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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时间的敌人丨秦怡:演了一辈子,却演不了自己

2016-09-04 女性阅读新力量➤ 半城



半 城 大 话“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唯独一人爱过你朝圣者的心日益凋谢的脸上的哀戚”......

有这样一批女性,经历过如霜岁月、家国战乱、人性的恶和命运的苦,走进耄耋之年,白发如雪、笑靥温润,犹如蚌病生珠,愈发惊艳。而这种惊艳,就像历史天空中那一抹璀璨晚霞。半城以此栏目,向她们致敬!那一低头的温柔,照亮了整座城。






秦怡:演了一辈子,却演不了自己

文/贠彤

秦怡今年94岁了。

有人问秦怡怎么看待“末日”,她头也没抬。“我从来不相信,用不着它来告诉我,真的末日要来也没办法。我也不害怕,害怕末日就不到了?”这个未曾迟暮的美人声如洪钟,边说边踱步去给来客泡茶暖手。


△秦怡


秦怡的家坐落在衡山路一栋老旧的高层内。她每天的生活很丰富,除了要把报纸和文件全看一遍,还要赴各种活动的邀约。回望自己的一生,秦怡像是个矛盾体,一面遗憾着此生没有时间去沉淀,一面又享受着被需要的感觉。

自1939年投身电影,近80年的努力为她换来了事业上的成功与传奇般的人生,可她的家庭生活却有些微悲凉,在光影交错的时光中,痛苦多于快乐,眼泪多于欢笑,委屈多于喜悦。“如果生命还能反复一次,我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活着。但既然生命不可能反复,那我还是面对现实吧。小弟走前也说,妈妈,活着的人要学会放下。”


△上世纪60年代初期,在周恩来总理的倡议下,中国影坛评出了中国银幕上的二十二大电影演员明星,德艺双馨的秦怡被列为其中的第十二位。

秦怡曾以一己之力支撑全家,抗日战争后回到家中,“秦家有11个人,都需要我养。”秦怡说,晚上拍完戏回家,自己要在微茫的光线里留意地上横七竖八的脚,不能踩着家人。“再困难的时间都趟过来了,现在只要养活自己一个,何其轻松。”苦难于她,举重若轻。




1/ 他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好的男子



1983年12月,“电影皇帝”金焰病危。在这之前,秦怡和金焰虽结婚了三十七年,但是却分居三十载,夫妻名份早已名存实亡。



△秦怡和金焰


金焰年轻时曾和蜚声国际的演员王人美有过一段婚姻。因为时局的缘故,二人不得不忍痛离婚。王人美1987年因病逝世,死前都对金焰念念不忘,说他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男人。


在认识金焰前,秦怡和话剧小生陈天国也有过一段感情。但在结婚的第二天,陈天国就原形毕露了:“他根本就是一个酒鬼。因为我开门晚了,他操起雨伞就往我头上劈。”秦怡提到陈天国仍有些愤懑。虽然二人已有了女儿斐斐,秦怡还是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这段婚姻。“在旧社会里面各种事情都会发生,第一次婚姻我是不情愿的,可发生了怎么办?你偏偏就遇到这种人了。”



提到金焰,秦怡的嘴角总是不经意地上扬。因为金焰长得好看,秦怡第一眼见他就很喜欢。一位法国导演曾称赞这对夫妻“漂亮得好似天造地设”。可惜婚姻这东西,不是养眼就能相伴一生的。在秦怡眼里,金焰才貌双全,谁人都不能及。但他们却是性格迥异的。与秦怡的开朗相反,金焰较为沉闷,在家里他沉默寡言,进进出出都是秦怡的客人。秦怡当时身兼数职、经常出国,两人接触的机会愈来愈少,逐渐形同陌路。


秦怡提起往事时略带愧疚:“金焰画画好,他有一本画册,他画我们的儿子小弟,画旁边还给小弟配了字,‘今年妈妈回来过年吗?’小弟说,‘妈妈说还是不回来’,他脸就耷拉下来了……我是工作狂,上海人讲电影痴子,我一天到晚都在讲电影。”



△秦怡(中)与
乌沙科娃(右)

金焰的内心始终渴望着回归舞台。但解放后,领导却安排他做了团长。秦怡对此颇有微词:“金焰这样的人才你让他演戏才对,让他做了团长不就等于停职了吗?”金焰自己则缄默不言,独自在痛苦中挣扎辗转。加之在文革后生了重病,他愈加消沉,只能整日借酒消愁。


后来,金焰出轨了。而他出轨的对象,据传是秦怡的妹妹秦文。面临爱人与姐妹的双重背叛,秦怡的生活被顷刻撕成了碎片。出于名誉的考虑,秦怡并没有选择离婚,而是开始了漫长的分居生活。




1983年12月27日,久病不愈的金焰与世长辞。秦怡一直守在丈夫的病榻前,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秦怡说:“他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好的男子。”




2/房子交了,儿子走了



2007年3月,秦怡的儿子小弟平静地离开了人世,作为母亲,从儿子生病的那一刻起,她整整照顾了他四十三年。秦怡将小弟的骨灰缓缓放到金焰的半身雕像前,点燃蜡烛,向丈夫含泪嘱托:“老金呀!你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小弟。现在,小弟到你那边去啦,你可要照顾好他呀!”



秦怡与儿子小弟


1965年,小弟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分裂症。从医院回家几天后,秦怡就不得不丢下他到郊区参加“四清”活动。半年后回到上海,她自己又被查出肠癌,立刻入院治疗。随后“文革”爆发,抄家、批斗、审查……这期间秦母去世,金焰也被下放。缺少照顾的小弟,病情时好时坏,药也是吃吃停停。生活以苦难鞭笞着秦怡,从未施舍过半点喘息的余地。


秦怡说,小弟和姐姐斐斐不一样。文革期间,造反派把小弟拉到房间,逼问他秦怡是不是特务。秦怡急了,说他是病人,你们别刺激他。小弟却表现得特别淡定:“我想她不是特务,我妈妈从小一直跟我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毛主席的话。”


至于姐姐呢?秦怡在少教所的时候,造反派让她写交代材料,写得笔油都写尽了也写不出来。她就写个字条给姐姐,请她帮忙买支笔。笔拿到的时候,秦怡看到姐姐的纸条,上面写:“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秦怡悲愤交加,把笔扔出了窗外。



秦怡一家

秦怡在这个屋子生活了近二十年,但这里却没有一寸空间是她留恋的。“我儿子死以前,我怕他这样过日子太可怜了,所以就给他买了一个房子。我当时想,儿子如果有个地方,不说给他找个伴侣吧,就是想有个人伺候他。我老了,伺候不动了,如果找个人伺候他,那么要有好的条件,像这里乱哄哄的,人不大容易请进来,所以我想给他买房。”


可惜,房子交了,儿子走了。



3/我拘束一辈子了



金焰墓碑左邻右舍的“入住者”全是风雨故人:沈浮、郑正秋、郑小秋、魏鹤龄、张骏祥、桑弧、刘琼,以及阮玲玉和上官云珠的衣冠冢。秦怡的“寿穴”在金焰的黑色碑石右侧。对此她很坦然,并不感到忌讳。


有人问她,您照顾别人一辈子,想过谁来照顾您么?秦怡思忖后答,她从没有很好地为自己考虑。她回到上海时23岁,根本没有时间为自己考虑,一个戏接着一个戏拍。虽然她和金焰的结合是两厢情愿的,但婚后他们并没有享受到什么爱情。“我这一生爱情什么都没有,人家还羡慕死我了,好像我多不得了似的,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想到这么快就90岁了,竟然没什么好的回忆。”



▲秦怡(右)和日本女演员吉永小百合

秦怡在重庆养剧社,回来上海养一家老小,最后又伺候病中的丈夫和孩子,为姐妹送终,甚至帮亲人抚养后代,竟从未为自己打算过。“我的人生还没有过完,我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可是现在的确就是要完了,90岁了,还想怎么样?那就算了吧,我没白活,还是做了点事情,尽了我责任。我结过婚,生儿育女。我先生走,我在他身边;我姐姐走,我刚好出国,没办法回来;我妈妈文革中走的,没能送终。我抗日战争胜利,穿着麻布旗袍回来上海,我养了他们11口人,如今只有少部分人在,我哥嫂过世,两个侄子我抚养大的,他们现在也都是老头了。”她觉得这些付出再自然不过。作为家庭的一员,她会因此而心安理得。


秦怡曾讲:“其实我们这一生真的没有做多少事情,有些人看着我们就觉得不得了啊,简直发了疯一样。我小时候也是外国戏的影迷,在这些演员中,我觉得嘉宝是非常聪明的,这种人演戏也够过瘾的,把莎士比亚的那些名著都演了,真是戏运好。像我们这种演员都是什么哦?都是些不大喜欢的角色,勉强演演。”她和嘉宝一样,纵使头顶再多光环,却演不了自己,命运所终依旧是孤独。




秦怡很想搬去给小弟买的新房子住,却始终无法抽身。“我想搬过去,我想写东西就写东西,我想唱歌就唱歌,我想干嘛就干嘛。我21岁那年为躲陈天国逃到西康去,我觉得在那里舒服死了,那时我就是秦怡,我这个秦怡全部出来了,没有一点遮拦,又唱又跳疯子一样,可回到单身宿舍,我又不敢动了。”


她说:“我拘束一辈子了。”





文编:车俊铭

美编:陈茜茜

音乐:范丽甍

配图来自网络

半城编辑部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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