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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是一种债务现象

何不笑的管家 Economoloch Systudy 2023-11-23

A Debt Phenomenon:
Javier Milei and His
Argentina



一  债务

翻看阿根廷半个多世纪以来的财政史,你会发现它几乎写满了“财政危机”、“债务螺旋”之类的关键词。2012年,阿根廷“自由号”军舰(训练舰)被华尔街对冲基金大佬保罗•辛格尔(Paul Singer)扣押抵债的故事更是尽人皆知。虽然每一段故事的主角儿并不相同,但有一个角色却自始至终都出现在阿根廷的故事里,那就是IMF。今年4月1日,在阿根廷2022年的比索通胀率高达94.8%,且不少大型机构的分析师对其2023年的经济前景并不乐观的背景下,IMF仍然批准了对阿根廷政府54亿美元的贷款 ,使其欠IMF的债务余额累积至460亿美元,继续稳居IMF最大债务人 。那么,为何IMF总是频繁地出现在阿根廷政府的外债之中呢?如果说IMF的使命是避免一国出现经济或财政危机,为何阿根廷却陷入债务螺旋而难以摆脱呢?

作为战后国际秩序安排的一部分,IMF曾是固定汇率制度的象征。按说,在1970年代美元脱钩黄金之后,IMF最初的汇率监督功能就基本不存在了,但作为一个官僚机构,它也有着自身的进化逻辑,甚至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还提升了。究其关键,恐怕还是带有行政垄断色彩的低利率“优势”。

自 1958 年阿根廷政府获得IMF第一笔贷款以来,每当阿根廷的经济表现对投资者吸引力下降,政府试图通过贷款而不是印钞来弥补赤字时,IMF总会适时出现并“施以援手”。这种贷款对阿根廷来说当然是有利的,因为它的利率远低于市场利率。但是,作为低利率的代价,阿根廷(或其他同类贷款国)通常要接受IMF实施的干预措施。公正地说,这些由IMF各种首席专家们量身定制的一些改革举措对于借款国的除旧布新是有好处的。但同样不容忽视的是,它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也总是不断地与一些在财政上不负责任的政府当局达成协议,一次又一次地宽限还款条件,其结果是,政府赤字日积月累,螺旋上升,以至于有市场观察者评价IMF是“挥霍无度者的最佳盟友”。比如 1980年代阿方辛政府就曾为满足IMF的继续贷款的审查而伪造数据;同样的事情在 2000 年代基什内尔政府期间再次发生,而IMF仍继续向阿根廷发放了贷款。 

如果从“华盛顿共识”主张的古典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来看, IMF 以低利率债务激励受贷国实施经济改革、改善配置效率的用意当然是好的,但应然与实然未必一致,几十年来各受贷国的实际表现几乎总是负面的。阿根廷政府在拿到低息贷款后很少用于为企业或纳税人减税,也没有削减政府支出或实施持久的改革以解除对经济的管制。相反,新借来的大部分资金很快就会被复杂而低效的官僚系统消耗殆尽。

如今,IMF再次预计2023年阿根廷 GDP 将实现正增长,但阿根廷自己的市场分析师却预计2023年通胀率将从去年的94.8%上升至110%的水平,GDP也将下降2.7%。无论谁的预测更准,对于IMF来说,阿根廷都已成为一个债务“太大而不能倒”的实实在在的债务人。目前,全球共有93个国家欠 IMF 的钱,未偿债总额约1550亿美元(折合SDR约1152亿),其中前10大债务国占未偿余额的71.7%, 除阿根廷外还包括埃及、厄瓜多尔、巴基斯坦、哥伦比亚等国。尴尬的是,经过几十年持续不断的贷款救助,多数国家的经济表现仍然不容乐观,而可以预期的是,这些低息贷款的总额很可能也将因为它们的偿债能力不足而越滚越大。

IMF的运营核心是基于各成员国一揽子主权货币虚拟的特别提款权(SDR)机制,SDR的价值随主要货币的汇率而变动,这看起来是一项市场化的金融服务,但由于SDR的享受主体只能是成员国政府或IMF认定的官方实体,且贷款利率并不随借贷双方的风险而定价,因而,它在实质上是带有行政垄断色彩的官僚机构,与商业银行或私人投资者进行的借贷行为有根本上的不同。由于借贷双方权责不对等、债权失焦、风险难以定价等非市场化因素,它距离当初设立时的理想似乎已越来越远,而其单方面的“绥靖”也没能有效地促进借款国的经济改革。

从这个意义上说,阿根廷与IMF之间的关系是暧昧而且不健康的,它不是市场化的,而是激励扭曲的、“爹味十足”的。正如CIGI在IMF创立75周年时评价的那样,作为一个官僚机构,“IMF更应该与时俱进,正视现实世界,否则就会沦为鸡肋,被扫进历史的垃圾箱。” 这其中的深意在于,试图用非市场化的有形的手代替市场无形的手,总归难如所愿。

二  货币

如今,米雷不出意外地当选了阿根廷新一届总统,他最为人瞩目的竞选纲领就是声称要废除央行、本币美元化(Dollarization)。历史证明,把比索置换成美元确实能长期有效地防止恶性通胀,让CPI保持稳定,比如巴拿马、厄瓜多尔,就是用美元当本国货币,稳住了物价。

不过,“抛开剂量谈药效”是不恰当的。阿根廷的经济总量并非巴拿马、厄瓜多尔可比,如果把阿根廷gov现有的约1000亿美元外债和老百姓手里的M0全部置换成美元的话,无疑是个难度极大的金融工程。

更重要的是,阿根廷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人均农业产出远高于工业产出的国家,前者是后者的90多倍。或许是因为潘帕斯肥沃的土壤给农业提供了足够大的优势,阿根廷人似乎对工业投资兴趣并不太大。但很显然,无论是借债还是通过财政、税务政策吸引美元投资,都需要提高美元的产出效率,光靠肥沃的土壤,事实证明并不够,阿根廷也需要巨量的、持续的工业投资,否则,不仅美元投资不能大规模进入,以目前美元和美债的利率,还可能加剧外债的负担,毕竟,阿根廷前几年的实践验证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增加工业投资,那就又意味着一系列的其他条件,比如亲市场(这个是米雷的本色,没问题)、减税、de-SOE、降低福利、人才、更自由的汇率等等...,这相当于又回到了当年华盛顿共识的框架(参见 华盛顿共识简史),这对于阿根廷人可能又有心理阴影。

不过,我个人倒是非常乐见这位亲市场的米雷如何实施他的计划。无论是重发新币还是真的美元化,都意味着阿根廷央行将被大大削弱,要么成为一个货币局模式下的发行机构,要么向巴拿马那样,没有央行,只设立一个银行业监管职能机构。作为一个大体量的经济体,这些都是非常值得关注的试验。




 IMF新闻稿,2023年4月1日,https://www.imf.org/en/News/Articles/2023/03/31/pr23102-imf-completes-fourth-review-of-the-extended-arrangement-under-the-eff-for-argentina

 ② FDI intelligence研究所,The IMF’s top 10 biggest debtors,2023年4月28日The IMF’s top 10 biggest debtors,见https://www.fdiintelligence.com/content/news/the-imfs-top-10-biggest-debtors-81405

③胡安•卡洛斯•托雷 (Juan Carlos Torre) ,《阿方辛时代的经济政策》,2021. 

据阿根廷央行BCRA月度市场报告,https://www.bcra.gob.ar/

据《IMF2022年年报》,https://www.imf.org/external/pubs/ft/ar/2022/downloads/imf-annual-report-2022-chinese.pdf

⑥  CIGI,《IMF75周年:重要的不是发展或风险》,见https://www.cigionline.org/articles/international-monetary-fund-75-evolve-or-risk-irreleva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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