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哈尔滨人,我觉得北京的东北菜都是扯犊子 | 夜行食录005
大家好,我是徐浪,最近我特想写点家乡的吃的,于是我回了趟哈尔滨,吃了几十家馆子,写了这篇夜行食录。
北京所有东北馆子里,都有一东北没有的菜——“乱炖”或“东北大乱炖”。
第一次见这菜,我先乱了,打电话给几个朋友,确认都没吃过“乱炖”或“瞎jb炖”之类的,才放下心。
作为一个哈尔滨人,我觉得北京的东北菜,就没有正宗又好吃的,连哈尔滨驻京办做的都有问题。
但后来发现,这是一外地人的共性。
重庆的说火锅麻不行,湖南的说剁椒有问题,陕西的抱怨肉夹馍,湖北的总骂热干面,河南来的朋友从不吃烩面,内蒙来的伙伴不爱点羊肉。
直到今年1月份,刷到陈晓卿的一条微博。
我忽然明白,可能食物和人,是“身土不二”的关系——家乡菜,只有在家乡吃,才能对味,才能找到食物的根。
这个月,我带着助手周庸,回到哈尔滨,从道外开始,找东北菜的根。
32年,只卖这七个菜
道外,哈尔滨最老的城区,老馆子和本地小吃,基本都发源于此——不整百年老店那些虚的,三十年以上的老店,道外有的是。
这些饭店,一般让人记住的,都是特色菜,比如张包铺的排骨包子,荣华炸鸡的炸鸡。
只有老万饭馆例外,比饭店更传奇的,是老板万成利(老万)本人。
这家饭店的门脸儿特别破
对老万,很多本地人的评价都是隔路(有个性)。
老万饭馆——环境贼破,只有七个菜:溜腰花、溜肝尖、溜肥肠,溜三样、炒肺子、溜烧鳕鱼块和猪头肉拍黄瓜。
腰花特嫩,肥肠特香,每次来,我都能吃两碗米饭。
溜肥肠
人来的少时,老万不让多点菜,想跟他家喝点酒,老万也往出撵人,不让喝。
但这个隔路老头,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孙红雷回哈尔滨时,想吃口他家的菜,为了躲着人,想要包场,老万说啥不同意,告诉他别来。有高官来吃饭,老万觉得不顺眼,一样往出撵。
这次去吃饭,我跟老万的现任“主厨”——老万他女婿聊了聊,他说打这家饭店开业时,老万就这么隔路。
老万的女婿,王坚
1986年,老万不再承包龙江锅炉厂的食堂,在道外十七道街,开了这家饭店,后来十七道街拆迁,建了马克威大厦,老万把饭店迁到了丰润街上。
一开始,老万不止做下水,也做些猪手熏酱之类的,但很快他发现,早上没时间处理两锅东西,但如果把其他东西和下水一起煮,会串味儿,影响下水味道的纯粹。
在其他人想着怎么弄新菜吸引顾客时,老万开始做减法,只留下做的最好,口碑最屌的几道菜。
王坚在后厨炒菜
老万对食材很挑剔,每天早上,会自己去备货,卖下水的人,想要吃下水,都会到老万这儿来吃——他们最知道老万用的什么料。
如果当天没找到新鲜的食材,老万宁可不做这道菜,女婿继承他的饭店时,他告诉女婿,食材不好,宁可不卖。
客人这次来没吃到,下次还会来,这次来没吃好,就再也不会来了。
在老万的饭店,亲戚会因为喝酒和铺张浪费,被赶出去,带父母来吃饭的,会先给上菜,而且能喝到老万自己喝的茶叶。
在老万餐厅吃饭的食客
他有套自己的原则,用来对待世界。
老万的女婿王坚,是邻居家的孩子,和老万闺女从小就认识,俩人青梅竹马。
他开始和老丈人学做菜时,老万跟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就做这七道菜:“一个厨师,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
“钱不是一个人赚的,你够吃饭就可以了,干这行是个苦行业,不是大富大贵的行业,你要赚钱,别干这个,这个只能让你养家糊口。”
他当时觉得老头傻,放着钱不赚干嘛啊,但每天都做同样的七个菜,做了十几年后,他理解了岳父:“做事越多,越杂,以人短暂的生命周期,肯定做不好。”
我问王坚什么时候出师的,他说从做菜的味道不变了开始——老万告诉他,一个厨师,合不合格,就看做十盘菜,是否一个味。
老万留给王坚的,除了厨艺,还有一套班底。
虽然整个饭店没几桌,但光改刀的师傅,就有三个人,切腰子的专门切腰子,切肝的专门切肝——他们都在这儿干十几年了。
溜腰花
我问王坚,觉得他和老万谁做的好吃,他想了想,说除了老万,他谁也不服。
周庸吃了王坚炒的菜,说擦,他就已经炒的这么好吃了,那老万炒的得多好吃啊。
我说肯定好吃啊,一个人每天就弄这几个菜,弄了十多年肯定好吃,等弄了三十年,那可能又是另外一个境界了。
周庸点点头:“中华老当家。”
有些特别老的食客,能吃出王坚和老万炒菜的区别,觉得味道变了,和老万俩风格。
但他们依然到这儿来吃饭,说还是比别人家好吃。
溜三样
有二十多家电视台,来采访过王坚,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想通过怎么样的努力,把老口味传承下去。
王坚说白扯,咋努力也没用,百分之百也继承不下来,每个厨师做菜味道不可能完全一样,只有用心做饭,好吃,是真的。
这时周庸打岔,说你和你岳父是不是很投缘啊?
王坚说对,我俩头都挺圆的。
我算了一下时间,我开始在老万家吃饭时,基本就是王坚在做饭了——我可能从来没吃过老万亲手炒的菜,但王坚炒的菜,就是我记忆里老万的味道。
而且还是那么好吃。
厨房虽破,菜确实好吃
走之前,我问王坚将来怎么办,还有人能像他继承老万一样,把这事干下去么?
王坚说:“我还是很直溜儿(身体好)的,能干挺些年。现在就想干一件事,就是把住几个拿手的菜,把店传承到个50年100年的。”
坚决不做外卖,每一个菜最好的时候,就是出锅之后五分钟
和老万一直在做减法,只剩七个菜不同,春香鸡馆一直在做加法。
做鸡37年,比肯德基还专业
春香鸡馆,81年开始营业,最开始只有两道菜,红焖鸡和清炖鸡。
最早开店的老太太,是现任店主梁大伟的姑奶奶,后来因为搬家去北京,留下炖鸡的方子,把春香鸡馆盘给了一个亲戚。
春香鸡馆的炸鸡
这个亲戚干了一段时间,又把店盘给了梁大伟——他小时候跟着父母,来春香鸡馆谈亲戚吃饭时,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接收这家店。
梁大伟接手春香鸡馆,也有十几年了,除了原始配方店红焖鸡和清炖鸡,他又研究了很多新的,和鸡有关的菜,有的还拿了奖。
春香鸡馆获得过很多奖
现在,他自己研发的干锅小笨鸡,日常销量远远超过清炖鸡和红焖鸡,他经营这家店的年头,也超过了自己的姑奶奶。
他从没想过继承老牌子,并把它发扬光大,就想把菜儿做好了,顾客吃满意了就行。
哈尔滨专门做鸡的馆子很少,我印象里就这一家,一直到98年,中央大街开了哈尔滨第一家肯德基,算是又有一家专门做鸡的店了,虽然是快餐。
他家卖了21年盒饭,饿了就想吃
尹记是家半地下的餐厅,不熟的人不太敢进
在哈尔滨本地的快餐里,我最喜欢尹记。
第一次去尹记,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带我去的,我当时刚打完球,特别饿,上车后问他,有没有啥菜特别硬的地方推荐。
哈尔滨的出租车司机,好绕道,喜拼车,唯一的优点,就是知道哪儿好吃。
师傅绕了远道,拉我来到尹记,说这是他中午买盒饭的地方,店里吃饭的人太多,他都是拎出来在车里吃。
我虽然很怀疑,一家半地下的破快餐,能有多好吃,但还是进去吃了——这一吃就是十多年。
尹记的豆角,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豆角,汤汁完全沁到豆角里,一口下去,味道特别浓郁。
用东北话形容,就是烂烀。
周庸是个不爱吃豆角的人,我带他去尹记,他自己吃了两盘豆角。
尹记的豆角,我的最爱
从1997年开店到现在,尹记都没换过厨师,连很多服务员,都是十几年的老员工。
很多人会特意打车来尹记吃饭,我这次去吃饭时,有个阿姨打包了十几份菜,说要去上海看女儿——女儿就想吃这个。
我想这姑娘一定是饿了,因为我每次饿的时候,就想吃尹记的豆角、排骨、红焖肉和苏波汤。
红焖排骨
没吃过的朋友可能不理解,我做个比喻——饿时吃尹记,就像特别口渴时,喝一罐冰镇的可口可乐。
特别解馋。
我和老板聊过一次,问肯德基麦当劳这样的快餐,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意,老板特自信,说不担心,本地口味就是本地口味,永远都不会变。
开店之前,老板在和员工交流
如果用尹记,作为哈尔滨本地口味的标准,那本地口味,就是以肉为主,重油盐——对身体不好,但就是解馋。
40年来,用30种香料做扒肉
老道外的很多饭店,都这么破
比尹记更重油盐的,是扒肉——哈尔滨很多老字号扒肉,很多人来旅游时,都会按着攻略去吃,但扒肉并不是哈尔滨本地的食物,是天津的。
哈尔滨最早的一家扒肉,叫武钢扒肉,已经开了四十年。
店主杨武钢的姥姥,是闯关东时从天津来的,随身带来的,还有天津四扒的祖传秘方。
杨武钢当完知青,从乡下返城,和母亲把这个方子改良了一下,让扒肉更合本地人口味后,开了这家扒肉店。
我的朋友们,对这家店褒贬不一,爱吃的特爱吃,不爱吃的说太咸,就着米饭都吃不下去。
周庸第一次吃完,喝了两瓶矿泉水——我是个吃的很淡的人,我也不是很爱吃。
武钢的扒肘子
但我能get到它好吃的地方,抛开咸淡不说,武钢扒肉的肘子肉非常嫩,肉皮入口即化,而且是用三十多种香料酱出来的,味道非常丰富。
如果你平时吃的比较咸,肯定会爱吃这家店。
杨武钢这两年身体不好,看店的一直都是妹妹杨月丽,一家人的一生,基本都是围着这家扒肉店。
我问她,就没想过干点别的么,她说没想过:“没啥能耐,只能干这个,就干到头儿,再说我不想干,跟前总来吃饭那帮人不能让啊,那都是老顾客了。”
“我最爱听的话,就是他们说你家肉真好吃,感觉一天没白忙乎。”
武钢扒肉的后厨
我和周庸离开店里时,进来了几个快手主播——这家四十年的老店,最近在快手上成为了网红店,很多吃饭的人,都是看了快手来的。
希望他们能多赚点钱,开的再久一点。
23年,5块钱一碗的兰州拉面
这碗面才5块钱
像武钢扒肉一样,哈尔滨有很多舶来的食物,慢慢被转化成本地的口味,然后又冲出了东北——比如说杨国福麻辣烫。
我亲眼所见,它是怎么从普通的麻辣烫,一点点变成自选模式的骨汤麻辣烫,然后冲出了哈尔滨,占领全国,接着又冲出了中国。
现在,我看着一挑香牛肉面,就像看见了当年的杨国福——虽然一挑香的年头,比杨国福长多了。
一挑香牛肉面后厨
95年,50岁的老爷子,在哈尔滨太平区的标志建筑,角楼边上,开了家兰州拉面,因为经济实惠,特受欢迎。
这家老店,现在已经随着角楼一起被扒了——连太平区,都被取消了。
但牛肉面几年的经营,把口碑留了下来,直到今天,一挑香牛肉面都很便宜,小碗5块,大碗6块,肉单点,15一盘,因为长时间酱制,特别烂烀。
牛肉和牛筋,十五一盘
老爷子退休后,他的子女们开始用现代化的运营手段,把兰州拉面变成了一挑香牛肉面,开分店,招加盟商。
一挑香牛肉面正门
到今天为止,一挑香牛肉面已经开了四家直营分店,和十来家加盟店。
但所有的分店,除了每天早上从老店运来的牛肉外,其他食物水准,都和老店有差距——即使这样,这些店的生意也一直很好,就像当年的杨国福。
24年,每天炖60斤牛肉
东北有个词叫街(gai)溜子,意思是整天跟大街闲逛,对所有东西都很熟的人。
我就是个街溜子——不管在哈尔滨还是北京。
清真老烧饼店,就是我在溜街时发现的,但熟悉这家店的人,都管他家叫“小蓝门”。
老板每年都会重新漆一遍蓝色的门
我第一次经过时,看这家饭店招牌老,食客很多,就跑进去吃了一顿——后面几天,我一直是在他家吃的。
他家几乎什么都好吃,砂锅好吃,牛坛肉好吃,尤其是烧饼,外层酥脆,里面松软,好吃到惊人。
这个烧饼外酥里嫩
这家店的老板叫贺长山,已经六十了,据老爷子说,他父亲的师傅,叫郑兴元,是当年天津有名的大厨,和名厨郑兴文是师兄弟。
而郑兴文,发明过一道很出名的东北菜,叫锅包肉。
贺长山做砂锅和煮肉的方子,就是郑兴元传下来的,几十年没变过。
砂锅里的丸子都是自己手工打的
同样不变的,是他在同一家肉铺,取了24年肉,其他肉铺用更便宜的价格“撬”他,他从来没动过心,一天60斤肉,只在最好的肉铺拿。
小蓝门的店面,虽然老旧,但特干净,老板娘闲下来时,会把灶台擦的一点灰都没有。
我和周庸坐在店里吃砂锅时,一个年轻的姑娘要一次性筷子,老板娘告诉她,店里的筷子每次使用后,都会用烤烧饼的烤箱烤一遍,让她放心。
刚出炉的烧饼
征得同意后,我和周庸跑到后厨拍照,贺长山老爷子正在腌牛肉——即使像周庸这样五谷不分,对牛肉完全不懂的人,光看了肉的色泽,都感慨真是好肉。
后台的牛肉非常新鲜
拍完照,老爷子跟我俩闲聊,说让我们常来,他打算再干两年就不干了,到时候我们就吃不着了。
我说看您挺硬实的,再干十年没问题。
他摇摇头,说不成了,我俩已经干了二十四年了,就算蹲监狱差不多也该释放了,现在就想有个人,能接他的班,就在这家店干,让几千个老客人都能继续跟这儿吃饭。
贺长山在讲过去的历史
贺长山之前收过徒弟,是一个远方亲戚,花椒大料加多少,手把手把郑兴元传下的方子教给了他。
徒弟学成后,自己出去开店,干了三年半,把方子卖了。
这事老爷子一直不知道,直到在电视上看见徒弟接受采访,才知道方子被卖了。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
9年,每天500斤骨架
鑫鑫的脊骨砂锅
除了清真砂锅,哈尔滨汉族人开的砂锅也不少。
三大动力路上,有一家开了九年的鑫鑫砂锅店,总在排队,特色是骨架砂锅,老板娘每天进货500斤骨架,下午两点多就卖没了。
砂锅用的食材,骨架不能用机器,必须手剁,用大锅烀一宿,不能用高压锅,酸菜得每天自己腌,吃着才够味。
我问老板娘,吃着有那么大差距么,她说当然:“就像手切土豆丝和工具锸的土豆丝,吃着完全不一样。”
再来张近景
这家砂锅店,在刚开的前几年里,生意并不好,每天备的货都卖不完。
老板娘坚持扔掉每天剩下的食材,第二天一早上新,给客人吃最新鲜的东西。
第一年,每天只有一百多的流水,第二年三四百,第三年七八百,第四年一千多,第五年两三千,第六年四五千。
现在备货越来越多,但每天都是六点左右就卖光了,再没出现过剩下扔掉的情况。
他家的糖饼也特好吃
周庸特爱吃他家的糖饼,说他妈也会烙,但烙的时候总漏糖。
老板娘说那不中:“糖这东西一漏就黑,我们每天中午都卖两三百张糖饼,中间只要漏一张,剩下的饼就全黑了。”
周庸问怎么能不黑,老板娘笑了,说这就是手艺。
我问老板娘,有没有做大的打算。
她说有,能再扩大四五桌就好了,因为中午饭点,等位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说不是扩几桌,是想不想开个大饭店。
她说算了,精力不够,准备再做个几十年,做成个经典老店,她就满足了。
饭点过后,地上一片狼籍
我和周庸出去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儿,屋里一片混乱,骨头和卫生纸一起在地上滚,门外排了十几个人,吹着冷风。
一哥们正跟自己的女朋友抱怨,说好像上他家吃饭不花钱,全是人,跟抢似的。
然而俩人一直排着队。
20年,每天就开6小时的炸串店
其实我更爱吃炸蔬菜
和鑫鑫砂锅一样,经常排队的,还有小红帽炸串店。
我之前没听过这家店,但一个朋友说,这家店美女特多——周庸听了就不行了,非得去看看。
小红帽炸串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干净和便宜,羊肉串一块钱一串,猪肉和鸡肉五毛一串。
他家价格好像还停留在十年前
这样的价格,我真是很长时间没见过了。
周庸还偷偷问我,说这么便宜,会不会肉不好,结果这话被老板“小红帽”听见了,他拿出进货单给我们看,每天都进货,羊肉多少钱一斤,猪肉多少钱一斤,都是好肉。
小红帽叫祁恩良,二十年前,开始在香坊区的地德里小学炸串,因为常年戴一红色的针织帽,被来吃炸串的人,叫做小红帽。
小红帽“帽叔”
他现在已经不亲自炸串了,但每晚都会在店里坐着,只要戴着帽子跟这儿一坐,就是活招牌——代表着油好肉好,不糊弄人。
小红帽当然也考虑成本,他应对物价上涨的方式,不是涨价,而是串小一点,肉贵了,串就小一点。
串小,但一定要用好肉,油用九三豆油,签子全是一次性的,用完烧毁。
小红帽的儿子,以后要继承这家店
店里确实有很多漂亮姑娘,全是熟客,进门都管他叫“帽叔”。
周庸拽着我,拿酒过去敬了他一杯,说帽叔,你店里漂亮姑娘怎么这么多?
他说你想啊,我从二十年前开始,在小学门口摆摊儿卖炸串。
那些孩子到现在,正好都是二三十岁,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又怀念我炸串的味道,总来我店里吃串,美女自然就多了。
选餐的顾客
小红帽炸串下午四点营业,十点就关门,一天就开六个小时——因为怕影响邻居休息。
十点多时,如果有客人酒没喝完,帽叔会强行清场,把剩下的啤酒给退了。
在帽叔看来,自己的生活已经圆满了。
卷心菜炸好比较酥
我和周庸陪他喝了几杯后,他和我俩说,炸串选这个职业选对了。
他这一辈子,赚钱给儿子买了房,现在孙子也有了,很幸福。
看见儿子买房、结婚、不吃苦,这就行了:“对不对孩子们,父母就是这样的。”
周庸问帽叔,他是一直这么高兴么,他说是,我说那最高兴的是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说有这家店的时候,是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候。
当时他就一个决心,一定要把这家店干好。
老婆和儿子问他,怎么干好。
他说慢慢干,把我的炸串事业,一点点的干好,不着急。
像小红帽炸串这样有回忆的店,哈尔滨有很多家,比如学府四道街的周哥臭豆腐,已经干了十七年,服务周围四所大学,送走了无数毕业生。
但最特别的,是一家藏在省体育中心院里,居民楼里的冷面拌饭。
20年,运动员的野食堂
这个拌饭里的菜,每种味道都不同
我第一次去这家店时,它没有名字,就叫冷面拌饭。
这家店的创始人,是个朝鲜族老太太,她丈夫是体育中心的教练,最早就是为运动员开的。
为了让口味正宗,她从鸡西找了一个60多岁的朝鲜族老厨师,过来做辣酱和泡菜,为了适应哈尔滨人的口味,把酱的辣度降低了一些。
老板自己腌制的辣白菜
七八年后,老太太的外甥女李莉和李海鹰,接手了这家店,把手艺继承下来。
因为逐渐有名,很多人找她俩商量加盟,但她们不愿意,因为没法保证加盟商不偷工减料。
这么多年,所有的食材都是李莉亲手挑的,连大米都是特意从五常运过来的新米。
她说自己精力有限,没想把店发扬光大,守着这个小店,不让顾客说,你们家做的越来越完(犊子),东西给的少,食材不好了,就行。
李莉吃过很多家的拌饭,但都没他家的好吃——这我特认同,我从没吃过比他家好吃的拌饭。
我有一些个子矮的朋友,从不来这儿在吃饭,因为压力太大。
跟这儿吃饭的,经常有两米多的小伙和一米九多的姑娘,即使穿着运动鞋,还比我高半头。
冷面
有次我正坐在店里吃冷面,忽然眼前一暗,我抬头,发现孙明明(2.36米)坐在我对桌,阳光完全被挡住了。
运动员们不仅把他家当饭店,还当成半个家,有时一些年轻的女运动员,因为训练过猛,身体不舒服,会提前打电话给李莉,李莉会特意让后厨煮粥她们喝——虽然她们从不卖粥。
因为她们家生意好,院里忽然多出了好几家朝鲜菜,为了让人能分清,李莉把姐姐的名字“海鹰”,加在了冷面拌饭的前面。
不愿意做大的店,还有魏家包子
30年,没有菜谱的包子铺
魏家包子,老板娘潘秋霞50岁左右,国企改制后,她就继承了家里的包子铺。
店里没有菜谱,客人来了都是直接点,我问为什么不做个菜谱,店里的客人插话:“老板娘的脸就是菜谱”。
店里最受欢迎的包子是豆腐馅,很好吃,比张包铺好吃。
潘秋霞很爱笑,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冲着我俩笑——她说每天的心情,都和客人有关,客人赖账就不高兴,和客人聊会天就开心。
老板娘总是笑呵呵的
店里很破,房子是潘秋霞自己的,我问为什么不装修的好一点。
她说不想把店做大,也不想重新装修店面,她说店面好了,有的客人会觉得这家店贵了,不敢进来,现在这样老客人都会光顾。
也没人嫌弃店里破,东西好吃就行。
食客都是附近的居民,跟这儿吃了几十年
我问她做了这么多年包子,觉得味道变了么,她说变了,以前的猪都是年猪,肉切着都带油,现在肉不行了,虽然做法没变,味道还是有变化。
正说着味道变了,外面来一哥们,带着自己的女朋友进来,说看,这就是我小时候吃饭的地方。
这哥们点了俩粉条的包子,咬了一口,说操,没变,味道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味儿。
发面包子
潘秋霞女儿是学医的,也没有继承包子铺的打算,我问她以后有啥打算,她说能干就先干着,不能干就再说。
熏酱小菜
我找了几天,还有很多店没写进来,但我发现,锅包肉、小鸡炖蘑菇、溜肉段、地三鲜、拉皮,都不能代表东北菜。
能代表东北菜的,只能是店和人。
他们只做几样菜,一做就是几十年,既好吃,又有回忆。
食物如果缺了回忆,味道一定不足。
平时聊起吃的,总按地区分味道,湖南的辣,四川的麻,河南的咸,广东的淡。
但这种分法太简单粗暴。
味道的差别是微妙的,就像方言。
即使是同个地方,隔半个镇,一座山,口音就不同......食物的味道也是这样。
不同地方的人聚集在北上广深,每个都有自己记忆里的味道,他们会在城市里,寻找跟家乡有关的味道——但总是差那么一点。
具体原因,就像开头陈晓卿微博里说的那样:“好的食物有根,谁也带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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