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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俄狄浦斯情结:论分离议题的重要性(全文)

谢为伊 小陨石 2023-03-12


PERSEPHONE MYTH





女性俄狄浦斯情结:

论分离议题的重要性

Female Oedipal Complex




她有了一个新名字,珀耳塞福涅。



     文/Deanna Holtzman & Nancy Kulish

     译/谢为伊

     全文约17000字,阅读时长约50分钟。


摘   要





    弗洛伊德关于男性的恋母情结(又名俄狄浦斯情结)的见解在临床业界沿用至今,并被认为对解释女性心理同样适用。然而,虽然女性的特质并未被各路理论及临床研究者充分认识,也未在精神分析的理论中充分讨论,作者认为女孩对于三角冲突关系的解决具有独特的女性特征。本文基于客体关系的特征模式,典型的防御类型以及社会角色考虑,着眼讨论女性在三角冲突上的独特体现形式。作者认为,“女性俄狄浦斯情结”是一个很矛盾的术语,并建议将此名在运用在女性群体时改为“珀耳塞福涅情结”,以希腊神话中的珀耳塞福涅命名,并认为此寓言能更好的体现小女孩在三角冲突时期所面临的境地。本文重点讨论了母女的分离议题及其在女性三角冲突中复杂且重要的作用。本文还将通过案例呈现的方式探讨分离议题是如何影响女性解决三角冲突的,作者还认为女性三角冲突时期出现的分离议题是有别于前俄期的分离议题的。一旦秉持着分离议题仅存在于前俄期这一观点也许会导致对女性心理过度“前俄期”的误解。






珀耳塞福涅寓言






    精神分析理论一致认为俄狄浦斯情结是心理发展的核心基石。基于对男性成长以及弗洛伊德对他自己(男人)无意识冲突的理解,精神分析中俄狄浦斯情结指的是一种三角关系,一个男孩爱上了他的母亲,为了得到母亲的爱,男孩要和父亲竞争甚至“杀死”父亲,这样的意象在精神分析圈内被认为男女通用,对于女性群体,大家也随即提出一个类似的三角冲突:即,一个女孩爱上了自己的父亲,为了得到父亲的爱,她要和母亲竞争,甚至“杀死”母亲。


    虽然迄今为止,精神分析领域并未有对于女孩三角冲突的整体思考和词汇表达,然而作者认为,女孩的三角冲突并非前人所说只是简单的男性范式的映照,而应该有属于女性独有的特质。这篇文章中,基于客体关系,防御以及社会评价的性别差异这一角度,我们会谈论女性的独有特质。此外,我们也会讨论“女性俄狄浦斯”的选名问题。我们会聚焦于“分离议题”,探究它在女性三角冲突中的复杂性和必要性。我们也将通过临床案例的方式给大家生动呈现女孩在处理三角冲突中(此文仅聚焦异性恋群体),分离议题中是如何与竞争幻想联系在一起的,以及此“分离”议题如何有别于我们常提及的早期二元关系的分离议题(不包括俄狄浦斯情结的前俄期分离冲突)。


    对于如何区分小男孩与小女孩三角关系这一议题,实际上贯穿了弗洛伊德以及弗的追随者、评论者以及修订者的一系列文献中:他们认为母女关系在发展、形成及解决她“俄狄浦斯”情形起到重要的作用。我们在此文也将着眼于“母女关系”,尤其是女孩三角冲突过程中女孩与母亲分离这一议题的重要性。


    在一篇早期文献(1998)中,我们提到,珀尔塞福涅寓言(Persephone)也许比俄狄浦斯寓言更适合描述小女孩在发展中遇到的三角冲突。欢庆繁衍和歌颂德墨忒尔/珀尔塞福涅寓言(Demeter/Persephone myth)的依洛西斯秘密仪式(Eleusinian mysteries)是希腊自古以来最重要的庆典仪式之一(Foley, 1994)。珀尔塞福涅寓言是关于科莱(Kore)离开母亲去采花后被冥神性侵的故事。她的母亲德墨忒尔得知科莱的离去,悲痛地寻找女儿的踪迹,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母女分离又重聚形成了凡间季节的更替。


    这个寓言源于荷马史诗中的《德墨忒尔赞歌》(见Foley,1994):德墨忒尔和宙斯的小女儿科莱正和其他少女们在田野上采花。科莱被一朵夺目的水仙吸引住了,当科莱摘下了这朵水仙之时,大地突然崩裂,她被冥神/死神哈迪斯(Hades)绑架,但没有人听见她的尖叫声和哭声。(有些故事版本中更直白表述成科莱是被冥神强奸的而非绑架)。当科莱再次出现时,她与冥神哈迪斯现身在冥界。寓言中描述了一幅场景,哈迪斯与他这位娇羞的、极力反抗的伴侣一同躺在床上。值得一提的是,在科莱与哈迪斯在一起以及(假设)失去童贞之前,这位少女的名字是科莱,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少女”的意思。自此之后,她有了一个新名字,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


    发现女儿失踪后,繁衍之神---珀尔塞福涅的母亲德墨忒尔从奥林匹斯山上下凡,疯狂地寻找她的女儿科莱。在她极度的愤怒与痛苦之下,她让饥荒和干旱在凡间蔓延。宙斯看灾难降临在凡间,劝说哈迪斯释放珀耳塞福涅。然而,珀耳塞福涅已经吃下了一些石榴籽(有些版本中,她是被哈迪斯强迫或哄骗吃下的;而在有些版本中,她是自愿吃下的)。她已经违反了不得在冥界进食的禁令,现在也与哈迪斯生活在一起。


    之后,冥神哈迪斯与宙斯之间达成了一个协定,在一年中让珀耳塞福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与哈迪斯在一起(注1),三分之二的时间与她的母亲德墨忒尔在一起。传说中,季节的更替源自这个协定。当珀耳塞福涅离开她的母亲并与哈迪斯在一起的时候,冬天出现了。当她与母亲在一起时,大地繁花盛开,春天和夏天出现了。自此,德墨忒尔建立了依洛西斯秘密仪式(Eleusinian rites)。


**注1:珀耳塞福涅与母亲和哈迪斯在一起的时间比例在不同版本有所不同,有些版本中,她与哈迪斯和母亲的相处时间分别是一半一半。而她吃下的石榴籽数量也会有些区别


    珀耳塞福涅的故事是关于一对亲密母女分离又重聚以及少女进入性欲世界产生诸多冲突的故事。女性在解决三角冲突的既要与母亲竞争还要维持与母亲的关系。


    我们可以看到,珀耳塞福涅的寓言所涉及的是一个关于性的三角关系,女孩通过在时间和空间上与女性/母亲、男性/父亲的分离与重聚,得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她在两个世界之间摇摆不定:当她是珀耳塞福涅时,她是哈迪斯所在那个阴暗的、充斥着性欲的冥界的女王;而当她是科莱时,在她母亲---德墨忒尔创造安全的、充满阳光的世界里,她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处女,采摘着鲜花。这个寓言为我们清楚地呈现了异性恋女性的三角冲突:她既想和母亲在一起,又想和父亲(男人)私奔。这是独属于女孩的困境。


    其他学者还选择了不同的故事来形容女孩的三角冲突,例如灰姑娘辛德瑞拉或伊莱克特拉(注2)。但我们之所以不选择灰姑娘(然而Bernstein (1993)赞成)的原因是,在灰姑娘的故事中,没有完整的母亲意象,母性意象被坏继母和仙女教母这两个意象所分裂开。而我们认为,分裂(splitting)是一种较为原初的、前俄期的防御。但是在珀耳塞福涅的寓言里,男性和女性的(完整的)客体意象是在时间和地点上都是独立分开的,而对于完整客体处理是俄狄浦斯时期处理冲突的方法。


**注2:弗洛伊德(1931)拒绝了荣格提出的伊莱克特拉作为女性三角冲突的原型这一观点


    因此,我们认为,相比于其他故事,珀耳塞福涅寓言能更好地抓住一个女孩对其“恋父弑母”的困境特征。她在对母亲的依恋与对父亲的吸引两股力量之间徘徊。我们选择这个寓言并不是因为它呈现的是一个发展良好的女性形象,也不是因为寓言的结局是一个最佳解决方案,而是因为它代表的一种在女性群体中常见的妥协防御,可以说,通过发展出这样的妥协机制是女性处于该发展阶段的关键任务。


    在之前的文献中(1997),我们发现与母亲分离的议题通常都伴随着女性对于他们失去童贞的担忧和进入成年阶段恋爱的记忆与经历。此外,一些对父亲无意识的乱伦幻想通常也与前面这些分离议题交织在一起。我们发现,随着女儿们开始恋爱以后,对于与母亲之间的分离焦虑并不是一种退行防御,也不是仅仅是二元的,前俄期的,而是三角冲突这一议题的一部分。


    从一开始弗洛伊德(1925)就注意到小女孩和小男孩在三角冲突这一议题上的区别。他提到:“对父母一方有爱,同时憎恨作为竞争对手的另一方,这一命运般的冲突形式,只在男孩身上出现”(1931,p229)。根据他早期的理论,女孩和男孩在生理上的不同差异—即对阴茎的嫉妒和对阉割的焦虑使得他们处理三角冲突有不同的表现,并使得他们对于三角冲突的进入方式、时间长短、解决方式以及超我发展都会有区别,而这一差异也会影响男女性别对客体的选择。


    实际上,后期的弗洛伊德对于他早期关于女性性心理发展的表述并不满意,他也很希望有女性学者通过对于前俄期的探索和阐释能对女性性心理发展这一话题贡献更多力量。Lampl-deGroot (1927), Deutsch (1945)和Bonaparte (1953)探讨了女孩与母亲在前俄狄浦斯时期的关系,用以解释男女之间的俄期情结的差异。不过,可以看出,在这一时期,这几位学者还是严格遵从了弗洛伊德对于俄期冲突的范式(即认为这是男性独有的冲突)。


    这些关于女性俄期情结的早期观念,以及认为女性在处理俄期冲突缺少独特性,也被随后的精神分析学者继续探讨。


    弗洛伊德曾劝诫(1931)道,不应低估女性对母亲的依恋这一议题。LampldeGroot (1927)认同弗洛伊德这一观点,并提出女性的负性俄期情结早于正性俄期情结的观点。而Fenichel (1954)在他的案例材料中并未支持LampldeGroot的观点,他强调客体关系的重要性,并提供了一些临床案例来证明,女性处理三角冲突之所以独特,几乎完全是因为这是一个女性得从与母亲共处的前俄期关系中从与父亲相处的俄期关系的转移过程。早期的克莱因流派的学者提出(Jones 1935;Klein 1928),正是女性内在一股天然的驱力而非对阴茎的嫉妒促使她们进入三角冲突阶段。而其他人也就其必要性和意义性强烈质疑阴茎嫉妒在女性性心理发展的重要地位(Chasseguet-Smirgel 1970;Grossman and Stewart 1976;Horney 1924;Schafer 1974)。


    早期婴幼儿的发展研究学者(Moore,1976)在观察中发现性别差异的发展关键期并不如弗洛伊德所说的那么晚,所以儿童对性的反应并不能完全解释为是三角冲突。除了Fenichel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质疑了LampldeGroot的观点(Edgecomb and Burgner,1975)。


    对于女孩相比男孩而言在解决三角冲突的驱力更弱这一观点,以及这对女性如何形成超我的影响,一直存在严重的分歧(Bernstein 1990; Blum 1976; Gilligan 1982; Schafer 1974)。


    在本文中,我们将讨论所谓的“正性俄狄浦斯”的三角冲突和在此过程中女性对异性产生兴趣的发展。在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三口之家中,一个3-6岁的小女孩开始觉得她的妈妈(她主要的养育者)成为了她对父亲产生兴趣和感情的敌人,她会感到这种竞争威胁到了她的基本安全,因为她会幻想着,在这样的竞争中会让她因此失去母亲继续照顾她的可能,这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是很可怕的后果,继而还会唤起小女孩对两方父母忠诚的冲突。而在这个年龄段,小男孩的主要养育者和俄狄浦斯情结(正性)的客体是同一个人---他的母亲,而他的竞争对象和愤怒情绪针对的都是他的父亲,他对父亲的依赖程度是无法与对母亲的依赖程度相提并论的。因此,男孩在此阶段处理分离议题并不会像女孩那样冲突。


    我们并不是说男孩就没有分离问题。可是,在这个阶段,小女孩面临的分离焦虑尤为强烈。但我们也不是说,女孩处理三角冲突的难度比男孩的更大,只是说他们二者是不同的。当然,最终,男孩和女孩都必须处理这一议题,也就是,他们都会逐渐松绑在婴儿时期形成的未分化的内部父母客体意象,以及逐渐形成分化后的内部父母客体这一发展任务。


    在此文中,在我们强调三角关系时,我们着重强调母女分离这一议题,我们承认,我们实际上是在一个非常复杂的三角关系中简单提取了一个方面而已,因此我们在阐述中也冒着过度简化三角冲突的风险。


    事实上,错综复杂的焦虑、冲动、幻想、防御和客体关系模式构成了男女性别的俄狄浦斯时期特点。我们特意只提出分离是一个议题,而不是一个问题。分离和心理发展是交织影响的,从婴儿时期开始,我们的自我与客体就一直在进行分离,逐渐地,我们建立起客体恒常性和基本的自我意识,形成一个较为稳固的性别认同,以及对身体自主的感知等等。。。这些发展阶段中的干扰和冲突若是未被很好的解决将会导致一些严重的问题,比如说自我功能缺失、严重的分离焦虑等。而在整个发展阶段中,我们都需要处理分离这一议题。Colarusso (1997)概述过,在我们整个生命的发展周期中,分离-个体化议题是一直持续出现的。


    此文将继续论述精神分析学家在文献中提到的女孩在俄期冲突中的分离议题。


    当代精神分析理论家,如Chodorow(1978)和Lerner(1980),他们认为,较之小男孩,分离对于小女孩来说是特别困难和突出的议题。Chodorow认为,在发展过程中,女孩必须与主要养育者(一般为母亲)分离,同时她将母亲作为同性客体进行认同。而与此相反的是,小男孩与同性客体(父亲)的认同有助于男孩与母亲的分离。Chodorow认为,相较于母亲与儿子之间的母子关系,母女关系更容易互相渗透,二者之间更难有一个清晰的界限,这样特殊的母女关系将会影响女孩去处理三角冲突:女儿将注意力转向父亲,这一举动是嵌套在女孩与母亲的外部关系以及女孩将母亲视为内部客体的关系中的。


    正如理论学者们所描述的那样,在这一步一步的发展过程中,女孩逐步在发展她与父亲的关系,而同时回头看向她的母亲。


    她想知道,母亲是否会嫉妒她呢?

    她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可以与母亲分离了?

    她也想知道,她是否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赢过母亲呢?

    她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可以独立了?

    她转向父亲这一举动,既是对母亲的攻击,也是对父亲的爱的表达……

    可以说,男性和女性的俄期情结是不对称的。 


    一个女孩对于父亲的爱和与母亲的竞争总被那些她对母亲的爱所调和,即使这样做是违背她最初的意愿的(Chodorow,1978,pp126-127)。


    Burch (1997) 认同Chodorow的观点,并将其与珀耳塞福涅寓言联系起来。她阐述道,女孩在拥抱父亲的同时在试图牢牢抓住母亲,她总结道:德墨忒尔和珀耳塞福涅的神话故事更恰当地描述了女儿们面临的冲突。Chodorow的论点在阐述女孩和男孩在三角冲突中的性别差异颇具有影响力。虽然我们也同意她的许多论点,但我们仍然质疑她对于女儿与母亲边界渗透的论点,这对我们来说过于笼统,不一定可以反映真实情况。这样的论点也许加重了业内学者认为的女孩比男孩更容易出现前俄期问题和固着问题的观点。Hoffman(2000)提出,客体关系学派的分析家们倾向于将俄期冲突下移到更早期的前俄期问题,而精神分析理论中也普遍缺乏对理解女性情欲的兴趣,导致了对女性客体关系的理解过于强调前俄期。也许这是因为,在关系学家看来谈及“关系”比谈论“性和攻击”要来得更为安全。


    Lax(1995)发现在俄期分离议题的不同面向,不过他依旧认同女性具有阴茎嫉妒这一大前提框架。Person(1982)强调,相比小男孩,小女孩更容易被三角关系带来的冲突感受吓到(换言之,也许小女孩更不容易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和竞争力),因为她的竞争对手---母亲,是她的养育者。Tyson(1989)和Chasseguet-Smirgel (1970)都提出了类似的观点,即女孩与母亲的联结在女孩形成、发展和解决俄期情结的重要性。Benjamim(1990)和Torok(1992)认为,与母亲在前俄期的冲突将会使得女孩在拥有和享受性欲上存在困难。






三个临床案例








    我们从诸多案例报告中选取了以下例子,用以阐明异性恋女患者在俄期情结中经历的与母亲的分离议题。他们都是功能相对良好的神经症水平的患者,自我功能和客体关系没有严重的损害。在这些案例中,每一个人都有类似的主题,即两个独立世界之间的冲突。一个是母女的世界,而另一个世界中,充斥着与神秘男人的互动以及危险而刺激的性行为,两个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这些材料看似都围绕着二元的夫妻问题展开,但在治疗过程中,关于三角竞争和性有关的核心主题也逐渐浮出水面。




案例一  R小姐

   

    这是一位年轻女性---R小姐在第二年的分析片段,她即将要进入婚姻。在这个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分析内容充斥着对父性角色的吸引,对母亲的思念以及与母亲的竞争,还有对身体上的伤害作为赢得竞争的自我惩罚等女性俄期冲突的主题。切断手指的意象似乎也是为了解决内在关于快乐但又恐惧的冲突。

 

    R小姐的未婚夫是一个很合适的结婚对象,但R对他没有激情。她在分析中提及她对婚礼的一些计划以及分析师即将要到来的假期。即将到来的婚礼重新唤起了她的焦虑情绪和一些幻想,她总感觉她的父亲对她要比对她母亲更感兴趣。在这之前的一些分析中,R小姐还谈到了她的狗,她想象着,如果自己是那条狗会怎么样,好像她会被推到外面的寒风中,远离屋子里的温暖和亲密,这让她感到自己很可怜。她还提到一个关于她和女理发师的小插曲,“我觉得在她漂亮外表下面,她就是个婊子,在理发时候,她对我大谈特谈她正在举办的聚会,而我除了坐在那听她说之外,没别的选择。她在我后面炫耀着她做的事情,我不得不在那等着,听着”。分析师进而解释了R小姐似乎对自己被推出去感到愤怒,分析师解释R小姐的愤怒也许和分析师即将要来的假期有关,似乎她也感觉到被分析师推到了一个寒冷的地方。R小姐听完分析师的解释,泪流满面,并对分析师胡乱发泄了一通自己的愤怒和受伤的感觉。

 

    读到这里,也许你会觉得这似乎是R小姐对分析师休假的一种寻常分离反应。

 

     在下一次分析中,R小姐开始说:“离我的婚礼日子越来越近了,但我脑子里有很多可怕的画面---比如关于切西红柿和切掉手指头的画面,我想这只是一些画面,不会是我的梦吧。但我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东西让我想起来就很焦虑,所以我会试着让我自己去想一些花啊田野啊这样的画面,让我自己好受点”【注意,这种花田的意象和珀耳塞福涅寓言的花儿背景很类似】(注4),但我每每想到那些可怕的画面时,我就感到好痛啊,我的胸口会疼,有时候整个人都很痛苦。现在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但这样的顺利更让我觉得害怕。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Bob(她的未婚夫)让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昨晚我们和Bob的一个朋友和他的女伴一同吃饭。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圈子。我虽然很享受这顿昂贵晚餐的氛围感,但这一切还是让我感到很害怕。然后我回到家后,我脑海里突然产生了手指被切断的画面!就好像我自己可以看到后果是什么,我将会是那个把手给剁了的人。那画面里的手指就是我的。没有人会为这件事情负责。这会让我拉回到现实,回到真实的世界,而且我将知道,这是我以后要生活的世界。我应该应付得过来的吧,尽管我知道这很可怕,我的手和我面临的问题都让我感到可怕。

 

**注4:请注意这里的意象和珀耳塞福涅寓言中提到的饮食方面的相似性,在寓言中,珀耳塞福涅被引诱(或者自行)吃下石榴籽---禁果。正是这样禁忌的行为注定了她的命运,迫使她每年都会回到冥界作为女王与冥神统治冥界。



    分析师听完,请她多讲讲这些画面。

 

    R小姐说,我不知道,这就好像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但似乎非常可怕。在我们参加的晚宴中,我感到他们好像把我从那些我感到熟悉的事物中带走。噢,熟悉,我突然很想我妈妈。我父母这个周末不在,他们出城了。我想和她谈谈。但我感到我被她推开了。

 

    分析师问,被推开了?

 

    R小姐说,是,被我妈妈推开了。我现在晚上都和她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这让我有种孤独感。就像我上大学时的感觉一样。那时,当我离开时,那些我即将要认识的人,我妈妈一个都不会认识。而现在我参加晚宴的时候,感觉也是一样。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我觉得我自己被抽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比较这两段时光,但整个事情都让我感觉,我在逐渐离我妈妈远去。

 

    R小姐接着说她在晚宴上认识的那个男人,他从事计算机专业的工作,而且和他父亲重名,Jim。

    

    R小姐说,这真的很奇怪,竟然同名。我很害怕这个人,因为他很难捉摸。他真的很吸引我,但这让我感到很困扰,我不想有这样的感觉,毕竟,我和Bob已经订婚了。

 

    然后,R小姐开始描述Jim,这个与她父亲重名的男人,是如何在晚宴中很强势地对他的女伴说,尝尝这个。

 

    R小姐说,我被他吸引了,但我不喜欢专横的男人。噢!这点让我想起来我爸爸,因为我爸爸也会这样做。他可能也会说,尝一口吧。但我会说,我不要。我爸爸当然也不会强求。可是我看到Jim的女伴对他言听计从。这就像Chuck,我的前男友,他也是计算机专业的,而。。。。等一下,我给你的名字不对,Jim实际上是我爸爸表弟的名字,就是我叔叔的名字。我前阵子遇到的那个男人叫Tim。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把他叫成了Jim。可能是因为,我对Jim叔叔有过好感。

 

    R小姐的思绪继而转向了竞争,这次,她把自己与Tim的女伴(她的竞争对象)进行了对比。

 

    R小姐说,我们都不能是好的那个,这就像是跷跷板,按着葫芦起了瓢。我们俩不能同时占上风。

 

    分析师说,你担心疏远母亲似乎因为,你担心你们俩不能同时好过。

 

    R小姐说,我想是的。切断手指这样的画面是类似的意思。这就像和我的一部分分离一样,就像我破坏了和杀死了我的一部分。切掉的手指就是我和我妈妈之间的关系,而我把它切断了。也许昨晚和他们去吃饭,就意味着一种分离。也许也是我和未婚夫之间的分离,因为我开始对另一个男人感兴趣。我要嫁给一个合适的、安全的人,但他没有那么让我着迷【我们暂且认为这是在委婉的说,未婚夫对她而言缺少性吸引力】。这就像是我和我母亲在一起的世界,如果我走出了我妈妈带给我安全的世界,那么我就会离开她,和她断了联系。这会很有意思,也会充满乐趣吧。那个Tim,他对我来说,具有危险性,就像新的疆土。我不太相信这个人。或者我叔叔也是一样。他们都会像我爸爸一样对我颐指气使。虽然进入他们的领地让我感到兴奋,但也会让我感到蒙羞。

 

    此次分析看起来似乎是与前俄期的二元关系有关的,比如母亲与患者,分析师与患者,父母与狗,理发师与客户,这些都涉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种被推开、被排挤、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逐渐地,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分析片段开始演变成三角关系中的性欲议题。病人开始专注描述如何去平衡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将和母亲一起的亲密而舒适的世界与充满兴奋、禁忌、性兴奋的世界进行对比。她将父亲与同名的男性亲属联系起来。她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关于名字的口误,也许也隐藏着内在对于乱伦幻想的冲突以及随之而来的焦虑和内疚。她对于和母亲竞争的焦虑导致了对失去母亲、被母亲疏远的恐惧,以及在意象中把自己的手指切断作为一种惩罚。这一系列的自由联想让我们想到,这些关于三角竞争的冲突也许和母女之间的分离议题息息相关。(注5)


**注5:被切断的手指或者其他部位在很多童话故事中都充当着重要元素,例如“迷人的猪”和“小美人鱼”。Bettleheim(1975)探讨过这两个故事,他把这些元素归结为是一个女孩为了体验性或婚姻而放弃一部分的自己(也许是处女膜),此外,他还认为这些元素象征着阉割的幻想,即失去阴茎的幻想。而在我们的分析材料中,我们提出了一个有别于他的新解释。被切断的部分自己不仅代表着阉割或放弃,而且还代表着与母亲的隔绝。在她的脑海中,R小姐担心为了结婚,她必须失去母亲。

 

    R小姐所描述的两个世界可以平行迁移到珀耳塞福涅寓言中的两个世界,她是冥界(她叔叔Jim,她认识的新男人Tim)的女王,她在部分时间里是她叔叔(或者新男人)的伴侣,但她在其他时间会回到她母亲的身边,那个安全而富饶的世界里。要保持她与母亲之间的爱和养育,而同时又希望和男人发生性关系,这需要达到一种平衡。竞争中的较量,乱伦的异性吸引和焦虑,以及围绕在对于一方父母的忠诚与另一方的背叛,都在患者的分析过程中一一呈现出来了。

 

    类似的情况也在分析师与患者之间活现。患者谈到她与分析师之间的竞争,以及她也想和分析师一起,拥有分析师具有的一切。她有些焦虑,她在分析中谈到一部电影,在这部电影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搬去了她的闺蜜那,并想成为她闺蜜的新室友。病人意识到她就像这部电影的女主,希望夺取室友的一切,爱人,房子以及她的整个生活。在这一些片段中,R小姐的竞争和攻击有关的情感都得到了充分呈现。

 

案例二 L女士


    L女士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已婚女性,分析进行了五年的时间。在即将要呈现的临床材料中,我们会看到以下主题:与母亲的竞争中获胜是危险的,这意味着一种丧失。正如在上一个案例中和接下来的案例中一样,患者的自由联想也涉及到了失去部分的自己。这仍然可以理解为对失去母亲的恐惧,以及对于自己俄期关于性愿望的惩罚。

 

    分析中,L女士一直在谈论她的母亲。据她回忆,母亲不希望她长大。L女士提到,也许她想要我永远是个小女孩。L女士提及,当她意识到她和分析师之间有相似的地方时,她就感到很焦虑,比如她通过观察分析师的办公室推断出分析师喜欢看书,喜欢艺术。她还继续提到,她和母亲经常一起做很多事情,比如一起做饭,还有当她不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变得很想家。她还提到她母亲有时候会变得很抑郁,她感觉有时候母亲无暇顾及自己。

    “她对我的关注若有似无”。


    这些关于母亲无法触及的感觉听起来很像是前俄期的二元议题。分析师对患者解释在移情中的平行体验。也许L女士也会觉得分析师也并不总是可以触及的,就像她那位不稳定的母亲一样。

 

    L女士说,我在与我母亲的关系中总是心烦意乱。我有时候觉得,我越成功,她就越无法在我身边。

 

    这里可以看到竞争是出现母女分离焦虑的先兆信号。

 

    在下一次分析开始时,L女士谈到了她刚上大学时发生的一些事。

 

    L女士说,我记得我刚去大城市上大学的时候,那里的人喝酒,聚会,嗑药。我母亲很难接受这些。我想,这对她来说,我不做这些的好处是我可以一直是个孩子。但我觉得,她其实并没意识到自己这么想,即使我知道,她就是有这样的愿望。我们之间关系非常好,我妈妈经常会说,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其实,我妈妈从来没见过我的另一个我,被我割裂出去的一部分。

 

    分析师问,被割裂的一部分?

 

    L女士说,是的,那些讨人厌的,和性有关的部分。这个世界里的我并不为她所知---轰趴中的我。这个部分给我一种做自己的感觉。我和她分开了,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成为了一个独立的自己。但是。当我回到家又和她一起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是谁。刚上大学那一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关键的适应过程。一开始,我非常孤独,而且我很不开心,但是渐渐地,我开始喜欢孤独,我喜欢,而且我更想待在学校里。大学是一个非常不同的地方,和家里的世界完全不同。当我回家的时候,我很震惊,这里生活的节奏与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不一样。我回家以后,我母亲就在我身边。。。。。。我怀念大学的那个世界。我知道所有这些都是随着季节在更替着。

 

    L女士接着解释她指的季节更替是什么意思,哦,我指的是,当我离开学校以后,我觉得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我会看着天空,获得春天的感觉,植物的气息。我从未在大学里度过夏天。秋天是绚烂的。起初,我的日子过得很慢,就像在年轻时候一样。当你长大以后,日子走得太快了。生活的节奏也变得不同。我感觉,当我上大学的时候,经过适应,我终于长大了。我记得,一开始我非常想念我的母亲,但后来我就习惯了。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不想回家了。夏天,学校那里很热,没有空调,整个人黏糊糊的,难受得很,很热的,还有虫子。但是,在学校里,你对外面的世界是没什么感觉的。我住的宿舍隔壁就是贫民窟,乱伦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很多弱智的人,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些人都是穷人。还有很多傻子,大家都知道那里有多糟。我在做社区服务时,我去过一个房子,地板非常的脏。有些社区就是这样,穷到你无法相信。这也算是我的一些经历吧。我认识一个牧师,负责那整片街区的,我还认识了他的女儿,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鬼地方。

 

    L女士接着说,我记得当时,我非常想我的母亲。她因为我离开她而难过了很久。但我认为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她想念我,虽然她没有因此崩溃,但她确实非常想我。可是,她也从来没有真的崩溃过。我觉得,那时候,比起她想我,我更想她,更依赖她。我回来后,在家里会待上两个月,一切都很好,然后我就会试着回到学校找回我自己。我想念我的那一部分。我在学校醒来时真是一身轻松。。。。这就像是有两个不同的世界,我母亲的世界和我在学校的世界。我认为,他们也不一定是对立的。当我结婚的时候,我再次感觉我失去了自己的一半。我一直非常依赖我的母亲,我感到我离不开她。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让我感觉很好。我有一段美满的婚姻,我创造属于我的生活。我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生活着。而每当我回到她居住的城市,我就感到窒息。这种强度,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我感觉我在那我仍然是个孩子,我受不了这种感觉。有些事情已经变了。我长大了。我开始感到了分离。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她就能把痛苦从我身上带走,而我也觉得我也可以带走她的痛苦。而当我结婚以后,有些事情就发生了变化,我和丈夫有了我们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们很幸福。我母亲真的不了解我。她不知道实际上我是什么样。以前,我会告诉她我所有的烦恼。这都是年轻时候会做的事情。但我现在不会了。她对我说话的方式让我感到我被困在了“小女孩”这个角色中,这让我感到快疯了。她还会教育我,她还会批评我还有别人。

 

    当分析师问及为什么会感到有这样的批评,L女士的回答让分析师感到惊讶。

 

    L女士说,嗯,可能有一些关于竞争的东西横在我和母亲之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不够好吧。这就是我的感觉,一直以来的感觉。

 

    分析师解释到,当你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的话,这样也避免你去思考竞争这件事。

 

    L女士说,我感觉我一直有一个隐藏的我,那个竞争的我,这部分的我是很危险的。我呢,确实在追求我想要的东西。我不确定我母亲是否会同意我的做法。当我结婚后(她嫁给了与她父亲从事同样职业的男人),我没有在我母亲身边。我不能和她一起去逛街,我不能花足够的时间陪她,我感到很内疚。(沉默了一会)我在思考着竞争这个主题。竞争意味着失去。我做得越好,我与母亲的共同点就越少,当我去工作了,我也觉得我失去了我的母亲。这算是又一次的分离。我觉得这些都和我要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独自做一些事有关,而这些都和竞争有关。

 

    分析师问道,怎么说呢?

 

    L女士说,我母亲其实有一部分是很女人的,也很活力的,而且她也会参加一些聚会,穿得很有女人味,很有气质,但不是很诱惑的那种,算是穿得很得体。我觉得,她对我父亲真的挺失望的。我记得她对我发过一次火,我之前和一个男生约会了两年,我们经常腻歪在一起。当我回家,有时候头发被弄乱了,她看到我这个样子特别生气,告诉我,我被关禁闭了。对她来说,约会可以,但是不能让她联想到任何和性有关的事情。她对于我会有激情燃烧的性欲感到恐惧万分。。。其实我想做的无非就是放松,我想在我的小花园里探索。我想在土里玩耍,挖洞。我有时候会把我的手插进土里,闻着泥土和花朵的味道。我喜欢看事物的生长,这些都让我感到平静。它们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分析快接近尾声时,L女士又把话题拉回了分离这一议题上。她讲到了她在夏令营里发生的事情。所有这些分离---在夏令营,大学,婚姻,工作---都代表着与母亲分离。就像当珀耳塞福涅远离她母亲后被冥神绑架,最终导致了她的婚姻与和母亲的分离。

 

    L女士和R小姐一样,强调了两个不同世界的经历。与母亲亲密无间的世界与令人兴奋的充满禁忌、性、聚会的世界再次形成鲜明的对比。和R小姐一样,L女士在进入性爱关系后也体会了丧失。她丧失了自己的一部分,但也发现了自己新的一部分---性的部分----母亲不了解的部分。

 

    随着这两个世界的摆荡,在整个分析期间,前俄期和俄期的分离议题的融合在一起。患者的内疚与对母亲竞争中产生的乱伦性幻想有关。就像珀耳塞福涅离开她的母亲,去追求她想要的东西,她发现了一朵属于她的花,而就在此时她也被冥神绑架。

 

    L女士说,追求我想要的东西是一个危险的决定。随后是一系列关于内疚的表达。关于她对于季节、园艺的一些自由联想,乍一看似乎出现得非常不合时宜,但这些都包含着关于出生、繁衍和季节更替的一些意象,这样想来又觉得很能理解。同样,这也能联系到珀耳塞福涅在花园里玩耍以及季节更替的事情。


案例三 A小姐

    A小姐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分析了,她正准备与她男朋友订婚。在这个案例中,我们会再次看到女性在婚姻中对于即将为人妇后要承担母亲这一角色带来的恐惧,以及女性对于忠于父亲还是母亲这一抉择的冲突。而案例中的分析师、未婚夫、患者A也活现了这一三角冲突。

 

    A小姐谈到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把一些红色的行李留在了火车站。当时她和一群人在一起,他们都留下了自己的行李。几个小时后,她回到车站却被告知太晚了,她无法拿回自己的行李。

 

    她随即联想到近期她和男友以及男友的一群朋友在周末参加的一个摇滚音乐节。这趟旅行是男友的主意,而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旅行。虽然她有些不安,但旅行总体还是很有趣的。梦里的火车让她想到了这次旅行。而把行李落在火车站让她联系到结婚还有对失去部分自己的恐惧。而红色代表着---危险。她担心她和男朋友在一起之后无法保有自己。虽然他很体贴,但很强势,对自己信心十足。她经常担心她的想法和需求会被他的个性所淹没。她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更少一起”。

 

    我们理解她这段话至少包含三层含义。第一种意义上,她是在谈论她的情绪状态,她觉得他更“一起”,没那么多外放的情绪,没她那么脆弱。第二种意义上,她在谈论女性生殖器敞开的状态,而男性生殖器闭合的状态(Mayer,1985)。第三种意义上,她指的是她没办法和母亲待在一起,这里更少的一起指的是她与母亲的分离,她的母亲给她照顾和支持,而她担心她男友可能给不了这种支持。联系到每个人的“行李”,A小姐自己还联想到这指的是其他女性也有同样的行李,是种“同一条船上”,“同舟共济”的感觉。(我们推测,也许红色的行李箱和迟到也意味着对怀孕的恐惧,也就是说,她的月经会推迟)。A小姐也在分析中提到过对生孩子的恐惧。当婚期临近,一系列对自身脆弱的感觉又被唤起。

 

    接下来,A小姐开始谈论她是如何在搬家、上大学、认识男友这些过程中逐渐失去或离开她的朋友们的。她想着未来的婚礼要请谁当伴娘,一个会是小学时期的闺蜜,一个是大学时期的闺蜜。她还想联系上一个她已经失联的老朋友。她讲到,之前当她试图联系另一个老朋友时遭到了拒绝。她感叹到,自从搬到新家后,她没能交到几个知心朋友。

 

    A小姐说,最近我认识的两个新女朋友,她们的母亲刚过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些联系,我感到这里有一些我不太寻常的心理在起着作用。

 

    她联想到了她的母亲,想到了过去那些她与母亲亲密无间的时光。这些自由联想似乎证实了一个概念,A小姐感叹的失落感指的是失去母亲的感觉。

 

    A小姐喃喃自语道,夏天快到了,我很想和我的女朋友出去旅行。可是,如果我订婚了,我又怎么能和朋友一起旅行呢?而且,结婚后,我要怎么维持与女性的友谊呢?

 

    分析师问,所以你担心你会失去和她们的联系吗?那些女朋友们?

 

    A小姐泪流满面,说到,是的,我怎样才能平衡一点呢?我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个方法呢?我想平衡我的老朋友和这个新的世界,这个女人的世界和男人的世界。我要怎么样才能平衡这两个世界呢?

 

    她哭得更厉害了。

 

    她开始浮想联翩,想到即将而来的夏天,也许她可以和她的女朋友们一起旅行,和她的男朋友分开一段时间。可是,她随即说道,这没有任何意义。

 

    A小姐对于平衡她与母亲/分析师/女朋友和未婚夫之间的关系感到无措。当她逐渐成为一个妻子和母亲时,这样的担心似乎也会逐渐成为现实。而失去母亲这一感受显然是她即将要经历的一系列担心里最让她难以承受的。

 

    失去自己的一部分的一个重要含义是失去女性的陪伴、支持和熟悉感。这里又再次重现了珀耳塞福涅面临的困境,现在我们第三次提及这个寓言,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如何平衡与母亲在一起的世界和与父亲在一起的世界的冲突。这种微妙的权衡让女性既可以保留源自母性世界的依恋状态,又能作为一个充满性欲的女人进入男人的世界。在对A小姐的分析中,对如何同时拥有这两种东西的焦虑展现得淋漓尽致。

 

    A小姐面临的困境,我们认为是一个典型的女性困境。是Kris(1988)所描述的两难型冲突的一个典型案例。


讨论


    在这些临床案例中,我们看到俄期冲突和分离议题同时存在。在这三个案例中,在体会俄期冲突的过程中,她们对身体丧失的恐惧和对丧失本身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这三位女性与母亲之间都有相对来说亲密和未被损害的关系。在我们之前的一篇关于珀耳塞福涅寓言的文献中(1997),我们在一些女患者的自传式资料和临川案例片段中也发现了类似围绕分离议题的俄期冲突。在此前的这些案例中,女患者与母亲分离时有很大的困难,主要表现在这些女患者无法顺利结婚或无法享受性生活。若在前俄期与母亲分离存在困难会使得之后俄期的分离更为艰险,接而出现诸多性障碍。


    这些案例与珀耳塞福涅命运的相似性提醒我们注意一个关键的无意识冲突:如何平衡对母亲/养育者与父亲/爱人之间的专一性。我们在此文中呈现的三个案例都证明并阐述了这一核心冲突,即在“俄期”三角阶段的分离议题不一定代表她们具有前俄期的分离问题,也不一定代表他们与母亲之间的存在病理性的、固着的、或者退行性的关系。所有这些女患者,就像我们在临床中遇到的许多其他患者一样,都有关于激情性爱的遐想,尤其是她们都想与那些被母亲反对的、带有“禁忌意味”的男性发生性关系。性似乎是一个属于母亲的成人行为,而不是属于女孩的。这样关于性爱的遐想通常会促使女孩极力想要将“有性的我”和“没有性的我”在内部心理表征中区分开来。


    我们认为这样的区分主要是一种防御性的,目的是为了一边保有与母亲的联系,同时能与父亲建立一种情欲化的关系。因此,激情和性欲被内化为与母亲分开的一个私密自我。女性的身体,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内在空间保存着这些秘密。而这种内在的区分并不一定意味着如前人文献中所说的,女孩就比男孩更难与母亲分离,或者女孩在分离自我和客体上比男孩有更多阻碍之类的。我们认为,女性这种心理内在的区分是一种常见的发展过程,具有神经症水平的适应性。


    自儿时起,无论男女,我们会逐步体验一些灾难性丧失,先是对客体的丧失,继而对于客体爱的丧失,然后是阉割焦虑,到最后超我内疚或惩罚,这些阶段通常也被认为是发展的标志与信号。然而,正如Brenner(1982)和Nersessian(1998)提出,这些令人惊恐的灾难性丧失通常此起彼伏地相互交织。Brenner写道,虽然这些发展过程一开始是依次出现的,但随后变得复杂以至于难以完全区分。我们对不同时期的灾难性丧失通常会有一个假设,那就是对客体的丧失以及对客体爱的丧失必然是发生在前俄期的,而阉割焦虑通常被认为是俄期冲突的标志。如果围绕分离的创伤是女性三角冲突的特点,那么如果按照前人所说的,这是一种仅仅在前期发生的议题,那么从逻辑上讲,相比于男孩,女孩似乎就被固着在一个更为早期的发展水平。但其实这样的观点,不论在临床上来看还是在理论上推敲都是站不住脚的。Person(1988)指出,当谈论女性在俄期出现的失去客体爱的恐惧时通常还会伴随“口欲”或“口腔施虐”这样的术语。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关联,我们认为是由于女性在期竞争的客体通常也是养育和依赖性满足的来源。我们还认为,阉割焦虑不一定是“后期”发展的独特标志。例如,Galenson和Roiphe在1971年观察到,阉割焦虑也许发展在更早的时期,比如前俄期。另有其他人,Sachs(1962)认为阉割焦虑往往伴随着前俄期的湮没恐惧和分离焦虑。例如,在文中案例中,不乏出现对“切开”或“切断”或“失去”自己一部分的幻想,在每个案例中,这一幻想都与即将要切断母亲之间的关系这一想法联系在了一起。这就是说,案例中的她们指的分离,并不只是说丢失或损坏生殖器的一部分。


    Brenner(1982)写道,俄期特有的激情性幻想,在每个孩子的头脑中都与客体的丧失,即与失去父母其中一方或双方的担忧紧密相连(p. 103)。我们认为,在俄狄浦斯时期,母亲亲这一客体的丧失或分离对于小女孩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对于男孩而言,母亲既是养育者,又是他们原初的性客体,他的恋母渴求并不会伴随着对失去母亲这一客体的恐惧。也许,出于被惩罚的恐惧,小男孩可能会放弃他对母亲的性渴望,但这样做并不会使他失去母亲,母亲仍然得以作为照顾者留存下来。小男孩对养育的需求就这样被他在期欲望所掩盖。因此,对于小男孩而言,阉割焦虑会更加凸显。但是对于小女孩而言,她的竞争对手正是她的养育者---母亲。那么在她的三角关系图里,对于客体的丧失以及分离议题占比更重。Chodorow,Person,还有其他学者都强调了这种性别差异。


    而我们强调这样的差异并不一定反映出性别二者在发展水平上的差异。我们觉得前人的观点会导致临床上的偏见。如果女性的分离议题被认为是原始而幼稚的且低男性一等的话,那么女性就会被放于一个贬损的位置上。此外,对分离议题的误解或误诊可能会产生无休止或僵化的退行式治疗。当然,前期的分离议题时常会影响后续的分离议题,二者交织在一起。而我们所关注的在三角冲突阶段出现的分离问题并不一定意味着患者在早期前期出现了分离问题。如前文所述,女性在俄期冲突出现的分离议题与防御方式,可以将她们与那些在前俄期存在分离议题的患者区分开来。


第一, 这些期出现的分离议题通常都伴随着一些重大生活事件,例如开始上大学,第一次性经历,结婚或一份新工作。

第二, 她们会卷入与其他女性的竞争场景中,例如赢得一份新的工作或者收获一份美满的爱情。

第三, 最重要的,这些分离议题是出现在一系列的三角关系里的。无论是与母亲争夺父爱,还是在父母双亲之间斡旋,都是如此。


    女性通常通过克制、顺从、掩盖将那些对性欲和激情的渴望隐藏起来,她们通过装无辜或者外化来掩盖那些纷纷的情欲。就像珀耳塞福涅说的:“这是冥神让我这么做的”“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也就是说,她们通常不承认或者否认自己有情欲。而如果在现实中女孩的母亲也告诫女孩性很危险,现实与幻想中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她们便会变本加厉地使用无助或外化的防御,用于取得内心的平衡。


    Tyson(1988)在探讨女性如何发展超我及如何表达愤怒这些主题时,着重关注了母女关系。在她呈现的好几个案例中,我们注意到分离冲突要么是对婚姻所引发的,要么是由一场即将要到来的婚姻引发的。例如,一位即将结婚的妙龄女子在咨访移情中担心分析师(或母亲)会不同意她订婚或结婚。患者担心她会被分析师(或母亲)赶出去,以后再也见不到分析师了。这不正是我们本文描述的两难型冲突吗:如何平衡与母亲分离的恐惧和希望进入成人性欲世界的渴望。Tyson还描述了一个小女孩的案例,她最喜欢的游戏是假扮灰姑娘,她梦想中的仙女教母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她还得到了王子的爱。有了仙女教母的袒护,小女孩得以避免去体会她有争夺的想法。Tyson报告说,这个女孩有一次对母亲发火后立刻又战战兢兢地赖在母亲身边不走。Tyson关注的是这个小女孩在前期呈现的自恋性以及施虐性。而我们想补充的是,这个小女孩的冲突也颇有一丝俄期冲突的气味:她说她想嫁给王子。就像Tyson说的,对母亲发火后害怕被母亲抛弃的恐惧具有前俄期特质,但俄期特质随着她想得到王子的愿望也逐渐浮出水面。


    本文试图探究适用于女性的三角冲突模式:即把所谓的女性俄狄浦斯情结“女性化”,并澄清这一定义的临床意义。我们发现,母女分离议题是女性处理俄情结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基于这个发现,我们觉得俄狄浦斯寓言不能很好的描述女孩在这一时期的三角冲突模式,并建议将其更名为“珀耳塞福涅情结”。珀耳塞福涅在纯真和性爱之间的妥协,在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中斡旋,以及她往返儿时与成人的世界,对我们来说都能展现出女性在三角冲突发展的核心方面。


    在未来的工作中,我们希望能研究女性同性恋对于三角冲突的处理(即负性期冲突),以及攻击性和超我在女性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我们也期待有更多的议题可以被提出得以一同讨论。


(此译文略去参考文献,图片出自Google Images)

原文出处


Holtzman, D., & Kulish, N. (2000). The femininization of the female oedipal complex, part I: A reconsideration of the significance of separation issues.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Psychoanalytic Association48(4), 1413-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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