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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等待的那种电影终于有中国版

2017-11-15 毒Sir Sir电影

Sir最近办了个影展,华语电影11人。


出发点无非是,替大家发现更多好电影,并且创造更多的机会,来放映它们。


其中有一部,最近要公映了。


Sir觉得有必要在公映前说一说它。


要不,很可能有人又要错过了……


不仅因为它刚在第30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拿下最佳艺术贡献奖,不仅因为他的主演是段奕宏,还拿了影帝。


更因为,它有着被Sir安利过多次的、韩国现实题材类型片的彪悍气质。


用一个类型片的故事,讲述一个曾经沉重过的年代——


《暴雪将至》



段奕宏的影帝,实至名归,前阵子已经给大家聊过——演得细,钻戏深。


而今天要说的是该片的“艺术贡献”——


到底,东京的评委们觉得它强在哪里?


这两年同类的电影不算少,曹保平(《烈日灼心》《追凶者也》)、刘杰(《捉迷藏》)、杨树鹏(《少年》)、陈正道(《记忆大师》)等华语导演,或多或少对血腥暴力程度、叙事手法进行试探,但还都算在类型片范畴内。


《暴雪将至》则尝试越过了类型的边界,倾向于作者电影,从基础的“谁是凶手”,迈向外力作用人性内在层面,“谁制造了凶手”。


用个夸张一点的比喻,它很像“中国版《杀人回忆》”。


郊外的凶案现场;


没完没了的雨天;



惨遭蹂躏的女性受害者;



自信眼光犀利能辨别真凶的查案者;



以及社会变革的时代节点(1987年的韩国正经历社会转型)。



你曾在《杀人回忆》里看到的,《暴雪将至》都有,但这些,只是事件开端。


接下来,后者另辟蹊径,进一步深化放大了环境跟人的关系。


破题的入口,在于环境。


经过《白日焰火》《无证之罪》的普及(或者说更早,经过东野圭吾等社会推理小说在中国的流行),社会派推理这个词,大众早已不陌生。


这种类型,一般都注重展现案件所处的社会环境,从中找出犯罪动机。


这种背景式的罪恶滋生土壤,通常已经成型,是“死”的。


而《暴雪将至》特意选择社会变革的时代节点,是“活”的。


活的社会环境,就像一个参与叙事的隐性角色,以无形之手推动人物蹒跚前行。


1997年,国有体制改革的趋势蔓延到了一座南方工业小城。



城里集中了钢铁厂、冶炼厂等大批国有重工单位,工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变革早有感知。


时代变了,失去时代光环的失落感传染了人心,生出不可言说的迷茫。


有的破罐破摔,道德底线下降,偷盗单位物品出去变卖,甚至保卫科也监守自盗。


有的麻痹自我,体育场一到晚上就变成舞场,男男女女挤做一堆,偷情猎食,在不确定的未来面前,情欲成了排泄失落的一种出口。


有的积郁难消,酿成家庭惨剧,失业的丈夫精神失常拿菜刀砍死妻子,血溅得家里到处都是,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宣泄。



论篇幅,杀妻案只是故事主线下的一段小插曲,但其悲剧性,贯穿了整部电影。


比杀妻更恶劣和失控的,是故事的主线


一宗连环凶杀案,多名女性遭虐杀后抛尸荒野。



刑警老张(杜源 饰)说,“现在这是怎么了?”


值得玩味的是,这句话不是指向个体的案件,而是更广泛的“现在”,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感叹。


主人公余国伟(段奕宏 饰)也是身处“现在”的一份子。


他同样意识到,铁饭碗不再坚固,但相比被消极情绪左右的人,他似乎更加积极。


当小城惊现连环凶杀案,公安介入调查,他只是一介冶炼厂保卫科长,与此事无关,却上赶着查案立功。



然而这份积极,没有多少上进的意思,更像是一种留恋——从体制内逐渐瓦解的部分,跳转到体制内仍然稳固的部分——


他想破案,争取被警局破格录用。


所以当他的情人燕子(江一燕 饰)说“想去香港开理发店”时,老余觉得她“梦想远大”。


因为他所要的更卑微,只是继续赖在体制内捧铁饭碗而已。



除了社会环境,还有自然环境


《杀人回忆》的案发时间总在雨夜,而《暴雪将至》90%的时间都在下雨,把天气因素发挥到极致。


首先,过多的雨水,构成了贯穿始终的低气压。


公安有破案的压力,老余更有。


下岗潮降临冶炼厂,没有念到名字的工人一律被关在铁门外,就此失业。


老余站在人群中,对他关上的不仅是工厂大门,更是他留恋的体制大门。


破案的诉求,如同重归体制的救命稻草。



其次,阴冷潮湿的雨天,又给老余的诉求笼罩了一层不明朗的底色。


光明美好的向往,滋生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最后,老式的黑色雨衣,则把人包裹成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剪影。


雨水中,雨伞下,被制服包裹的我们,都是相似的。



此时,凶杀案中的老余、凶手、旁观者,远远看上去全都一样,他们共同的身份,是时代的亲历者。


换句话说,他们的个体身份都在暴雨冲刷、雨衣包裹下消失,成了一群被时代嘲讽的芸芸众生。


这就显出结尾一处细节的意味深长了——


老余打算离开小城,上车时紧张翻找着身份证,似乎身份证才能给他辨识度,证明他的存在。


解决完故事的环境,回头再看环境和人的关系,核心最终还是,



老余开场的自我介绍很精彩,一句话,为人物定性:


“余国伟,多余的余”。


“多余”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下岗大潮中,不计其数。


只是,这多余的尴尬身份,跟他积极向体制靠拢的行为,形成了可笑的落差,使他被不安全感和幸福感来回反复地折磨着。


“幸福感”也能折磨人吗?当然。


老余跟工友们下班后喝酒,大家说他目光如炬,总能从人堆里揪出偷盗的工人,被公安破格录用是迟早的事。


对工友描绘的未来,老余笑得开心死了,微醺的他半醉半醒,内心对幸福的确认也是半真半假。



他嘴上谎称满意现状,与其说是谦虚,不如说是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感。


一来,怕吐露真实想法,有人从中作梗;二来,破格录用有多难,破案有多难,自己有几把刷子,他都清楚。


所以破案,等同于他在变革时期找出路。


片中最激烈的桥段之一,是一场长达8分钟的追凶戏。但其表达的内容,远比动作戏要多得多。


在钢铁厂和铁道两个场景中,镜头跟着老余,铺展开钢铁厂的环境图。


下班后空旷无人的车间、大量停止运行和少量仍在运行的庞大生产设备,暗示着工厂正丧失活力,曾经一派繁荣的体制正走向没落。


所以老余的奔跑才那么用力。


你说,他是在追犯人,还是在跟一个他追赶不上的时代赛跑?



随后,追出工厂来到铁路边,镜头扫过了延伸向四面八方的轨道。


从老余的视角看,更像在暗示他未来的可能性,面前很多条路,他执着地选了追凶破案这条。



从环境角度解构不难发现,这场戏不仅是情节的关键点,也是人物性格的分割点,小小的破案执念,逐渐让老余的人性产生了异化。


这是《暴雪将至》和《杀人回忆》很相似的地方——


凶手,都不是关键。


《杀人回忆》,凶手的人性扭曲只是引子,观众会随着主角朴探员和苏探员的脚步,先被案件触动,再被现实震撼。


《暴雪将至》则以查案者老余的个体经历展开,用一场本来无关的案件,牵引出个人的小命运,再辐射到集体的大命运。


回忆,才是相同而沉重的。


《暴雪》想引出的观众回忆,在视觉上很形象——从雨到雪。


暴雪是什么?


片中无处不在的雨,只在两场戏凝结成雪。在南方绝少下雪的现实中,营造了一种不真实感。


第一场雪,发生在老余在工厂礼堂接受劳模嘉奖,意气风发慷慨激昂。



第二场雪,是十年后工厂完成历史使命被爆破,人群远远观望,老余默默转身离开。



这两场雪的不真实感,反而比真实感,更真实。


当雪终于降下,老余的幸福感与不安全感都同时消失,曾经为变革、为自己付出的沉甸甸的努力,终成泡影,在回忆里显得轻如鸿毛。


到头来,环境那只无形的手,才是终极Boss,包括老余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它手里的提线木偶,上演着作案、旁观、查案的戏码。


说到这,Sir才发现剧透了不少……


但这部戏是不怕剧透的,因为跳出它讲述的故事,它很可能与你,或你身边的人有关。


很多真实的体验,也许只有随着段奕宏的精彩演出,才能一点点侵蚀你。


说这么多,Sir就是想劝你去电影院。


相比冷冰冰的纯文艺片、晦涩的小众电影 ,它携带的类型片故事躯壳,具备了贴近大众的诚意。


虽然,如果把它放到更大维度,Sir给的评分应该不算高:


7分。


它像《杀人回忆》,但还是比《杀人回忆》差一些。


这当然是个更严苛的标准——因为放眼世界,同类型的犯罪推理片优秀的太多,它的确显得过于工整,缺少让人击节称快的惊喜。


偶发的文艺腔,也像是上个时代文艺青年的遗留物,年轻观众应该很难对那种苏童式的悲情细节产生感触。


但它就是我们一直缺少的那种电影,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这样的电影,在我们的影院。


有一部就该看一部。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吃下水的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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