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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库驱动:社会治理创新的中国探索

2017-02-28 闵学勤 南京社会科学

本文系精简版,原文刊于

《南京社会科学》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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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闵学勤

            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   

          紫金传媒智库秘书长


在顶层设计的引领性驱动和基层治理的创新性涌动双向助推下,2015年以来中国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智库建设浪潮。西方凭借智库与治理理念的锲合,并透过多元“知识+”模式,已走过近百年发展历程。中国规模化的智库建设虽刚起步,但已初显全社会驱动、各基金倾斜、法人式治理、排行榜频出和有效性待察等五大特征。为此,笔者认为通过服务国家型、驱动社会型、经济导向型和区域战略型智库等四大重点类型智库的并肩合作及全力驱动,这轮智库潮的中国探索很有可能将开启社会治理的新格局。

一、智库:作为一种治理形态而存在

虽然与20世纪末才兴起的“治理”理念相比,智库的存在要早半个多世纪,但就其在国家和社会运行中的定位而言,智库其实一直以一种治理形态而存在。按照全球治理委员会,以及詹姆斯·罗西瑙、俞可平等学者对治理理念的界定,可以用“参与”、“透明”、“责任”、“回应”、“平等”和“有效”等六个关键词来概括和解读什么是治理,与之同时就智库存在的意义和行动而言,“发声”、“公开”、“担当”、“响应”、“独立”和“高效”等六个关键词几乎可以和其进行无缝对接(详见表1)。

二、智库在西方社会治理中的角色扮演

智库与西方工业化、现代化发展历程几乎如影相随,共生共存:从20世纪初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逐步兴起的基金会和政府研究学会型智库,致力于输出科学知识和思想产品,应对工业化以及随之而来的社会问题、公共政策问题;从二战结束到20世纪80年代,西方,特别是美国,基金会帮助成立了大量智库,因而在私营政策分析行业开始形成广泛影响;20世纪后期,随着全球化和国际问题的延伸,西方智库开始向全球拓展,一大批与政界、企业界和媒体关系极为密切,形成错综复杂交互网的“智库托拉斯”应运而生。

据据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研究项目(TTCSP)研究编写的《全球智库报告2015》显示,2015年全球共有智库6846家。其中,美国以1835家智库稳居首位,中国是世界第二智库大国,智库数量达到435家,比2014年增加了6家,英国和印度分别以288家和280家位居第三、四名。2015全球智库综合排名榜单共列及175家世界智库,美国的布鲁金斯学会、英国的查塔姆社和美国的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位列前三名。美国作为世界第一智库大国,其现代意义上的智库经历了较长的发展阶段,各类顶级智库积累了多样、高效的治理经验,这与美国社会的大规模、合法化的公众参与历程有关。

美国在20世纪中期之后,公民在许多重要领域的公共政策制定和参与行动日趋合法化,这其中包括联邦政府颁布的新《公民参与保护法案》,以及林登·约翰逊政府推行的“伟大社会计划”(Great Society Program),联邦政府要求州和地方政府在实施城市改造计划中,必须赋予公民参与管理的权力,之后公民能动主义(Citizen Activism)或积极公民资格(Active Citizenship)理念不断增强,即在组织决策或公共决策中,组织成员或公民要求分享权力,直接参与决策过程,其范围涉及从象征意义的参与到实质性参与。随着公众参与的不断扩大,团体参与、组织参与及智库参与社会治理的机会越来越多,特别在国家、社会和个体的三元架构中,代表社会力量的智库扮演着顶级社会组织的角色,加之智库通过旋转门的方式吸纳了诸多政界、商界、学界和媒界精英,他们通过智库共同生产政策和思想的同时,也编织了庞大的社会关系网。即便如此,美国智库仍然最大程度地恪守“独立性”原则虽然有学者并不完全认同美国智库的独立性坚守,但即使是相对独立也至少维系了公众的基本信任,政府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下也不得不采纳智库的数据及成果,由此形成的良性循环为美国智库的登峰造极创造了良机。

经历近百年发展历程的西方智库在社会治理中所扮演的角色,可以用“知识+”来表达。作为高端思想内容的生产方,仅有知识本身并不足以改变社会,西方智库通过“知识+经济”“知识+政治”“知识+社会”“知识+传媒”进行深度和广度链接,不仅将其“知识+”模式应用于内部治理结构,而且在面对外部治理需求时只有启动开放包容的“知识+”模式才能高效、精准地做专业回应。

三、新一轮中国智库潮的主要特征

2015年年初起开始风起云涌的新一轮中国智库潮,其规模之大、范围之广、行动之迅速、转型之果敢,无论对政界、学界,商界还是媒界而言都始料未及,智库在2015年毫无争议地成为热词、关键词,实实在在地开始撬动社会治理,可以想见,随着这一智库风潮的持续和内外力的推波助澜,或将推动中国社会的变迁。细细梳理,这一轮中国智库潮的主要特征表现在五个方面:

1.顶层设计下的全社会响应

这轮智库潮源起于2015年1月20日中办和国办印发的《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在《意见》出台之后的一年内,从中央到地方前所未有地高度响应:包括国家级的《“一带一路”智库合作联盟成立宣言》和《国家高端智库建设试点工作方案》发布,二十国集团智库峰会(Think-tank 20,简称T20)联合出台的《G20:从2016到2030》年度报告等。各地方及部委调用多方资源全面成立新型智库,或将原有研究机构转型升级为智库。一时间智库从名词到实体渗透至社会治理的各个角落,开始尝试以智库形式参与治理、建言献策和影响社会舆论。

2.各类基金向智库发展倾斜

全社会动员下除了各类智库实体纷纷创建外,各类基金,包括国家社科基金、地方政府的政策研究基金、政府智囊类基金,以及传媒基金、企业公益基金等也都向智库倾斜,形成了“政府+资本”的双核驱动,而这一场景与之前30多年间的市场化进程、城市化浪潮有趋同之处,虽然基金的投入规模和总量无法与之相媲美,但在中国大政府治理、国家驱动为先的战略框架下,这一轮智库潮获得了最高规格的系统化推动。

3.新型智库首尝法人式治理

新一轮中国智库潮中的一个显要特征是从中央到地方纷纷筹建“新型智库”。所谓“新型”,首先是相对于国内原来的智库类机构和智库类活动而言的。依照职能划分,国内具有政策研究咨询性质的机构,如党政机关政策研究部门、社科院、党校、行政学院,包括一些企业和民间的机构,都可以称之为智库。而“新型”是指智库服务决策的渠道是多样的,活动更加规范化、制度化,通过不断整合协调,充实完善智库要素,切实履行智库功能。二是“中国特色”,这是相对于国外智库而言的。与西方智库相比,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始终以维护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为根本出发点,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4.国内外智库评价榜单频出

智库作为国内的新词、热词传播还不到一年,传统智库刚刚找到转型的方向,新型智库才招兵买马、摩拳擦掌,各类智库评价榜单便开始分门别类排座次。首先出炉的是2015年11月10日由中国社会科学评价中心完成的全球智库百强排行榜。全球智库排名前三的分别是: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比利时布鲁塞尔研究所和美国传统基金会。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入选全球智库排名前十位,另有8家中国智库跻身全球百强名单;紧接着2016年1月27日由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TTCSP项目连续第九年打造的《全球智库报告2015》在北京发布,2015全球智库综合排名榜单175强中,美国的布鲁金斯学会蝉联榜单首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第31名)、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第35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第39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第50名)等9家中国智库入选。同一天,由上海社会科学院编写的《2015年中国智库报告》在上海发布。该报告显示,2015年度中国智库综合影响力排名(Top15)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科学院、复旦大学、中央党校、上海社会科学院、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工程院、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南京大学。

5.智库嵌入社会治理待观察

社会治理讲究多元参与、互动回应、资源整合和决策优化,很难说谁是社会治理中常任的主体,只有具备足够的专业能力、参与智慧以及合作精神的合法性主体才能成为社会治理中的常客及座上宾,而智库具有天然的优势。但是新一轮智库潮下短时间内平地而起的所谓智库,许多在建制上并不具备法人资格,在理念上并非以推动社会良性运行、为大众创造更多福利为宗旨,在运营上还很难做到独立发声,而最终的成效上或多或少还以行政绩效论处。同时中国目前常规社会治理中容易出现的弱参与瓶颈、搭便车困境等,在无论是正在转型的传统智库还是初现雏形的新型智库中仍很难避免。相比其他社会组织,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已习得更多的参与能力,虽然建言献策是大部分智库的运行目标之一,即使智库在西方被称为政府、市场之外的第三只手,或继立法、行政和司法之后的第四部门,但在中国,智库嵌入社会治理、引领社会治理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

四、多元智库模式驱动下的社会治理创新

中国新一轮智库潮的兴起其实并非偶然,改革开放以来30多年的高速经济增长为国家、为国民带来财富的同时,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赢得了更多的尊重和话语权。而另一侧面,嵌入全球化的中国在诸多领域面临挑战,这些挑战需要专业、持续和全面的定性定量分析,作为政府的左膀右臂为政府分忧减压,为社会良治开山引路。也即中国目前所面临的全方位挑战,需要智库主动出击,先天下之忧而忧,开创中国特色的、智库驱动下的社会治理创新。

与西方智库发展历程不一样的是,中国智库无论属于传统还是新型,很难在短时间内去行政化,那么中国智库就无法单纯模仿,而是应在借鉴西方智库运营模式的基础上,探索建立中国特色的多元智库模式,以此来驱动社会治理创新。为此笔者提出四大类智库模式:

1.服务国家型智库

这类智库以国家各部委下属研究机构、中科院和社科院系列智库、各级党校智库,以及国家重点扶持的智库为主。他们以服务国家战略为导向,应成为国家在外交、政治、经济和社会等各大领域的风向标、指南针,他们的研究成果应直接影响到国家的顶层设计,同时还应成为国家各项政策发布之后的宣导者、解读者和实践引领者。这类智库除了要高瞻远瞩地放眼世界、随时保有国家关怀外,更需要接地气、懂民生,随时承担国家政策和民情民意之间的对流输送、上情下达职责。

2.驱动社会型智库

改革开放前的中国单位制在在相当程度上替代了社会的功效,改革开放后经济驱动为先,且单位制逐步消减,社会的建构也就最近几年才获得启蒙、启智,但仍属政府推动、孵化下的,非自下而上的自主性社会建构。新一轮智库潮正在催生一批驱动社会型智库,他们运用“互联网+”的创新思维和大数据分析技术,通过及时舆情跟踪,把脉社会心态来问诊社会问题、预警社会风险、建言政府决策。与服务国家型智库的定位不同,他们面向公众、面向社会,以启迪公众,驱动社会治理为优先。他们只是作为社会治理中多元介入中组织化、合法化的一方,他们并不一定能代表公众发声,除非他们真实精准地了解民意。而作为政府的代言人或政府的传声筒也不是其应有之义,相对而言,他们的独立性恰好可以平衡国家与个体之间不对等关系,如果这类智库规模化、持续专业地发声,驱动社会前行的力量不可小觑。

3.经济导向型智库

虽然中国经济总量已在世界排第二,但人均GDP仍排在全球百名左右,也就是说从国强转向民富还需多方的智慧凝结和着力推动,因此以经济研究为主,担负引领中国经济结构转型重任的经济导向型智库仍是智库中重要的生力军。和前两类综合性智库相比,经济导向型智库更具专业性,但在中国,经济的问题同样会引发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等,所以此类智库在战略构想、人才储备和实际运营方面仍不可忽略全方位、多学科的大背景、大格局。

4.区域战略型智库

新一轮智库潮中各地方政府及研究机构均纷纷完善或筹建了各自的区域战略型智库,这类智库集聚各地优质的人财物资源,致力于服务地方,并通过地方的吸纳及优化来间接影响社会治理及国家治理。这类智库最需要克服的是地方狭隘主义、人才的短缺和智库定位的地方格局。智库与其他社会组织或研究机构不一样,即便是区域战略型智库都需立足更大的格局和更宽广的视野,否则有可能跌入窥一斑而无法知全豹的陷阱。

四大类智库模式虽不能概全目前中国正在转型和正在崛起的所有智库,但如果这四大类智库在恪守分工、各司其责的同时,能并肩合作、全力驱动,这轮智库潮的中国探索很有可能将开启中国社会治理的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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