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日本·文化之旅】近江八幡山水间

近江八幡是日本一座古老的小城。宁静的运河，沿河而建的白壁土藏，无处不在的石叠小路⋯⋯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纯美，那样的与世无争。可小城却有着自己的“传说”，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丰臣秀次的名字刻在近江八幡的历史里。近江商人在日本商界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路过街道上的旧宅也只能讲述些许。走在附近的琵琶湖边，待晨雾散去，近江八幡渐渐清晰。

八幡堀原是城内的护城河，也是通往琵琶湖的运河。河边建有保护河道的石垣，两岸矗立着古时的商铺及仓库。 

“第六天魔王”的国

滋贺县位于日本本州岛中部，不仅国家级历史文化古迹众多，还拥有日本最大的淡水湖琵琶湖，其面积约占滋贺县的1/6。在琵琶湖的东岸，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小城——近江八幡。

早在日本战国时代，号称“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为实现统一天下的宏愿，于1576年开始在琵琶湖的内湖“西之湖”以东建造新城，1579年完工，取名“安土城”，意为“平安乐土”。这座城池建在海拔约200米的安土山一带，三面临湖，共有七层，高约65米，顶层金色，辉煌闪耀。安土城是日本最早正式建造的天守阁（日本战国时期修建的大型城堡，既是坚固的军事防御设施，也是所在地大名或城主政治权利和地位的象征），南化和尚曾在《江州安土山记》一文大赞安土城的宏伟壮观，并附诗云：“六十扶桑第一山，老松积翠白云间。宫高大似阿房殿，城险困于函谷关。若不唐虞治天下，必应梵释出人间。蓬莱三万里仙境，留与宽仁永保颜。”

安土城模型

然而，织田信长的王者之梦并未实现，1582年，其心腹明智光秀在京都本能寺起兵谋反并将其杀害，这就是著名的“本能寺之变”。随后安土城被明智光秀占领。1585年，这座象征信长政权的巨城遭烈火焚烧，安土城自此消失，其命运如同“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跌宕起伏的一生。如今，安土城仅存残基，但夕阳下的沧桑剪影，仿如与当年的“第六天魔王”之背影重合。

我从JR安土站一路向东，很快进入山脚下安土城大手门，踏上那段通往天守阁的又长又陡的石阶——这段台阶是用织田信长家臣们的献石为基石建造的。途中，看到一旁的树丛中立着的石柱，这是“本能寺之变”中追随织田信长而自刎的小姓森兰丸的墓碑，不禁想起NHK大河剧中森兰丸在熊熊燃烧的本能寺中为主公浴血奋战的悲壮画面。顺着台阶再向上走了约30米，看到一个圆形的石碑——竟然是信长公的墓碑！真没想到，日本的战国三杰之一的织田信长也就留下一块石碑。

大概又前行了近30分钟，才到达天主台。从这里可以远眺与琵琶湖相连的西之湖。尽管幻影一般的信长王者之梦的痕迹已不复存在，但这些自然风光和历史遗迹却已留存数百年。遥想，曾几何时的某个春日，胸怀野心的战国英雄织田信长也曾漫步于琵琶湖畔，编织着他一统天下的“天下布武”之梦。俱往矣，今夕已物是人非。

丰臣秀次的城

织田信长死后，丰臣秀吉逐步接替了织田家的家主地位。他收养了姐姐的儿子秀次做养子，后传其继承关白（日本古代官职，即辅佐幼年天皇的摄政在天皇成年亲政后改称关白）之位。为巩固自己的地位，丰臣秀吉封养子近江八幡43万石领地，并命他在安土城相邻的八幡山筑城。秀次以这座城为施展拳脚的起点，修筑水力、开通运河、鼓励经商，将近江地区发展得有声有色，然而在八幡山城建好后仅仅10年，命运却戏弄了他。

日牟礼八幡宫是近江八幡市最著名的神社，也是近江商人们的信仰中心。

本以为不会再有子嗣的丰臣秀吉封秀次为继承人，秀次位高权重。而丰臣秀吉的老来得子使秀次的地位受到威胁，他开始自暴自弃，逆行作恶，得到了“杀生关白”的恶名。最终在石田三成的导演和养父丰臣秀吉的幕后操纵下，被扣上谋反的帽子而遭赐死，他全家老小39人被株连致死，八幡山城就这样成为废城。

绿意正浓的八幡山与宁静清澈的八幡堀交相辉映

八幡山城的遗迹现在也只剩一些残垣断壁，远远望去，有一种凄美的悲凉。不知当年的丰臣秀次在自己的城堡中，眺望着西之湖对岸信长公的安土城堡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也许他也曾豪情万丈，却不想自己也会被历史的洪流残忍淹没。

尽管八幡山城随着秀次之死夷为废墟，但他昔日的施政令近江八幡获益匪浅。首先在城内开通八幡堀，15米宽的运河全长达6千米，将市区与琵琶湖相连。便利的水路运输带来了不少商机，大大促进了当地的商业发展。秀次下令，凡是湖上往返的船只必须经由八幡堀在八幡町停留，从而进一步便利了商家和居民。此外，丰臣秀次还对近江八幡城的饮用水和生活污水处理系统进行改善，颇受百姓拥戴。如町西侧因湿地深埋，常年饮水困难，水源需要从城外引入，秀次命人从主井铺设了竹管到町内的公用井口，就像今天的自来水管道。这些旧时的水道仍旧保留着供游人参观。

新町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两侧有十几幢当年近江豪商的旧宅。

运输的便利、生活条件的改善和1586年秀次颁布的《八幡山下町中掟书十三条》中免除商税并推行城下町“乐市乐座”的自由商业主义理念，吸引了更多商家。“乐市乐座”理念在当时得到大多数商人支持，逐渐发展壮大，并从中延展出独自的经商理念、思想和哲学，使商业繁荣，人口迅速增长。

秀次死后不久，丰臣家族也败亡，但近江八幡因靠近京都，并凭藉东西交通线和琵琶湖水系所带来的优势而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商业城市。此时的近江八幡已为江户幕府直辖，“乐市乐座”的经商理念从江户逐步扩散至全岛乃至全国，影响了全日本的商业活动。成功的近江出身的商人们被称为“近江商人”。很多近江商人成为江户、京都、大阪的大商人。现在的西武集团、住友集团都流着近江商人的血脉，著名企业家松下幸之助和前世界首富堤义明都是近江商人的后代，当今日本知名的药妆品牌“近江兄弟”也是近江商人最好的传承诠释。

近江商人最有名的经商理念是“三方好合”，即“買い手良し、売り手良し、世間良し（买的满意、卖的满意、世间都满意的三方满意论）”，他们认为这就是经商的本质。如今，从近江八幡车站向北约2千米的新町周边还保留着从江户时代末期到明治时期街道的原貌，其中有多位近江名商的住所，如西川庄六、西川仁右卫门，等等，其中西川仁右卫门是城内首屈一指的成功八幡商人，他的宅子因为风格显著，是这条街最具特色、最重要的景点之一，是传统建筑物保护区。如果想了解更多关于近江商人的故事，紧临乡土资料馆、历史民俗资料馆、旧西川家住宅、旧伴家住宅这四家博物馆的近江八幡市立资料馆里展示有很多近江商人的旧时家宅和相关文物，可以体会以前富商们的生活和商家们的交易场景。另外，这座资料馆建筑本身也是历史文物，的确值得一看。

近江地区从室町时代开始就成为优质的麻产地，平纹的细麻线有极好的张力，因此近江上布美名盛传。

安土八幡之水乡 

琵琶湖邻近古都京都、奈良，位于经济重镇大阪和名古屋之间，自古就是重要的水上交通要道。作为滋贺全县的供水源，被当地人视为“生命之母”。而琵琶湖的美更因“近江八景”名扬天下，这其中一景就是“春色·安土八幡之水乡”。

近江水乡四季美景皆不同

春天本是属于樱花的，不过，在水道的两侧还有大片盛开的油菜花，油菜花的金黄色和樱花的粉白相映，如油画般精致。在手摇船上喝上一壶小酒，吃着当地特产小食，听着船夫轻快的解说和潺潺水声，赏着船外水边的芦苇泛着新绿，眼前金黄色油菜花抢眼夺目，而远处的樱花含蓄地透着淡淡的粉，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吗？

红叶为教林坊的秋色带来不一样的绚丽

然而，近江八幡的水乡美又何止在春天，这里一年四季都美出不同的风情。初夏，湖面倒映着周围的绿色，生机盎然。泛舟“绿”上，聆听云雀歌唱⋯⋯盛夏，在一人高的青青芦苇荡中乘船游湖，暖风拂面，不时与水鸟们打着招呼，安静平和，感受流连忘返的真意。随着酷暑过去，气温下降，芦苇泛黄，西之湖畔更显亮丽、丰满。过了冬季，收割过的芦苇荡会在次年3月上旬进行烧荒，这样能够促使次年春天更好地发芽，这也是水乡早春最壮阔的风物诗。

当年的织田信长、丰臣秀次都曾为近江八幡的水乡之美痴醉，据说这里的手摇船巡游最早就是因丰臣秀次模仿宫廷中的划船游乐而来的。现在琵琶湖、近江八幡周边有水乡游和八幡堀游两条游玩线路，可以一边坐屋形船欣赏美景，一边听船夫的讲解。为了将这些文化景观保存得更久远，西之湖、长命寺、八幡堀被国家选定为重要文化景观。芦苇屋顶的茅草屋、作坊等有趣的人工景观以及湿地生态环境等都受到了国家保护，所以现在的水乡和400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行走近江味先知

每到一个新地方，我常会做四件事，即寻古、赏景、猎奇和喜胃。别看“喜胃”被放在了第四位，那是因为要装装面子，你懂的。事实上，“喜胃”常常跃居首位。拥有丰富水资源和肥沃土壤的近江八幡，可以说是美味食材的宝库。通过这两天的“喜胃”，特将“报告”呈上。

●近江牛肉

近江牛肉的特点是“霜降”又细又密，入口即化的口感独一无二。香浓的肉脂十分细腻，化在口中牛肉的香味瞬间散开，虽油脂丰富，吃起来却不会腻，口感和味道都是上乘。建议大家在品尝时选择最忠实牛肉原本味道的涮锅，并且在涮肉时不要等到肉完全熟，在锅里涮两下就捞起来沾着生鸡蛋黄吃，也就三五成熟吧，这样才能体验出肉本身的口感和味道。

近江牛肉与松阪牛肉和神户牛肉齐名

近江八幡的牛肉生产历史悠久，最早江户时代初期的彦根藩将牛肉用味噌腌制后上供给将军的。依托琵琶湖肥美的水草，近江牛和松阪牛、神户牛一样都是日本的顶级牛肉。

●八幡红魔芋

从外观上看，红魔芋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仿佛一种神秘的黑暗料理。但是不要被它的外观骗了，它的营养成分比普通的魔芋要丰富，尤其是含铁量高。

这种红魔芋没有留下什么明确的史料记载，但据当地人说是因为织田信长喜欢花哨的东西，所以这里的魔芋就做成了红色。还有一种说法，红魔芋是擅长奇特创新的近江商人创制的。

红魔芋本身富含食物纤维和钙，用高汤烹煮或是加入到味噌汤里甚是美味。

●丁字芙

日本的芙是一种圆形的小饼干，我们小时候吃的旺仔小馒头就是一种芙。近江八幡的丁字芙是四角方形的，上面有几条并列的纹路，据说是根据近江八幡的街道排列而做成这种形状的，平行线代表街中的小路，为了让住在城里的人不要忘记家乡。

关于丁字芙的创意，传说来自于丰臣秀次：有一天他从天守阁上向城中望去，看到整齐排列的街巷，街景的美丽让他久立观望，于是命人把这种小零食做成了这种形状。

●丁稚羊羹

羊羹在日本非常著名，丁稚羊羹名字的由来是羊羹的制作过程中出汁（でじる）后再揉捏（でっちる），这个工序反复重复而简化成了丁稚（でっち），才有了现在的名字。

制作方法是用竹叶包裹后上锅蒸。吃的时候将竹叶切开，竹子的香气包裹在甜甜的羊羹表面，入口清香，颇有和风风情。

现在丁稚羊羹的种类和吃法越来越丰富，有不用竹叶包着的，有里面包着整颗栗子的，也有黑糖馅的，口感多样。日本的羊羹并不清淡，反而味道浓郁且甜，如果配壶清茶做茶点的话再好不过。丁稚羊羹最适合作为伴手礼带给亲戚朋友品尝。

带着对镰仓文化的不舍，我们向着远方的小城出发。这里是日本商业的故乡——近江八幡。同样的清幽，却有着与镰仓的种种不同。田园水乡的风景我们好像熟悉，又绝对陌生，没有乌镇般喧闹的人流，却有着“近江商人”的传说。在河道中乘船而过，岸边的老房也许就是日本商业巨头最早的“家”，水中也许飘散着樱花飞去的痕迹。春天的近江八幡还要去看看琵琶湖，是夕阳还是烟雨那要看运气。这里还有最出名的近江牛肉，错过的美食我们要在这里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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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刊于2016年12月号，更多图文阅读请订阅《世界知识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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