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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嘚吧嘚 | 康德也教过我们怎么看电影

2017-06-07 尹珊珊 奇爱博士讲电影

影评

film review


我真的不是标题党。


我一直以来读书都有个关注点:观看之道。


每一种艺术形式,甚至身边的小物件,例如一张邮票,其实都可以有独特的观看之道,千万不要觉得就是一眼过去的事儿,因为如果我们多了解人家怎么看,自己看的时候就会有新发现。


人生在世啊,活着有什么专属于自己的快乐和真正的价值?我想来想去,只有对艺术品无功利心的欣赏,只有看到美的东西、美的角度,才能平复内心的虚无和恐惧。



康德谈美写了整整一本书《判断力批判》,这本书连同《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尝试从知识、伦理道德和审美三方面出发,建构一个庞大又自圆其说的世界观。


对于很多人来说,康德是超体,他是真的酷。


德国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


在他关于审美的判断里,我印象深刻的是这样一句话:美当中有两种伟大,一种是数学的伟大,另一种是力量的伟大。

 

想想,非常认同。无论是在任何作品中,都有两种直接的感受:1、结构;2.能量。但凡符合这两点的,都会被我们认为是杰出的艺术品。


掷铁饼的人


我不妨引申一下:数学、结构大致指的是人类的智力创造和技法精进,同样的故事,用更有效的顺序去叙事,这是从客观方面进行对原始素材的加工;


而力量方面,更多的是来自于一种能量和艺术家的直觉,这超越了技法,区分了匠人和天才。柏格森有一个无情的直觉说,大致意思包括“区分艺术家能力高低的,是直觉”


王家卫 海明威 多兰


例如说,多兰就是一个影像直觉非常惊人的导演,王家卫也是,海明威也是。我相信在他们创作作品的时候并不会像批评家一样考虑这啊那的,而是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中瞬间决定去描写什么,从什么角度去描写。


还是那句老话:直觉会出错,会扑空,但如果准确的话,远比逻辑更加高效。


自然界的真理,最后那条优美的函数式还没有被找到,但目前好像无论是科学界还是艺术界似乎都有一个大致相同的认识:如果无法认同悖论,就不可能获得真理。

 


悖论是什么?弗洛伊德所说的“向死驱力”是悖论,不确定性对于确定性是悖论。所以对艺术越喜欢,我们越会对近几十年来重要的物理理论着迷,因为这两个世界其实是如此相似,人们在它面前,会感觉谦卑又幸福。


电影大雅很多,大俗也很多,真正雅俗共赏的却很少,原因很简单:雅俗共赏的电影意味着导演选择沉默,这又是个悖论。


在我自己看过的电影当中,同时能够符合康德“数学和力的伟大”的导演,说五个吧:卓别林、费里尼、达内兄弟、雷德利·斯科特、戈达尔。


《罗塞塔》


举个例子,《罗塞塔》的结尾处,罗塞塔决定开煤气自杀,就在准备的时候她竟然先煮了两颗鸡蛋吃下去,而最后部分,她唯一的好朋友,那个男孩子骑着摩托车在拖车外面不停地轰鸣、绕圈——对于我而言,这就是数学和力学的双重伟大。


你们可能会发现我说的这几位导演里,没有波兰斯基、伯格曼、大卫·林奇、安东尼奥尼、法斯宾德……因为这些人基本只侧重一种伟大,如果我们像康德一样挑剔,他们的确不能入选。

 

《白日焰火》结尾


而近几年中,唯一能够被康德筛子滤出来的国产电影,我首推《白日焰火》——这个电影虽然并不让我感到亲近,但无论从他的镜头构成、叙事编织法、还有一以贯之的情感张力——尤其是最后放烟火的情节——可以说是全面高分的杰出作品。相信它也会是很多专业影评人的首选。

 

曾经有个老师告诉我,看电影的时候要注意暗处有什么,以及盯着画框来观察镜头移动的方法,这些都是很有教益的启发。所以我们除了从受者的客观角度来看,也许可以有另一个维度:创作者。


80年代中国电影的两大创作者


也就是说,在欣赏艺术的时候我们要假设自己就是作者,当然这需要你真的是去动手画过画、拍过照片、捏过橡皮泥、练习过基本舞步、弹奏过一段音乐,哪怕是最基本的,也会为你欣赏艺术提供更加“专业”的眼光。


在给搞创作的大学生讲授文学课的时候,我不会买那些只会写教材而不会写小说的文学教授的教材,因为那提供不了深刻的洞见。我会选择谁写的呢?伟大的小说家。


卡尔维诺 纳博科夫 翁贝托艾科


例如纳博科夫、卡尔维诺、翁贝托艾科——原因很简单:他们是一流的作家,他们一直在写,所以自然知道写出什么才是最难、最天才的。

 

我喜欢找笛安来给我的学生们讲课,因为她就是站在一个作者的角度去分析和感受作品,例如她讲纳博科夫的时候会兴奋地说:也许他并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级别的文学家,但对于很多小说家来说,都能够从中获得叙事技巧的启示,读者往往是看着不会注意的地方,我们作家就能一下识别出来,因为我知道那是多么难写,写出来的人是多么天才。



纳博科夫就是那种作家中的作家,别的写作者要向他学习叙事技巧。


卡尔维诺也是,他提供的意见犹如他所写的小说一样堪称神奇:在他描述卡夫卡《桶骑士》的时候他写道“正是因为男孩的桶是空的,他才有了飞翔的可能”。这句话看起来莫名其妙,但琢磨一下,就会大力拍腿感慨:高,实在是高!

 

在艺术审美方面,我相信深刻的天才,同时我深信观看和阅读是需要才华的,因为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伟大的创作者是没有良好的阅读能力,某种程度上,阅读能力和创作能力几乎等同,否则我不知道这个艺术家如何审阅庞大的生活素材。



有一张图片,内容是在一幅伦勃朗的著名自画像前面,停着一个病床,上面躺着一个临终的老人,他的遗愿是在死前再看看这幅画——这张照片一直被我用来当做西方美术史幻灯片的第一张。

 

原因很简单:我深信对于很多人来说,将近百年的生命,绝大多数的获得和失去其实在死亡迫在眉睫的时候,突然就变得毫无意义,于是我们被迫思考,有什么能在那个时刻给我们安慰,告诉自己:我过得幸福、有过不会烟消云散的价值。


那就是对真理的理解:回到康德吧,在至真、至善、至美那儿无法确定的、瞬间消失的抵达经验。



祝你的观看,越看越妙不可言。

  


读书笔记 

reading notes

相比肉体的健身,我更需要读书,读书使我快乐。

----尹珊珊


《悲伤与理智》(下)

作者:约瑟夫·布罗茨基      译者:刘文飞

上海译文出版社


无论是人文科学还是自然科学,都不提供关于苦闷的课程。在最好的情况下,它们也只能让你们熟悉一下苦闷这样一种感受。


现实生活的主要方式,不,其主要风格,就是乏味。


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仆人的仆人》一诗的人或许还记得他的这句诗:“最好的步出方式永远是穿过。”


当苦闷袭来,你们就沉湎于苦闷。让那苦闷压垮你们,你们干脆沉下去,一直沉到水底。就整体而言,在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时你们会发现这样一个法则,即你们越早沉到水底,便能越快浮到水面。


呈现出一种毫无杂质的纯粹时间。


总之,苦闷就是一扇窗户,能让你们看到时间之无穷,你们无足轻重,因为你们是有限的。事物越是有限,它就越是具有活力、激情、欢乐、恐惧和同情。因为,无穷并不特别有活力。


因此,你们要尝试保持激情,把你们的冷漠留给星座。


因此,请你们尝试用这样的思想来宽慰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这个或那个车站都会一闪而过,列车不会在一个地方停得太久。因此,你们永远也不会陷入泥潭,如果说我们与古代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便是虚无之前景。仅此。


由于我们高度重视我们一贯采用的理性思维和线性思维,我们或许会惊慌失措,要么是作为伦理生物存在的我们会彻底崩溃,要么是(更有可能)我们会奔向笛卡尔式的固执。


靶子无法接受子弹。


请允许我再重申一遍:无论历史如何行进,它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撞上我们的。


没有忍耐,美德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好脾气罢了。


细察和解释是任何一种紧张的人类互动的实质,尤其是爱情关系的实质。这也是文学最为强大的源泉:它是小说的源泉(小说就整体而言全都写的是背叛),但首先是抒情诗的源泉,在抒情诗中,人们试图理解心爱的人,并想搞清楚她或他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推断会毫不夸张地使我们再次回到皮格马利翁的活动中,因为,你对人物的刻画越是细致,你在人物那里就陷得越深,你就越有可能将你的模特放上雕像的基座。


弗罗斯特有一个理论,讲的就是他自己称之为“句音”(sentencesounds)的东西。这个理论来源于他的这样一个发现,即人的语言风格中的发声和音调也是含有语义的,就像任何一个具有实际含义的词一样。例如,你们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在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里谈话。你们听不清他们交谈中所使用的单词,但你们却能听懂他们谈话的大致含义,从“跟我说吧,只要是心里的东西”(Tell me about it if it's something human.)


一个母亲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就永远痛苦”(motherloss of a first child/So inconsolably)


我想,他所探求的就是悲伤与理智,这两者尽管互为毒药,但却是语言最有效的燃料,或者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它们是永不褪色的诗歌墨水。


托马斯·哈代的“两千年的弥撒,/我们走向了毒气。”


对我们这位诗人而言,“维多利亚”这个词首先意味着罗伯特·勃朗宁、马修·阿诺德、乔治·梅瑞迪斯、两位罗塞蒂[6]、阿尔杰农·查尔斯·斯温伯恩,当然还有丁尼生,当然还有杰拉尔德·曼利·霍普金斯和A.E.豪斯曼[7]。你们或许还可以加上查尔斯·达尔文本人、卡莱尔、迪斯雷利、约翰·斯图亚特·米尔、拉斯金、塞缪尔·巴特勒、瓦尔特·佩特。但是让我们到此为止,这已经能让你们获得一个总的印象。


托马斯·哈代的确主要是这样一位诗人,他的诗行拥挤紧绷,充满相互碰撞的辅音和张着大嘴的元音;他的句法十分复杂,冗长的句式因为其貌似随意的用词而愈显艰涩,他的诗节设计令读者的眼睛、耳朵和意识均无所适从,其从不重复的样式前无古人。


哈代在其诗歌中所追求的很有可能就是用他的语言产生一种逼真的效果,一种真实的感觉,语言越少雕琢,就越是真实。


他自一开始就明白一首诗会是什么样子,它最终会呈现出什么模样,他也准确地知道他的诗最终会有多少行。


他身上这种强大的结构本能也说明了哈代的风格为何从未有过发展,他的手法为何一直没有变化。


事实上,他的诗完全没有任何难解的奥秘。他诗中的独特之处自然就是他对无穷的强烈渴求,而传统手法的限制不仅没有束缚这一渴求,反而使它变得更加强烈了。


不需要任何特殊的哲学热身,你们便能欣赏他的诗。


世上没有老掉牙的语汇,只有降低的词汇量。


较之于环球剧场的戏迷们,如今的观众显然更难理解诗人莎士比亚的语汇。


这是一幅凄冷的画面,但一只鸟的突然鸣叫却打破了这凄冷,这提振了他的精神。


他希望你们最终明白,一个新的世纪,一个新的时代,或是任何一种新的东西,全都开始于某个昏暗的日子,在这一天,你们精神不振,所见之处没有任何富有吸引力的东西。


一首诗的呈示部是最奇特的部分,因为在这个阶段,诗人们大多尚不明白此诗接下来的走向。因此呈示部往往会很长,在英国诗人那里尤其如此,在十九世纪尤其如此。


一幅描绘大自然的速写,许多诗人的作品集里充斥的正是这样的诗。因为,许多诗作,尤其是自然主题的诗作,其实就是未能抵达其目标的被拉长的呈示部,它们之所以半途而废,是因为诗人从已完成的结构自身获得了愉悦。


人们要想理解负面修饰语的价值,就永远要试着首先将它们用于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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