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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富二代:煤老板儿子失踪后,救援队在山里发现几十具尸体 | 北洋夜行记051

金醉 魔宙 2020-02-10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我喜欢研究各种都市传说,是童年养成的爱好。


念小学的时候,常看两种读物,一种是民间故事,一种是未解之谜。不管70后,80后还是90后,大概都多多少少看过一些。


比如《人类未解之谜》,再过五十年可能还畅销,甚至能永远出下去——因为那些迷总也解不了。


野人之谜,就是其中一种。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


比如,中国有神农架野人,美国有大脚怪,喜马拉雅山有雪人,东南亚还有一种叫森林人的。


都是野人——这是个全球传说。


后来我发现,这已经成了一门学科,叫神秘生物学,专门研究未知或传闻动物。


没想到的是,太爷爷金木在夜行者笔记中也提到过野人——但他不相信,觉得别人忽悠他。


1916年冬天,金木去了趟房山,本来是受委托找个老外,结果变成了探险。


他要找的那个老外,在房山挖化石,不想受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


金木不但看见了野人,还跟他干了一架。


要没有这一架,可能历史教材上有些东西得改改。


下面是金木当时的笔记,整理者是我的助手「掘坟仔」。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1911年到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房山野人事件

案发地点:房山落山坡

案发时间:1916年2月

记录时间:1919年1月23日

故事整理:掘坟仔



民国五年(1916年)的春节,我是在房山县城过的。


春节前,中央地质调查所的朋友找我,让帮忙去房山找个洋人。这个洋人叫安特生,瑞典人,是个地质学家和考古学家,在地质调查所当顾问。


中央地质调查所是中国最早建立的地质科学研究机构,1913年成立,由从英国学成归来的丁文江任所长。图为位于1915年北京丰盛胡同3号的地质研究所教室。(图片来源:自然资源部官网)


他听说京西山里的矿场挖出了化石,他就跟着个英国私人地质调查队,一头扎进山里找化石去了。

 

一个星期前,安特生来信,说在房山县城西北的落山坡遭到了不明生物袭击,就再没了音信儿。地质调查队的人也失联了。


安特生的信里说,房山县里都传说,那不明生物是“野人”——大个子,浑身长毛,爪子能伤人。


我当然不信,但也好奇得很,带把枪连夜去了房山。


入冬后,北京城下了好几场雪,山里更是大雪不断,进山的小路都封了。


我从房山县大路走,在县城西街的赵家胡同找了家客店歇脚,顺便打听点落山坡和矿场的消息。


 

客栈旁边酒馆都是房山当地人,我招呼伙计,请他们拼了一桌八八席。


房山八八席:八八席由八个碗八个盘构成:八个碗:1、蒸碗五花肉两碗2、假鸡肉一碗3、炸卤水豆腐两碗4、清水素白菜一碗5、清炖豆腐一碗6、素丸子一碗;八个盘:凉菜1、三色杏仁2、肘花3、筒蒿4、三珍菜热菜1、白草小炒2、焦熘疙炸3、宫保山鸡丁4、香酥花椒芽。(图片来源:搜狐号房山微生活)


酒馆伙计家在落山坡的一个矿上干过,凑过来搭话。


问他为啥不干,他说矿让洋人买走了。


“洋人挖矿不比咱们,直接把山炸出个洞,在山洞里玩炮仗,可吓人了。”


伙计说,洋人采矿不拜山神,也不拜窑神爷。矿上出了好多起事故,县公署查下来,洋人说是中国工头操作不对,让工头顶缸。


后来,虽然洋人赔了不少钱,家属消停了,但这几个工头都进了监狱。


窑神爷:窑神是煤窑之神,也称窑王爷。中国民间信仰之一。各地的窑神爷不尽相同,一年的腊月十八日是窑神(保佑煤窑平安的神灵)的生日,也是祭奠窑神的节日。矿场开窑也要祭祀窑神。图为门头沟的圈门窑神庙旧址 (图片来源:六只脚网友北京大卫队)


几杯酒下肚,伙计拉过条凳,跟一桌人骂起洋人来。


他说,按中国的理儿,窑神爷是必须拜的,洋人死活不信——“还说用炮仗炸才安全,那不胡扯吗?”


矿工不愿意白搭性命,工头也不愿替洋人背锅,就都不干了。


也有些有能耐的,都去海爷矿上干了,虽说钱比洋人少,但海爷敬神,不放炮仗。



洋人来之前,落山坡最大的几个矿场,都是海爷的。


每月的初一十五供山神,年年腊月十八祭拜窑神爷,之后一年风调雨顺的,啥事儿没有。


我问伙计,听说山里有野人?


伙计一听野人,立马来劲了,说金爷您再请几杯酒,给您好好讲。


“叫我说,野人就是洋人搞出来的——这话怎么说呢?”酒上来,他抿了几口,开始讲。


海家祖上是房山大户,从海爷上一辈儿就开矿,到了海爷手里,挣得越来越多。


海爷心善,性子耿直,除了脾气爆点,浑身没毛病。


房山县城到山脚旮旯里,随便什么人,什么事都能找他。


而且,不单本家人,外姓人他也帮你——矿上管事儿的就是外姓人,姓李。


最要紧的是,海爷矿上从不出事儿。


为什么呢?因为海爷讲究。什么事儿都按祖宗规矩来,祭祀上舍得花钱。


有个老头子插嘴,说不信,哪有开矿不出事儿的。伙计笑笑,你见过海爷家矿上塌方吗?你听过哪家跟海爷闹事吗?


老头子摇头。伙计嗨了一声,这不得了。


我打断他,说我问你野人呢。


伙计打了个酒嗝,压低声音说,洋人来了,才有的野人。


“海爷的儿子,就是让野人抓去了。”


海爷老来得子,五十岁上生了个独苗儿,从小送北京城读洋书,还留过洋,懂英文。半年前回国,就接手了海爷的矿场。


就是那时候,洋人来了,要买海爷的矿。海爷不爱见洋人,李管事的就和少东家一起跟洋人谈。


谁想到,谈了几回,少东家心里松了,回家跟海爷说可以跟洋人合作,他们技术好。海爷哪愿意?爷俩吵起来,少东家就自个儿进山去了。


“后边儿我知道!”刚才那老头子嚷嚷起来,“当时山里正闹野人,把洋人都给挠了,少东家去找洋人,当场给掳走了!”


伙计接话,说可不是,当场给掳走了——野人毛这么长!脚丫子这么大!


我一把拉过伙计,说你见过?他咧嘴笑笑,说没有,听说的。


我说那你说野人是洋人搞的,什么意思?


他瞪大眼睛,伸出手,掰着指头说:“洋人一炸山,野人就来了。海爷跟李管事的都说,这是山神和窑神爷发怒了,派了野人……”


他边说边往桌子底下出溜,嘴里嘟囔着“洋人野人,野人洋人,洋人就是野人……”,睡过去了。


我骂了一句娘,朝桌子底下踩了他几脚。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我找了头驴,骑着进了山。


到了山里,雪又下起来,风裹着雪,在半空打起旋儿,迷得睁不开眼。我后悔没带风镜,包里吃的也带少了。


在沙尘、气流强烈的情况下保护眼睛的护目镜。图为美国生活杂志封面,民国时期佩戴风镜的中国飞行员照片。


驴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乱蹚,走了快一个时辰,还是在原地打转。


转了半个多时辰,驴忽然停了下来,不安地伸着脖子,打着响鼻。


在这种环境里,它比我敏感。


我稳住驴子,掏出枪,观察四周。


前方有几个影子在晃动,我看了半天,才确认是人,他们向我招手。我引着驴,慢慢挪过去。


一个身材魁梧的洋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迷路了?”他上下看了看我,“不是本地人吧。”北京话说得挺溜。


我说明身份,掏出地质调查所开的说明信给他。果然就是英国地质调查队。


瘸子洋人叫来个戴眼镜的老头,就是安特生。


瑞典地质学家、考古学家。1874年出生于瑞典,1914年受聘任中国北洋政府农商部矿政顾问,在中国从事地质调查和古生物化石采集。直到1916年由于袁世凯的倒台,地质考察的研究因经费短缺而发生停滞,安特生因此转而把精力放在了对古生物化石的收集和整理研究上。他先后参加了西北科考团、对周口店化石地点的调查和仰韶文化发掘工作。


瘸子洋人是调查队的队长。原先是英军军官,在孟加拉服役,后来大腿让炮弹片削下去二斤肉,受伤之后辗转来到中国,当了雇佣兵。


自清末太平天国时期,就有英国人华尔,美国人白齐文组织洋人武装。很多外国人抱着探险猎奇的心理,来到中国,一些有军人背景的外国人,参加各种民间团体的私人武装,以担负科学考察、探险的安全保障任务。在北洋时期,各军阀也雇佣有军事背景的外国人。图为军阀张宗昌招募的成建制的白俄士兵。


调查队一共七个人,除了安特生,人人都背着长枪。


瘸子队长走在前头,虽然不熟山路,但走得很快。我和安特生走在队伍的末尾,问他被野人袭击怎么回事。


安特生说,最早野人是在英国人矿上出现的,伤了几个人。后来,调查队也有队员遇到野人,差点没命。


问他英国人开矿的事,他说不了解,自己是为了进山安全,才和调查队一起的。这个调查队,是中英门头沟煤矿公司赞助的。


1913年华商何裕端与比利时人林阿德在门头沟合办裕懋煤矿公司, 1917年英资入股,裕懋煤矿公司改名为中英门头沟煤矿公司,民国时期,欧美商人不仅在北京煤炭的生产方面占有相当的份额,还在一段时期几乎控制了北京煤炭的销售。


我说你一个搞科研的,没亲眼见过,怎么还相信这种传说。


安特生推推眼镜,说野人我没见到,但调查队员身上的伤是真的,不像一般野兽抓的。


他研究古生物,相信世上一定有未知的神秘生物,十几年前他听说美洲就有人见过野人。


1903年,《亚利桑那共和报》报道,有目击者在科罗拉多大峡谷遭遇一只白色毛发的野人,被称作莫戈隆怪物(Mogollon Monster)。一直到2014年,还有目击者称见过莫戈隆怪物,图为根据目击者描述还原的野人形象。


我笑他,听来听去都是传说,就算真有野人,也不会在北京出现。


正说着,前面突然一阵枪声,队伍停住了。


我俩前头的队员抄起长枪,扑通一声趴地上,往风雪里瞄准。

 

我拉起安特生,藏在一棵树后,掏出手枪。


一个花白的身影掠过趴在地上的队员,从我右边闪过来。


我瞄准那个身影的肚子开了一枪,明明打中了,对方却没事儿一样,往我身后蹦去。


安特生一声惨叫,滚在雪地里。雪里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迹。


安特生滚了几滚,撞在一块石头上。他抱起左胳膊嗷嗷叫,几层衣袖划开了口子,血噗噗往外冒。


那个袭击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安特生眼看要背过气儿,还指着伤口跟我说,这回你信了吧,野人——我看得清清楚楚,又高又壮,一身长毛,呼哧呼哧直喘气儿,跑起来跟飞一样。


我往林子白茫茫的深处看了看,发现拿枪的手在发抖,手心里全是汗。


瘸子队长拿出急救包,给安特生包扎伤口。


安特生试图站起来,但是使不上劲,又瘫倒在雪地上。


一个队员提议,向当地人求助,不远处就有个村子,是附近矿工的眷村。


瘸子队长有点犹豫,说中国人不喜欢我们。


几个队员用英文说了一通,他点头同意。我们抬着安特生,去了山坳里的村子。


路上,安特生告诉我,因为煤矿公司和海爷的冲突,山里的村民大多不喜欢洋人,说他们是鬼。


瘸子队长不想掺和这件事,才故意躲着中国人。


 

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村子。


村民们见到我们,本能地躲闪开。


我是队伍里唯一的中国人,主动跟村民交涉,但没人愿意收留一群洋人过夜。


我拿出一块大清银币,以自己中国人的身份担保,终于有个年轻人同意借宿,前提是每人一块银元。


大清银币长须龙壹圆,清宣统三年(1911)天津造币总厂铸。清政府拟订了《整顿圜法章程》十条,其中提出银币专由造币总厂制造,保留南洋(江南)、北洋、广东、湖北四局为分厂。


瘸子队长听到后很生气,认为村民是在讹诈。我说,总比在外面等野人好。


年轻人叫王二狗,住在村子尽头最后一个院子,紧挨着进山的路。调查队住柴房,我和安特生被安排在正房。


调查队员很警惕,在院里清点弹药和干粮,忙活到半夜。看他们的带的帐篷和干粮,在山里待上十几天不是问题。


安特生说,得感谢那个野人,否则瘸子队长不会同意到村子里住。


睡前,安特生掏出个黑布包裹给我看,里面是一些骨骼化石,其中有几样,看形状像是人的牙齿和下颌骨。


是由于自然灾害而形成的原始人类的遗骸。考古学家在世界各地陆续发现了远古不同时期人类的直接证据,从几万年前至几亿年前的人类脚印到人体的骨骼化石。(图片来源:中国文物网)


他小心地用干净的棉絮包裹住骨骼,然后装进一个个小玻璃瓶中。


“这是我在附近溶洞里发现的,全是宝贝。”


他说,虽然自己是北洋政府请来勘探铁矿煤矿的,但他更喜欢这些古代人类和动物的骨头化石——他觉得北京周边可能有古人类遗迹。


这回我没笑他,帮他点了根烟:“要真再遇到野人,得抓住让你研究一下。”


外面突然亮起来,呼啦一阵枪栓声。我说妈的,我真是说啥来啥。


到院里一看,调查队队员们都握着枪,站在院子里。


在他们对面,站着一群人,举着火把。那群人的中间站着一个精瘦的矮老头,身上穿着一件皮氅,肩膀上盖着一层雪。


他右手边,站着王二狗。

 

老头看了一圈,盯着我问,你们有人骨头?哪儿来的?


他左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按着腰里的盒子炮,大声喊,“海爷,我就说吧。这帮罗刹鬼真他妈吃人肉啊!”


 

海爷抹了抹花白的络腮胡,脸上的一道道皱纹紧起来,刀劈似的。


他见我没答话,又问:我儿子呢?


几个村民冲上来,瘸子队长举枪,朝天上放了一枪,其他队员也都把枪举到肩头。


高个子男人掏出盒子炮就往瘸子队长身上嘣。拿着土枪的村民也举枪开火。


院里一下炸了锅。调查队挡不住村民人多,连连往院子外面撤。


我趁乱躲回屋里,扛起安特生,想翻窗从后面走。


高个子男人大步跳进来,把我摁在桌上,双手反剪背在身后。安特生举起两手,结结巴巴没说出话来。


王二狗冲到炕前,推倒了安特生,拿起床上的一块破布。那是安特生用来包裹化石的布,是一块黑色的缎子,上面有回形暗纹。


他把缎子递给高个子男人,说,我听他们说人骨头,就好奇瞧了几眼——李爷您看,是不是少东家的衣服?咱村里再没其他人能穿这料子了。


黑色回字纹缎面。


这高个子就是那李管事儿的。后来知道,他叫李宝山,少东家回国前,海家的煤矿生意都是他一手打理。


他抓起缎子握手里看了两眼,递给海爷,说:“少东家去找洋人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裳!”


海爷走过来,瞪着我问,你见过我儿子?这缎子面儿哪儿来?


他声音发抖,脑门上爆起一根根青筋。


安特生叫了一声,结结巴巴说,在一个溶洞里找到的。


李宝山用枪指着安特生的脑袋,你们跑溶洞里干啥去了?安特生解释,自己是考古学家,在溶洞里是去找化石。


安特生越说越结巴,我赶紧解释,化石就是几万年前的骨头,不是现在的骨头,我们没害人。


我赶忙喊安特生打开背包,把收集来的化石拿出来,给海爷看。


李宝山还是没松劲儿,边用枪指着安特生,边跟海爷说,他们和那些想占了我们矿场的洋人是一伙的,少东家肯定就是让这帮洋人给害了。


海爷拿起化石看了看,又看看安特生,摆手让李宝山放下枪。


李宝山扬起枪把子在安特生头上揍了一下,退到一边。


海爷坐在炕上,掏出一尺长的烟袋锅子,拿起火钳子,从炉灶里夹出一块烧红的炭,抖了半天,点着烟袋锅。


他使劲吸了口烟,问安特生,你见过我儿子?


烟袋锅。(图片来源:中华古玩网)


安特生摇摇头没说话,看了看我。


我说海爷您别急,我听说了少东家的事儿,既然有了线索,就有机会找到人。


安特生也缓过来,不再结巴,一五一十讲了进山找化石和我来接他的事。


他说自己和煤矿公司没关系,“我喜欢中国人。”


我告诉海爷,我们遭到了野人袭击,安特生的伤就是野人弄的。


海爷问,你们也遇到野人了?


我把刚进山时被袭击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海爷磕了磕烟灰,说山里闹野人,那是你们洋人和假洋鬼子——他指了指我——的报应,我不管,我只要儿子。


李宝山走上来,又掏出盒子炮,指指安特生,你们带路,我跟你们去找少东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海爷佝偻着腰,又拿起那块缎面儿摸。摸了一会儿,抬头对李宝山说,只要能找回少东家,他愿意跟洋人合作,就随他。



第二天天没亮,李宝山就带人押着我和安特生进了山。


趟着齐膝深的雪,走了俩钟头,来到了一个溶洞口。


溶洞是可溶性岩石地区被地下水长期溶蚀形成的地下空间,由此形成的地貌一般称为喀斯特地貌。图为北京仙栖洞内景观。


洞口不大,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李宝山让我俩拿着火把走在前头,他带人跟着。


进洞往下是个十几米的缓坡,越往下越宽,光线也越暗,像走进一个喇叭。


穿过一个巨大的洞厅,灰白色的石柱从洞底直通洞顶。


还有一些从洞顶倒吊下来,另一些像是从洞底长出来似的,长到一半,没有和洞顶连通。


洞里地形复杂,火把的光线照不了多远。前面的洞顶渐渐向下,洞口又渐渐收窄。


上上下下都是灰白的钟乳石,跟牙齿一样,整个溶洞就像一张大嘴。


我回头看李宝山,他一手攥着火把,一手紧捂着腰间。跟他一起下来的两个随从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了。


转过一个洞口,迎面吹来一股阴风,风里夹带着腥臭味儿。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通过一个回型洞口之后,我们向上爬,来到一个平台,旁边是一条小溪,这种溶洞里经常会有地下河出现。


地下河亦称暗河,是喀斯特地貌地下管道系统中的水流,是地下水赋存和排泄的表征。图为北京银狐洞地下河。(图片来源:百家号人生如茶)


在小溪和岩壁之间,突然冒出有一条五米多宽的陡坡。


安特生说,发现那块缎面儿时没走到这么深。李宝山把火把往前伸了伸,说没找到人呢,继续找。我悄悄摸到衣服里的枪,打开保险。


走到陡坡中间,我一把推开安特生,转身蹲下,把火把抡向李宝山的脸。李宝山大叫一声,扬起自己的火把挡了一下。


火星四溅中,我俩同时开了枪。


李宝山身子一矮,坐在地上,火把掉在地上,顺着陡坡滚下去。


我打在了他大腿上,血顺着裤腿挂下来。没等他再抬起胳膊,我一脚踢在他手上,盒子炮掉进暗河里。


这时,我才感觉左肩刺疼。他的子弹擦过了我的肩胛骨。


我扶着岩壁往下走,想把摔下去的安特生拽上来。走到下面,却见他扒着岩壁干呕。


陡坡的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坑,里头堆满了尸体,有的只剩下白骨,有的才刚烂。


这些尸体都没穿衣服,裸露的皮肤上沾满了煤灰,衬得上面蠕动的白色蛆虫非常显眼。


火光一照,蛆虫密密麻麻都往骷髅的眼窝子里钻。


我也泛起恶心,干呕一通,震得肩膀上伤口钻心疼。我和安特生相互看了看,没说出话来。


陡坡上头黑处里,李宝山骂了一句,“操,看你们样子是没来过这儿。”他干笑两声,说少东家早死了,就在底下。


安特生扬起火把往坑里慢慢扫了一圈,没看出哪个像少东家——不过,我俩确实也没见过他。


我问李宝山,这些尸体都是矿工吧——海爷的矿上不是从不出事吗?


李宝山又大声骂娘,哪他妈有不出事儿的矿?海爷是不懂挖矿,觉得拜神就不死人。


少东家是光想信洋人,按洋人的法子开矿,那钱不都给洋人弄走了?


嘟嘟囔囔骂一会儿,没声了。

 

我往上头吆喝一声,说少东家是你杀的?


没回答,就听见他拖着腿往上爬的动静。


我拉起安特生往上走。


这时,听见李宝山在上面喊,少东家是死得冤,你们下去问问他吧!


我这才感觉到,溶洞四周传来轰隆隆的震动,那条暗河水面渐渐高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感觉后背让人一顶,没来得及吸口气,整个人就浸在水里,火把的亮光瞬间熄灭,眼前漆黑一片。


我双手乱比划,尽力保持身体的姿势,但还是撞上了溶洞里的岩石,脑袋里嗡地一声,天旋地转。


醒过来时,我躺在一个洞口,暗河从这里流出了溶洞,成了地上河。


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我找到了安特生。他靠在一棵树旁,比我伤的轻,除了呛了几口水,没有外伤。


李宝山不见踪影。


 

我四周观望辨别方向,看到不远处的天上,飘着一股白色的炊烟。


朝着炊烟的方向走了一整天,傍晚才到,发现正是之前落脚的村子。


我们找到王二狗家,问他海爷在哪。王二狗看着我俩愣半天,说海爷跑丢了。他问,少东家不是你俩找着的吗?


我想了想,没提李宝山的事儿,说我们在溶洞里遇见了洪水,差点淹死。


“就是这水,把少东家冲出来了。看上去死了有段日子了,脸也烂了,身上还穿着那件黑缎子面的棉袄。”


王二狗说,海爷听说溶洞暗河发水,亲自进了山,正好撞见村民抬了少东家尸体往外走。


瞧见儿子的惨样,海爷当场崩溃,一句话没说,长啸一声,掏出盒子炮,冲着天连放三枪,就跑了。


王二狗看我们不说话,又怯生生地说,你们好像也不坏,还帮忙去找少东家。


他说,总听李宝山说洋人吃中国人,那天看见安特生掏出人骨头,吓坏了。

我问他李宝山回来没。


他摇头,说没见着,海爷一丢,全村都乱了,海家上下几十口到处找人。


我脱下外套,放在炉子上烘干。发现伤口被水泡,已经化脓了。


安特生说,洋人的矿场有医生,要带我去看看。沿着出村的路没走几步,西北面一声炸雷,升起一股浓烟。


安特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再仔细一看,骂了一句英文,说老金你是灾星,我还有一堆仪器留在矿上。


爆炸的地方,正是煤矿公司的矿场。


 

快走到矿场,遇上了瘸子队长灰头土脸跑下来,后头跟着调查队和一个戴安全帽的英国人,是煤矿公司的工程师。


队伍最后,俩队员还抬着个担架,上头躺着个年轻人,脸色惨白,迷迷瞪瞪的。


瘸子队长说,调查队听见爆炸,带队上去救人,突然就见野人从矿场跑出来,一爪子撂倒个队员,钻林子里去了。


安特生问,怎么就爆炸了?


那工程师张嘴也是一口京片子,说矿上办公室里正开会,一个野人闯进来,手里举着俩火把,四处点火,最后把火把扔进了炸药库里。


我说,都会点炸药了,能是野人吗?


工程师说,就是野人,浑身棕毛,看不清脸,跟猴子一样。


他指指担架上的年轻人,说不信你问他,他也见着了。

 

那年轻人撑起胳膊,努了几下坐起来,眼也没睁开,说:是野人。顿了顿,又说,野人是李宝山。


我一头雾水,扭头找瘸子队长,问咋回事儿。


瘸子队长说,这人是矿上工人在林子里发现的,当时已经受了重伤,现在还发着烧,一阵明白一阵糊涂。


年轻人睁开眼,看了看我,说,我叫海文亮,我爹是海爷。


 

第一回跟煤矿公司见面后,他就想和英国人合作开矿,是觉得自家开矿效率低,想学习搞公司,以后自己做。


海爷不同意,他就赌气吵架。


他说,从小爹就宠我,我只要赌赌气,迟早他还会听我的。


“我从来不信拜神这一套,山里一闹野人,我就猜有人装神弄鬼,感觉可能是李宝山——搞英国人公司那一套,他就没钱捞了。”


后来,他和煤矿公司的勘探工去看矿洞,碰上了野人,一照面他就看出是李宝山,“他个子高走路一晃一晃的,身上套了一层皮我也认得出。”


李宝山会点功夫,把海文亮和勘探工打成重伤,推进溶洞的尸坑里。


我问李宝山为什么没杀他。


他说,勘探工知道我是海爷儿子,怕我进洞有闪失,就跟我换了衣服。我穿他的工作服,戴他的安全帽。


李宝山以为勘探工是海文亮,当场把他肚子撕开了。


“他边撕边说,说是我爹让他扮野人吓唬洋人,要怪怪我爹。”


我又问,勘探工是不是穿着你的黑缎子面棉袄。海文亮点点头,说我后来就发现自己还活着,爬了几天才爬出洞。


“现在我就想赶紧见我爹,不用找人装神弄鬼了,跟英国人合作的事,他要不答应——就算了。”


海文亮迷迷糊糊哭了起来。


 

我们抬着海文亮往县城去。矿炸了,只能到县城找药了。


风卷着雪,在林子里刮起了白毛风。


指大风、降温并伴有降雪的天气。白毛风是我国北方的群众对这种天气的地方性称呼,因狂风扬起地面的积雪如同屡屡白色的毛发而得名。白毛风在气象上称为“吹雪”或“雪暴”。它常在狂风暴雪时出现,或多次降雪、地面积雪很深后遇上5-6级大风,松散的积雪被卷起使天空中的能见度下降。


走着走着,安特生突然停下来,盯着雪地看。


一串大脚印横穿过路面,还没被雪盖住——是野人。


瘸子队长端起枪四下里瞄,突然指向我,大叫着开了枪。


我本能地蹲下,只见一个灰白的影子从旁边扑过。


这下我看清了他的面孔,那是个扎满灰毛的头套——里头肯定是个人。


瘸子队长打中了它,野人摔了个趔趄,马上又起身扑了过来。


我拔出手枪,朝野人射击,但子弹打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野人直接把我扑倒,伸出爪子,露出三把雪白的刀片子,朝我脑袋划过来。


刀片子划到我脸边,忽然软了下去,我用力侧身躲过,刀片子擦着耳朵扎进雪地。


又是三声枪响,野人软趴趴倒下去,滚在雪地里。


开枪的是海文亮,他瞄准了野人的脖子,连开三枪。


海文亮摊在担架上,眼睛直勾勾看着野人,说:上回我就瞅见了,就脖子那有缝。


我爬起来,走过去撕下野人的头套,傻了。


是海爷。花白的络腮胡子,脸上会沾满煤灰,瞪大了眼。血从脖子里汩汩往外流,脑袋底下红了一大片。


我又脱下他身上的皮,看见腰里挂着个烟袋锅。


海爷在自己身上裹了层棉甲,又绑上藤条编的铠甲,还有铁板。这身防弹衣没能挡住所有子弹,但也阻挡了很多致命的攻击。


棉甲是古代用棉织品制作的战衣,用以护身。中国战场上火器出现后,传统的重型铠甲变得不堪一击,于是元代开始,出现了以外为布料,内里在要害装有铁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将采摘的棉花打湿,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铁甲则对传统的弓驽具有防御能力,棉甲还有防寒的作用。(图片来源: 搜狐号军戎)


担架上的海文亮,一动不动,瞪着摘了头套的野人,鼻涕眼泪往下淌,嘴里慢慢吐出一句:李宝山,操你妈。


一行人轮流抬着海文亮,在风雪里走了一天一夜,天亮才到房山县城。


一路上雪越下越大,海文亮身上越烧越热,嘴唇都干裂起来,雪花飘上去马上就化了。


海文亮在县公署躺了三天,咽气儿五六个小时,身上才渐渐凉下去。


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


初一那天,县公署的人从山上抬下来一个人,是李宝山,披头散发,浑身破烂,听说被村民当成野人打得半死,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了个冰坨子。


本来,我还想问问他,扮野人的主意,到底是他出的,还是海爷自己想的。

 



野人事件两年后,安特生又去过几次房山,金木在笔记中记载,说他从房山捡到的化石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点不得了的东西,就是远古直立人的化石——也就是历史书上讲过的“北京人”。


朋友发现了那么牛逼的东西,太爷爷却没太兴奋。在几年之后记录他和安特生一起经历这段冒险的时候,对科学发现只字未提。


反而是对「野人」的话题念念不忘。


因为太爷爷也是普通人。解释这个世界,是人的天性。


如何解释已知和未知,会决定一个人的行为。


海爷让李宝山扮野人,看起来聪明,实际上糊涂。


因观念不同排斥洋人,弄巧成拙害了儿子又痛恨洋人,从头到尾,其实都是自己导的戏。


可能金木遇到最清醒的人,是骗酒喝的酒馆伙计。


不管是野人的诞生,还是野人传说的蔓延,或者是人们心中的野人恐惧,都是洋人到来发生的。


在当时,洋人到来意味着什么?


新的工具,新的观念,新的规则。


但对有些人来说,外来的新,就是异己者,是不明生物。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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