有太多期待。“教育有不确定性。不可能所有人都去保护动物,都去保护白海豚。”他对此抱着宽容的态度。课上,郑锐强提议从身边的小事做起,不乱丢垃圾,少买塑料制品,爱惜粮食,节水、节电,倡导可持续生活方式。白海豚只是一个物种的案例,学生从中收获了与自然相处的理念,保留了好奇心、创造力。


《中华白海豚》插画 | 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


采访最后,郑锐强提到自己无意中收养的一只蛤蟆。那时,他还住在学校公寓,宿舍在一楼,附带一个小阳台。夏天暴雨后,一只小蛤蟆从出下水道跳了进来。郑锐强拍下了蛤蟆后背的照片。他计划用蛤蟆背后的突刺,来识别不同的个体,找一找附近的蛤蟆,看看数量有多少。夏天蚊子多,郑锐强干脆把蛤蟆养在阳台的花坛里。过了一阵,蛤蟆长得白白胖胖,屋里蚊子也少了很多。


不久后,草坪喷了除虫剂。担心引发登革热(一种经蚊媒传播引起的急性虫媒传染病),校舍管理人员把2个小池塘用土填上了。外面没了吃的,如果放走,蛤蟆可能会饿死,于是他继续养下去。妻子不理解,觉得蛤蟆太丑了。郑锐强解释,“不能因为丑,就影响它存活,这不公平,每一个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后来,郑锐强毕业了,蛤蟆没法带走,便把它送到了野外。一到夏天,总有蚊子,偶然间看到了,他会想起那只蛤蟆。


《中华白海豚》郑锐强著  [俄]柳达米拉·纳吉娜绘

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2022年6月版/48.00元


图片:文中实拍图来自郑锐强,绘本插图来自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

来源:中国出版传媒商报

初审:江玉婷

复审:张中江

终审:张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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