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是粗糙者的通行证,但精致绝不能是精致者的墓志铭
1
我上中学时同楼里有一同学,同校不同班的那种。
他是我见过最精致的男学生。他的头发总是梳理的很妥帖,即便他在快迟到时冲出家门,你也绝看不到他的头发像鸡窝的样子;他的手永远干干净净,就算刚下了美术课,指甲里也没有水彩和墨汁;他的校服是男生里最干净的,领口和袖口,没有脏兮兮的污渍和灰尘。总之,他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男学生。他说话总是斯斯文文,因为他可以用“实在是太过分了”来发泄情绪,所以我几乎从来没听他说过脏话。
但是他的人缘不怎么好,因为他太精致了。男生们都觉得他不像男生,他在我眼里的每一个优点,都成为了他不合群的原因。他被嘲笑,以及冷落,因为男生们以粗鲁为荣,以大口喝酒大声骂人为男子汉的标准。
后来毕业后,我没再见过他。但他是我见过最精致的男生。
2
十几年前我刚工作那会儿,主要从事体力活,从海关取货、搬货、入库、分发、打签、送货,后期还站过柜台。即便是一活脱脱的小力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邋邋遢遢。
我会早起半小时,在家吃好早饭——宁可不吃也坚决不在大街上或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上吃东西,这需要占用我早上20分钟;我会洗澡沐浴,精心打理面发,衣着光鲜出门去,就算知道到单位就要换上一身不合身的工作服,也从没让我在这上偷过懒,而这需要耗费我30分钟。
我记得很清楚一段对话,一个比我还年轻的小同事问我:“你今儿穿这风衣是打算送货去还是走台去?”
我说:“北京秋天穿不了几天风衣,当然是什么季节就抓紧时间穿什么应景。”
他笑着继续问我:“你这脑袋哪铰的?”
我说:“马路对面,东田。”
“夺儿钱?”
“一百八。”
“卧槽,你这一月三千不到,一个月铰个头二百,真能造。我觉着你不应该在这干,你应该在写字楼里坐办公室。”
“咱这规定不让好好理个发?”
他停了一下,继续问:“你早上起来拾掇你这头发多少时间?”
“半小时吧。”
“多睡会好不好?”语气里明显带着嘲讽,“你还是不困,得踏踏实实的啊。”说起话来像个四十往上的人。
我似乎能体会这种嘲讽的来源——我甚至可以替他说出很多理由去嘲讽,比如时间,比如经济,但我瞅着他的所谓“踏踏实实”的样子,实在是没办法起同理心。
这种态度充斥在周围,于是我在这个单位里也是最不合群的人,但直到若干年后辞职时,我也从来没有动过一丝与之融合的心。我倒并不觉得我理发一百八没事穿个风衣就比别人更高端,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对某一种生活态度满怀敌意——而这种生活态度,明明可以让一个人看起来好得多。
3
人们甘于向生活低头、选择粗鄙样子很让人悲哀。
我所说的粗鄙,并不是对某一种行为或习惯的定义,每一种人都会有他自己的精致和粗鄙观,我所说的粗鄙,是一种自作轻贱的懒惰。
大多数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自己的生活标准指手画脚,然而人们却常常自己对自己下手,把自己归于某一种“应当”的生活中,把自己限制在“应该”的身份里,给自己一种“正常”的形象,时间长了,他们不但不敢自我突破,还要对与此相反的、越界的、突出的精致进行审判,认为那是一种高调和张扬群起而攻。
“奥黛丽赫本活成的样子是美的,但是隔壁办公室的姑娘想活成奥黛丽赫本那样,就实在太不合身份了。”
这种风气,早已有之,正如我那位精致的同学。这是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意,让精致之人饱受非议,让粗鄙之人冠冕堂皇。
粗鄙成了最方便的抱团法,仿佛指责和嘲笑精致是最容易结盟的方式。让追求精致的人也不敢去暴露锋芒。
粗鄙倘若成了通行证,精致则成为精致者的墓志铭,实在让人叹息。
4
当了家长的人微信发朋友圈,除了发一些鸡汤文、时政文,就都是孩子各种生活照、今天学了这本事,明天得了那奖项。我朋友圈里有一位妈妈,永远发的是自己的多姿多彩的精致生活或各种美文,她可能对一束阳光表达热爱,也可能对着一片落花感慨时光,有时候细细品味一杯咖啡,有时候在热闹的派对里social——她的朋友圈几乎成了我唯一点赞的。有的人没见她发过孩子的相关内容,就质疑她是否不管孩子,但我相信,懂得把自己过精致的家长,孩子差不了。
装逼是我特别反感的一个词。一个人可以随口就说出别人“背个驴包挤地铁”是装逼,或者“挣三瓜俩枣的还得出去喝个下午茶”是装逼,又或者是“中文还说不利落读什么英文小说”是简直是装逼中的装逼。
这个词滥用至极,仿佛一句装逼,就说明自己是最真实、最踏实、最符合人设、最不在乎外在、最坦荡的人。
其实,这不过是懒惰和粗鄙最好的掩护而已。
5
倘若只是不得以的粗鄙,倒也还好。
有一句话是“小孩才分对错,成人只看利弊。”大家纷纷挂在嘴边,仿佛参透人生奥义,人生高度更上层楼,给自己的自私、利己、没原则、不分是非找着堂而皇之的理由,甚至觉得纠结对错的人脑子有问题。
行走江湖,谁还不说句违心的话?谁还能不低个头?利己主义者会借此获得最大的利益。但好使的东西不一定是好东西。行走粪坑,学会与蝇蛆为伍自是顺顺当当,甚至风生水起也说不定,但总也要清楚在粪坑里弄潮终究不是体面的行为才好——不得不为是一回事,得意为之则是另一回事。
同样的道理,比如粗鄙,比如精致。
如果粗鄙在某一个环境里真能让人获得人际交往的利益,那粗鄙便有生存的空间——然而精致,绝不是因此被嘲笑的理由。
人还是得有点原则。
我始终很严肃的认为认为精致是一种原则,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出精致感,是相当难得的本事。所以即便像我时如此爱拿生活打镲的一个人,也几乎不对精致调侃。
所以,除了精致利己主义者,我对于一切精致的事物都心存尊重,并深以为然。
粗糙是粗糙者的通行证,但精致绝不能是精致者的墓志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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