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时间的敌人丨阮玲玉：只为向人间贪一点爱
【 半 城 大 话 】“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唯独一人爱过你朝圣者的心日益凋谢的脸上的哀戚”......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是阮玲玉，她的人生永远定格在25岁。16岁出道踏入影坛，9年间出演了29部电影。她是民国新女性的先行者。16岁便与人同居，死后亦有大批观众追随赴死。挣不断的爱恨情愁。她依附男性的性格注定了她的悲剧。这也赋予了她在时空中永恒的美。
让我们走近阮玲玉，走近她的传奇，也走近她的美丽与哀愁。
阮玲玉：繁华若梦 独舞清风
半城编辑部
上海：寄人篱下的童年
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掩不去的优雅与娇俏，掩不去的上海调调。是的，上海是她所有生死爱怨的原初。
1910年4月26日，阮玲玉出生在上海一个工人家庭里，父母为她取名叫凤根。她的家一直徘徊在饥饿与温饱的边缘，加之幼年丧父，她便随母亲在一个姓张的大户人家帮佣。童年便是寄人篱下。阮玲玉从小便有强烈的愿望，解脱母亲的苦难。于是，她向母亲主动要求读书，又如愿上了私塾，后来又转到了上海著名的崇德女子学校。她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喜爱文艺活动。
像每个上海女孩子一样，每逢假日，她就女同学们一起，到影戏馆里去看电影看戏剧，并开始对电影表演艺术心生羡慕。
16岁同居：那是时代的摩登
桃花正夭，灼灼其华。15岁的阮玲玉，那双无论在何种神态下都饱含着忧郁风情的双眼，一直映到一个人的心底。这个人便是对她的一生产生巨大影响，与她同居，后来分分合合，最后死缠到底的张达民。
张达民是母亲帮佣人家的少爷，但他受过五四新思潮影响，所以对保姆的女儿并无歧视。他18岁，年轻、叛逆、热情，对少女阮玲玉发起进攻。阮家生活拮据，他就经常接济她们。后来张达民便对阮玲玉提出同居的要求。
同居，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却并不会受到人们的谴责，相反是一种非常摩登的风气。于是，阮玲玉同意了，她的母亲也与他们同住。那一年，阮玲玉16岁。
阮玲玉与张达民
同居之初，他们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那时张达民最热衷的就是领着阮玲玉到舞厅跳舞。阮玲玉虽出身贫寒，却自小就聪慧，有着极强的领悟能力。当她开始接触社会后，这些天资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不久，阮玲玉的艺术天赋使她的舞步逐渐优雅娴熟起来。这时候的阮玲玉思想敏锐，领悟快，易于接受新的事物，这为她从事电影表演艺术创造了很好的基础。
如同所有暴风骤雨般的热恋故事一样。激情过后，张达民就感到了同居生活的单调乏味，尤其是家庭的日常开支，虽然阮玲玉母女俩非常节俭，但仍要花去父母给他的零花钱的大部分。于是，他的公子哥的本性开始暴露，对阮玲玉母女俩时不时恶语相向。
繁华如梦
就在两人的生活渐渐难以为继时，张达民的哥哥张慧冲出现了，他是中国电影史上早期的创始人之一。张慧冲发现了阮玲玉的演艺天分，问她：“你想不想当演员？”于是，16岁的阮玲玉的人生出现了转机。她进了电影公司，成为一名电影演员，那时中国的电影还是处在默片时代。
从1926年到1928年，阮玲玉连续主演了《挂名夫妻》等5部电影，成为上海滩上一颗新星。1930年她转入联华影业公司，主演《野草闲花》。此时阮玲玉20岁，凭借出色的演技一举成名，奠定影坛大姐大的地位。
阮玲玉在《野草闲花》中的剧照
阮玲玉，她惊人的表演才华完全征服了观众，也征服了导演。她是民国历史上也是中国历史上，重拍次数最少的演员。她以极为优异的演技，每个镜头几乎都是一步到位，每一幕一般只拍摄一次，很少有拍第二次。为此，她也被当时的导演称为“最省胶片的演员”。
事业的成功培育了阮玲玉，也拉开了她与张达民之间的距离。张达民挥霍完了继承的二十万遗产，又花光了她辛苦积攒的一万多块钱，甚至，她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都被嗜赌成性的张达民骗去还了赌债。最终，阮玲玉决定离开他。
一个男人真正的品性，总是在分手时分暴露无余。张达民一扫从前的斯文和体贴，死皮赖脸地威胁要把两人的私情卖给小报，一向爱面子的她心虚了。最终，他以每月100块赡养费的条件解除了同居关系。
阮玲玉在《神女》中的剧照
有人对我好，我也会疯了似的爱他
阮玲玉的表演逐渐炉火纯青，演艺事业蒸蒸日上，联华也步入了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阮玲玉在联华先后拍摄了卜万苍的《恋爱与义务》《三个摩登女性》，孙瑜的《小玩意》，费穆的《城市之光》《人生》，以及吴永刚的《神女》。
随着事业的迅速发展，爱情，这主宰她生命的另一个重心，却带着更大的阴影往另一极偏离。阮玲玉人生中的第二个男人——富商唐季珊闯进了她的生活。他是个已婚男人。
1932年，阮玲玉于联华聚会上认识了大茶商唐季珊。唐季珊是情场老手，对阮玲玉的攻势较之张达民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唐季珊知悉阮玲玉内心渴望得到的是一个家后，便为她买下了一栋三层别墅。正是这个举动，促使阮玲玉默默应允了以身相许。她说，我这个人就是经不起别人对我的好。要是有人对我好，我也会像疯了似的爱他的。
就在两人同居时，张达民开始用各种无赖的方式来纠缠阮玲玉，她的生活再次掀起风波。阮玲玉想息事宁人，唐季珊却冷言冷语地说：“你要给他钱是可以的，我是不给的，但是我觉得你这样给下去的话，是没完的，他是一个无赖。”阮玲玉就狠了下心来，一分钱都不给张达民。张达民便到法院递了一张状子，说阮玲玉当时住在他们家时，偷走了他们家的东西，然后把这些偷来的东西全部送给了唐季珊。
唐季珊为了自己的名誉，多次要求阮玲玉登宣言来澄清。阮玲玉原本坚决不同意，但在他的胁迫下，她最终还是同意了。她在报纸上发了那封致命的公告说：自己和唐季珊同居，经济是自立的。以此来证明唐季珊的清白。
公告一发，全国舆论大哗，这其实证实了她与唐季珊同居的传闻。所有报纸都登载阮玲玉抛弃张达民潜逃，跟有妇之夫同居的事情。
阮玲玉受到极大的打击，也是在这一年（1934年），她拍摄了人生顶峰之作《神女》。阮玲玉在《神女》中巧妙地将伟大的母亲和下贱的妓女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角色溶于一身，几乎每一个镜头都那么耐人寻味，这是后世表演艺术家难以逾越的高峰。《神女》因此成为后辈的教科书。
此时张达民虽然败诉，却并未停止对阮玲玉的纠缠。阮玲玉在万分痛苦的时候，又发现唐季珊和别的女人频频在公共场合出双入对，唐还给她买了房子。唐季珊这种毫不掩饰的行为，让阮玲玉再次成为媒体的话题，大家都说阮玲玉爱上一个有夫之妇，却被别人耍了。
绝境
1934年2月12日，年仅23岁的女演员艾霞服毒自杀。阮玲玉得知后，也想到了一个字：死。就在她痛苦不堪，徘徊挣扎的时候，她遇到了蔡楚生。
蔡楚生是中国著名导演，拍摄过著名的《渔光曲》。1935年，阮玲玉拍摄了蔡楚生导演的《新女性》。阮玲玉感受到了蔡楚生对他的细心照顾，也感到他本人的正直和真诚，和张达民、唐季珊完全不同。苦闷之下，她将自己所有的事情向蔡倾诉，《新女性》拍摄完成后，两人一度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阮玲玉在《新女性》中的剧照
张达民还是不断上门要钱，唐季珊也几乎不再回阮玲玉的别墅，偶尔见面两人就激烈争吵。唐季珊甚至还对阮玲玉动手，将她赶出家门。外面对阮玲玉的报道也铺天盖地，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成为议论的话题。
张达民和唐季珊的诉讼达到高潮，唐季珊为了保住自己，不惜向媒体泄露阮玲玉跟张达民是私奔并没有结婚的秘密，所以他自然也谈不上是骗拐。媒体随即大肆炒作，指责阮玲玉淫荡无情。
阮玲玉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在最后时刻，她要求蔡楚生带她走。可蔡楚生毕竟是个有家室的人。
她问蔡楚生：你可不可以带我走？我们去香港。
蔡楚生说：去了还是要回来的。
阮玲玉彻底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阮玲玉在《香雪梅》中的剧照
临终的呜咽
1935年3月6日，上海地方法院以正式传票传阮玲玉，必须于1935年3月8日上午9时半针对张达民的诉讼出庭作证，否则要受到拘提处分。
两天后，在今天新闸路沁园村9号，阮玲玉的家中，25岁的她服下安眠药，留下“人言可畏”的呜咽，离开了这个令她心力交瘁的人世。她的遗书清晰地表明了她对死亡的看法，她觉得，自己一死，既保护了心爱的男人，也成全了自己完善的人生不受玷污。
阮玲玉的遗书
男人们撇清关系，粉丝却情愿共赴死
阮玲玉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死，让整个中国都为之震惊。胶州路万国殡仪馆，艺术界同事和大批市民向她的遗体告别，几十万市民在马路边向她的铜棺默哀。“ 海内外之急电交驰，所致唁函哀悼之词，不可胜述，不可数计。市民奔走相告，咨嗟叹惜，相率赴吊。"
人们纷纷重看阮玲玉生前的作品《香雪海》和《神女》，似乎能感受她内心的苦楚和彷徨。《新女性》中韦明自杀的情节被拿来与阮玲玉自杀参照，韦明高喊的“救救我”仿佛说出了阮玲玉的心声。每一次她在悲戏里的痛哭，都牵扯着观众的心，生出无限的同情与悲愤。
阮玲玉在《神女》中的剧照
现在我们难以想象，不少喜爱她的观众居然决定追随其香魂而逝。上海戏剧电影研究所的项福珍女士，听闻噩耗，随即吞服了鸦片自杀；绍兴影迷夏陈氏当天吞服毒药自杀；杭州联华影院女招待员张美英也因痛悼阮玲玉服毒自尽。单是1935年3月8日这天，上海就有5名少女自尽，其他地方的追星成员也有多位。她们留下的遗书内容大同小异。“阮玲玉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她爱过的男人们呢？据说，得知阮玲玉的死讯后，张达民驱车来到殡仪馆。纵身伏于阮玲玉尸体上嚎啕大哭。唐季珊则在各报刊登"报丧"的告示，尚有结发妻子在世的他，俨然以阮玲玉的丈夫自居，将阮玲玉的死因归罪于张达民。而蔡楚生则撰写《阮玲玉》一书，公开阮玲玉身世。阮玲玉不愿周遭的尘土玷污了她的一世清白，还是被她信任的男人出卖了。
中国文艺界因此陷入反思。曾在艺术上使阮玲玉深受教益的孙瑜先生在《悼玉》中写道："以恋爱的幻灭，康健的消失，名誉的损伤，都不足以杀害阮玲玉。我觉得她的死，是因为她没有一个知己的朋友。使她在摸索中感到孤凄和失望。她再也没有奋斗的勇气了。"
鲁迅先生在《论人言可畏》愤怒地写道：“至于阮玲玉的自杀，我并不想为她辩护。我是不赞成自杀，自己也不豫备自杀的。但我的不豫备自杀，不是不屑，却因为不能。凡有谁自杀了，现在是总要受一通强毅的评论家的呵斥，阮玲玉当然也不在例外。然而我想，自杀其实是不很容易，决没有我们不豫备自杀的人们所渺视的那么轻而易举的。倘有谁以为容易么，那么，你倒试试看！自然，能试的勇者恐怕也多得很，不过他不屑，因为他有对于社会的伟大的任务。那不消说，更加是好极了，但我希望大家都有一本笔记簿，写下所尽的伟大的任务来，到得有了曾孙的时候，拿出来算一算，看看怎么样。”
无论世事喧嚣，阮玲玉走的时候是安静的。她走得那样决绝，原本这一世给她的就只有哀愁。
主编：陈 佳
文编：车俊铭
美编：陈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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