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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物 | 美食当前,爱不畏毒者多矣

2016-04-30 女性阅读新力量➤ 半城


【 半 城 大 话 】故乡,在每个人的心中总是最隽永最珍贵的存在。人们无论离故乡多远,总是挣不开故乡的烙印,逃不掉故乡的羁绊。家乡的美食,似乎成为了慰藉心灵的绝妙珍品,悲伤、失意时食用,似乎生活就变得轻盈而温情。

将乡物拌着乡愁一口口细品,究竟是甜蜜更多,还是思念更多?在半城的新栏目《乡物》中,我们将跟随作者周丹阳的妙笔,共同体会他写意画卷里的佳肴与遥思。






河豚与江刀

文/周丹阳

人们对于自己家乡的食物总有一种独特的感情。勋坦先生对川菜偏爱有加,在成都一菜馆题壁赞曰:“民以食为天,食以民为铨,百姓所赞扬,物美价且廉。”并对“白肉拌蒜泥,腰花炒猪肝,落座便可啖,爽口即为鲜。鸡丁说宫保,豆腐说淮南,锅巴烩肉片,炸响满堂欢……”想来这位先生也是个妙人,把吃食说得喜气洋洋,叫人不在场也想得着那副鼓手击足的模样,和这样有趣的顽人做同乡,川菜与有荣焉。

自离乡求学,长假之外,渐少回家,近年尤其如此。每思故旧,即寻一淮扬菜馆,充肠饱肚,颇解乡愁。可惜这些外地馆子作料虽多,厨艺也巧,却不比故乡菜的出水鲜,加上食品安全隐患日增,也不放心。这更令我想起家乡的好菜了。

人们对于自己家乡的食物总有一种独特的感情。勋坦先生对川菜偏爱有加,在成都一菜馆题壁赞曰:“民以食为天,食以民为铨,百姓所赞扬,物美价且廉。”并对“白肉拌蒜泥,腰花炒猪肝,落座便可啖,爽口即为鲜。鸡丁说宫保,豆腐说淮南,锅巴烩肉片,炸响满堂欢……”想来这位先生也是个妙人,把吃食说得喜气洋洋,叫人不在场也想得着那副鼓手击足的模样,和这样有趣的顽人做同乡,川菜与有荣焉。

故乡虽是沙土打底,好在气候温润,雨水不缺,四季产获颇繁。淮扬菜口味清淡细腻,细的不只是厨艺刀工,更因美妙食材。去年清明,偶见仙林新开一家靖江老菜馆,进去要两个小菜,却是叶黄肉粗,汤如速溶味增,看到邻客大肆饕餮,竟不忍视。回校路上拟打油一首,聊解馋唾:

春笋炒嫩韭,茭白配金针。

绿蒜爆鸡子,秧草烧河鲀。

夏芹滚蚌片,豆苗扒虾仁。

饭煮菊花脑,黄瓜叠糜荤。

秋鲶煨毛栗,金桂土鸡烹。

沙芋焯排骨,菠菜豆腐羹。

冬白焖腊肉,青萝赛党参。

木耳熬猪脚,羊肚炖干菌。

说鲜啖刀鱼,论美饮香椿。

圩乡数一品,马兰拌花生。

燕翅难言奇,参鲍休语珍。

生平何所乐,八戒小青蒸。

八戒即猪肉,小青是青菜,八戒小青蒸者,青菜肉圆汤也。翡翠清汤,花苞肉圆,五花肉糜涮青菜,弹嫩可口,极是下饭。八戒配上小青这等绝色你说他美是不美


这些吃食多非故乡独有,只是各地做法有别,味道差异。若说吾乡特产,应当是河鲀与江刀,从前叫做“长江三鲜”的——野生鲥鱼命薄,绝迹多年,三鲜只余其二了。

吴人食鲀已有两千年历史。梅尧臣赴范仲淹宴,即兴赋诗,名简单,就叫《河鲀鱼》,头四句曰:“春州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

如今江岸已无柳树,当然也飞不了杨花,只是鲀鱼价格不曾贱过,仍贵鱼虾许多。古人喜吃河鲀,也很早知道鲀肉大毒,只是奈不住肥嫩滋味,甘愿舔毒尝鲜先辈不懂人工繁育,吃的都是从海里洄游到长江的野生河鲀,比今天人工培植出来的鲀鱼,毒性大得多了。


过去我家开吃食馆子,也做河鲀,每上这道菜,师傅亲自端盘上桌,先夹一块吃了,没事,客人再用。我觉得当个烧鱼师傅也很适宜,一有客人点这道菜,自己就有的吃了。师傅们不怕毒的。杀洗得干净,火候也好,我家开店那几年,没出过事情。

倒不是说没有出事的。有户人家的媳妇在河沟里网到一条鱼,白肚花皮青灰背,中午煮来吃,一家都死了。这事让人同情且惋惜,食鲀致死固然可怜,而能在河里捞到河鲀,一定是野生的了,惜乎不能见到什么模样。还有因为猜疑,用河鲀油下面害妻的,这案子闹得厉害,好一阵店里都不卖鱼。这时河鲀又充当了凶器,成了人情仇恨的化身,很令我兴趣,给河鲀那小巧可爱的身子沾上一点神秘味道

然而这些事情都有缘由,人家店里的河鲀是极少出事的,也并未因此扫了饕客们的兴致——美食当前,爱不畏毒者多矣


靖江人用秧草作烧河鲀的配菜。李时珍曾提到宋人做法,“但用菘菜、蒌蒿、荻芽三物煮之”。菘菜就是黄芽菜,蒌蒿、荻花都长在水边,这三样东西在我们家乡都很常见,但不曾见人拿来烧河鲀,估计古人口味同现在还是有差别的。秧草这个东西家家都种,单炒要多放油,不然容易枯,它天生带一点苦味,算不上好菜,偏偏遇上河鲀这个荤货,一下子起了势。秧草极吃油,把河鲀的脂腴吸收过来,还去掉了本身苦味,因此这道菜的汤不多,精华都收到秧草里了。我一贯不贪鱼,独独钟情这藏于鱼腹中的草头,入口一嚼,汤汁四溅,美得不敢张口,怕散了一腮仙气

要是人家单烧河鲀,味道再鲜我也不伸筷子没有秧草,烧河豚有什么意思


十来年前,江里的刀鱼还不少——比鲥鱼要好得多。打记事起,我只见过一次江鲥,长得什么样记不得了,但是做的时候没有去鳞,这我记得很清——一位本家爷吃的时候用筷子刮鳞,说这鱼怎么不去鳞呢,我父亲说,这是鲥鱼。

我常随父亲去江边口收江虾和刀鱼。都是问弄船人收,都是只好站两个人的细划子,中间摆了一摞细密的网,套江虾和刀鱼。虾子好一些,到店里能活一多半,江鱼多数出水死,收拾要快。

刀鱼最好是蒸,鲜味一点不失。刀鱼刺少,蒸过之后芒刺变软,不用担心卡喉咙。鱼肉入口,勿用牙齿,不经两腮,只需舌头与上腭一抿,肉化浆汁,溢得满口清香吃刀鱼最风雅,从不必大嚼大咽,是顶好的斯文菜。

南京这里的刀鱼大概也是从我们那里收过来的,据说筷子长的鱼烧好以后,一斤值到万金,不知是什么玉盘珍馐,实在令人望而却步。现在有人掌握了刀鱼繁殖技术,以后应该能像河鲀那样稳定供应了吧





主编:陈   佳

美编:田宇民

半城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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