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圣埃克絮佩里「神交」的七年：除了《小王子》，他还有什么？

法语人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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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璀璨夺目的法国文坛中，大家一定有曾给自己带来人生指导的作者或作品。对本文作者来说，这个作家就是圣埃克絮佩里。作者本科就读于华南师大，后进入中山大学攻读硕士，探索法国文学，并写了一篇献给圣埃克絮佩里的毕业论文。在本文中，作者用诗一般的语言把她与法语、圣埃克絮佩里的七年情感娓娓道来。

2018，是我成为法语人的第七年，也是个反观内心、愈见其真的年份。语言学习跌跌撞撞，时有长进，亦有逆流，思想在这番进退往返里，反倒好像挣脱了语言的桎梏，学会平静地和另一种文化对谈了。

我是个怀旧的人，决定学法语更像是向无缘得见的先人、远方献祭一束鲜花。之所以在高考第一志愿上选定法语，多半是因为圣埃克絮佩里。

那个一直没有成行的法兰西对我来说，首先像个塔尖朝上的教堂，庇佑着接续人文主义传统的文人墨客、哲人大家，逝者已化星辰，生者接过衣钵，以拔升的努力作卓越的思考，仰面朝向思想史上一幕幕烟霞壮丽。

我珍爱的那位作家，既是这个国度之子，血脉骨髓就沉淀着她感召世人的博爱理想，为文以人类团结为念，为人则身体力行普世之道。

小时候金发的Saint Ex（右一）和母亲、弟弟合影，或许这是小王子的渊源？

一个贵族出生的男儿汉，足迹遍布古老典雅的欧洲、魔幻神奇的美洲和风沙两茫茫的非洲。他的内心是宽大敏锐的：夜宿西班牙时偶遇夜行军，坦克大炮不知明日会屠戮何家的儿郎、激起何处的血泪；徜徉阿根廷时一口井边有汲水的妇人、嬉戏的儿童，还有他这个静静观看的异乡人，各做各的事，各有各的心思，再没有生物像人一样在孤寂中酿造内心的隐秘；还有撒哈拉沙漠的一隅，漫漫黄沙中有点点绿洲，他与摩尔人为友，赎回了一个卑微的摩尔奴隶，见证一个人如何在找回身份的同时恢复光辉，成为一无所有却主宰自我的国王。

我书房里的收藏，merci à Guéno

他不是没有写过笔调严峻的作品，但我偏爱《人的大地》。笔墨精粹、诗意昂然，更像一段美丽勇敢的朝圣录，一束点滴缀成的浪花，里面的每个笔画，都在勾画人类图景，都在歌颂大写的人。

我写他就像在写自己。

我本科读的是华南师大法语（商务）专业，打下了法语基础，但尚未有余力去真正探索法国文学。硕士阶段转入中山大学法语系，经过选题上的小小曲折，终于如愿以偿，能写一篇敬献给圣埃克絮佩里的毕业论文。

一直读书考试的自己外在经历或许单纯，没有踏足过大洲大洋的浩瀚缤纷，但终究静下心来，流连图书馆时遇见书脊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终于得以一览那个文学共和国里的星河灿烂。

研二那段迷乱的时光，未来未可期，过去堪可惜，已经没有课程安排，已经剩下孤身只影。那本挚爱的《人的大地》，我把图书馆两个版本都借了回来，放在包里、放在柜上，放假时一并放入纸箱，寄回家里，最后论文完稿还回去后，还不时怀着再见老朋友的心情，看书架上的空缺何时再被填满。

两个小开本里书页已经泛黄，一页页都是作家飞行的航迹，有时轻盈掠过，有时沉重如斯。我眼睛摄入简洁精纯的字句，心里随之勾勒出一道道飞行航线、人生轨迹，相交处即为那个我敬仰的形象。寒假笔耕的那两个月并没有多辛苦，有过为琐事所累的时刻，有过思路堵塞、艰难跋涉的日子，但更多的是翻越一个又一个思维的高度，撰写一段又一段札记，与哲人、与作者一寸寸的贴近。

我终于相信“神交”二字，即使没有亲身瞻仰过这些巨擘，他们也从未听说过我这后世的小卒，但穿过时空的烟云，遵循笔迹的指引，我确曾望见了、听到了、领受了。

Saint Ex（圣埃克絮佩里的别名），你那本传世的《小王子》，时不时听见有人说读烂了、研究透了，乃至我案头上那本《人的大地》，都有人诘难说无非是把哲理拔到空中，充当崇高。

我读过前书译本数种，终究除你之外，难出此等纯净明了的文字，年少时读过旅美作家李黎的《星沉海底》，对里面引用的《小王子》译文惊鸿一瞥，终究是没有找到相应的译本，难道根本没有出版么？（《星沉海底》博文链接：http://flyingbird101.blogchina.com/42502.html）

还有翻过不下四五次的《人的大地》，当真是常读常新啊，你聚沙成塔、拢文为集，不单是为了纪德的一个建议，还是希望以此作为生涯上的接力点、文学上的转折处，用日渐抽象浓厚的诗意承载沉甸甸的思考、继续你旷日持久的斗士生涯吧？

我抱憾的是当时没有依照你的习惯，还是在你姓氏里头加上一截短短的连词符，今日又当何以为敬，何以总结这份由来已久的热爱，除了用文字追念你的名姓？

我从来不想漠然道，法语无非语法严谨，仿佛这几年我读的不是心血凝聚的文字，面对的不是与世长存的故人。没有用脚步丈量过大陆尽头，并不妨碍我以全部的心灵和神志去感受、消融直至提升。我所了解的语言，都无一不以博大恢宏去孕育我的情思，又无一不反过来激励我去攀越思维的极限、文字的边界，法语如是，英文亦然，中文尤甚。

我记得的，本科时和一位老师说起自己喜欢的法国文学名著，每随一个名字涌现嘴边，她灰蓝的眼睛就愈发闪现点点微光，原来文学就是爱书人的秘符。

我记得的，去年登入你的专题网页，试着向网站写邮件，希望获取研究资料，数日后就收到回信，来自一位罗马尼亚裔的法国作家、网站文学委员会的成员，言辞恳切，有宽厚长者之风。

我记得的，那些在偌大天地里自由探索的日子。一壶茶、一本书、一支笔，一个清醒的头脑、一颗从未平伏的初心、一盏观照内心的灵魂，透过你去看文字意象万千，托起近年来几度低沉的心志。我不谈欧洲幻梦，只说触动我的文字种种，只说自剖所得，你既知行合一，我当心手一致，敬爱的Saint Ex。

从法语、从法国文学中汲取的教导，我一一铭记。还有路，愿勉力前行；还有梦，愿一以贯之；还有心，愿素履以往。沿途风景，苦乐尝透，未敢忘，未可弃，慰我笃念，亦告汝英灵。

文字：陈敏华

审编：沐橙园、yolanda

注：文章系法语人专稿。未经授权，谢绝转载。如需转载，请查看“法语人”公众号（ID:fayuren123）菜单栏的转载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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