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一盏明灯 - 忆成都石室中学潘后富老师
潘老师教过我两年美术,但我从她那里得到的指导却是从初中进校直到高中毕业上大学。
初中有两年美术课,潘老师是学校唯一的美术老师,所以她教过所有初中进校的学生。老师身体不好,经常咳嗽,也不太苟言笑,有些学生对她有些敬畏。我也不例外,直到后来接触多了才不怕她了。
我是一个认真的学生,从美术课最开始学的二方连续图案、美术字到后来的画年画,我都当成作品去完成。后来潘老师逐渐让我参加学生画展和文化交流,这促使我不断地去学习和实践。为中日和中法文化交流设计剪纸图案,刻刀是自己用锯条打磨制成的。画工笔仕女图也是那时候开始的,知道了如何“三白”和“开相”。那时候做剪纸和画工笔占据了我课余大部分时间,而潘老师也“行方便”让我不用画美术课堂作业,让我随心所欲去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小人书、书籍插图、父亲的老画册、电影剧照,都是我画画的参考,虽然没有章法没有系统训练,涂涂抹抹中,中学时代也因此抹上了七彩。
每次画完一张画,我会卷起带到学校给潘老师过目。老师的办公室在进门左首第一间,我总是在窗外先探头看她在不在,然后再敲门进去。见我持画进来,她总是放下手上忙活儿,让我把画展开,先看上一会儿,然后从线描、着色、布局、主题各个方面点评,提出建议。每次,我都是满载而归。
我喜欢尝试新东西,有一段时间迷上了日本浮世绘。潘老师讲她有一本画册我可以看看,让我放学后去她家。老师住在学校隔壁的“青松院”教师宿舍,我蹬着自行车两分钟就到。老师递给我的是一本厚厚的大八开日本进口画册,印刷精良,这在八十年代还是很珍贵的。我翻着不忍放下,老师就说:“你拿回家看吧。”我如获至宝,拿回家研习了好几个星期,画了一张日本风情画连同书一起带给老师。至今,我还对浮世绘着迷,这跟那本画册不无关系。
印象中潘老师曾经两次向我“求画”。一次是在初中毕业,看了我模仿王叔晖风格创作的《百岁点将》后,问我愿不愿意留给学校,记得当时自己颇有些舍不得,画一张多人物的工笔画往往要花去好几个星期的周末时间,但是因为老师开口,觉得确实也应该留点什么给学校,也就答应了。很多年以后回中学问起此画,已经没人有印象了,我只能就着照片和父亲存下的底稿回忆。还有一次“求画”是在高中,当时学校有一位英文外教戴维斯先生,离开学校的时候潘老师组织大家作画为他送行。我画的《赏梅》戴维斯先生很喜欢,但是却在学校展览中不翼而飞,老师很抱歉同时问我是否愿意再画一张。重复自己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但也不想让即将回国的戴维斯先生失望,于是就着保存的墨稿稍作修改重新画了一张。
高中毕业后去中国科技大学念书,与潘老师交流靠书信,见她就是每年的假期了。我在大学快毕业那年的寒假去学校见她,她正要去上课,招手让我先到二楼的画室看看。画室二十几平米,一间教室大小,既是画室也是展厅,学生可以在这里画画和写书法,四周是在校离校学生的作品。看到我中学那幅《百岁点将》还挂在那里,百感交集。为学生辟一间画室是潘老师多年的愿望,替她高兴,也替我的学弟学妹们高兴。
在大学里,在刷吉米多维奇微积分和实验室瓶瓶罐罐之间,我参加中国科大西区画社,为《荒原诗社》刻蜡纸画插图,当然也没忘记将绘画热情倾注在手写毕业论文的插图和分子式中。艺术,依然是温暖着我的那束光。
大学毕业后走得更远,异国他乡一走就是七年。那年冬天,带着给老师买的红围巾,我又叩响石室巷“青松院”老师的家门,开门的却不是潘老师了。此后又是好些年,离去,回来,仍然是习惯性地拐到老师家去敲敲门,留下一束花,写下几句话。。。
老师走了二十多年了,我总是想象她在天堂的画室里徜徉,我想让她知道我没有放下画笔。艺术,永远是照亮我生命的那盏灯,老师,则是那位执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