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老毕节故事 | 酸菜,酸菜!

费明 云上毕节 2020-08-25


少年时,最喜欢随父母到黔西白泥田的外婆家去玩。除了外婆家房后翠绿的竹林,屋前青碧的田野,山下清澈的水库;夕阳的小村庄东一间西一间的泥木瓦房,槐花树上叫喳喳的麻雀斑鸠,寨子里花屁脑咕的小伙伴,隔壁张伯伯家炉火通红的铁匠铺外,那乡村田野、崇山峻岭的自然风光,都能让我们放风筝、捉蜻蜓、捕青蛙、捞泥鳅、疯玩嬉闹度过美好时光。



但最难忘的还是外婆扎制的那一大土坛子的酸菜。特别是在骄阳的夏日,玩累后用荆豆酸菜汤泡上一碗包谷饭,拈上一筷子霉豆腐肉,端起土陶大海碗几口吃下,那爽口、那清凉、那畅快,一想起口水就流下来。


外婆身材高大,每天清晨起床后,就到地里把当天吃的菜采摘回来,有时在沟边采到青翠的野生水芹菜后,就在院坝里和母亲一起去掉枯黄的菜叶、洗干净,在泥巴火上用砂锅煮到清脆,捞到簸箕里滤去水分、放进土陶坛子,再用面粉搅面汤倒进坛子,加上一大碗老酸汤。第二天就可以拿出来和小豆汤一起煮开便可食用。



打小的时候,母亲就传承了外婆制作酸菜的手法,五十多年从不在外买酸菜吃,她总是说:“自己扎的酸菜干净、卫生、好吃”。现在已年近八十的母亲仍然坚持自己扎酸菜,不在外面买。


我们总认为是母亲怜惜钱不愿花费,今年春节,母亲在大家吃得油腻腻、喝得醉昏昏时,端上一大钵荆豆酸菜,大家不再拈鸡鸭鱼肉,争先恐后舀上,再挑上用豆豉粑、糊辣椒、小蒜叶、木姜花拌的蘸水,边吃边赞“老妈整的这酸汤太安逸得很”。


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母亲语调悲伤地说:“扎酸菜,我家妈娘扎的芹菜酸好吃,青菜还是你家爸爸扎得脆生,又洗得干净”。那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为什么至今为止的几十年,母亲仍然坚持自己扎酸菜而不在外买的原因,她心里始终装着外婆,忘不掉我逝世八年的父亲。


其实,酸菜的历史和渊源我也没有深入考究过,但由于地理、气候、区域文化的发展,每个地方形成不同的饮食习惯和独特的菜肴。酸菜在贵州,乃至中华大地可能都有,只是做法、吃法,所用的材抖不同而已。



还有的地方,甚至连酸菜都没有吃过,认为酸菜就是盐酸菜,或许,一提到毕节的酸菜,就以为是黔东南的凯里酸,有的则认为酸菜是发酵后不能吃的馊菜。


一九八五年,还在毕节城关工商所工作的我,被地区局选派到国家工商总局青岛干部培训学校,作为中专师资力量培训三个月的期间,我们贵州的几个学员,跑到青岛街上一饭馆去吃饭时,向老板点了海鲜烧鸡,最后还点了道酸菜。


因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老板过来指着所点的酸菜问了半天,把大家问得云里雾里的。不一会,老板端了一大钵酸菜上来,里面用海藻丝、白菜、细虾米煮上,一尝酸溜溜的全是醋味,老板操着一口山东话说:“咱这酸菜是最正宗的啊!”,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一九九四年,地区局领导赵局长带着我,去广西北海参加国家工商总局召开的政治思想工作研讨会,去的途中经过广西南丹,当时流行一句话,叫“天下工商是一家,走到哪家吃哪家”。


南丹工商局十分热情好客,招待我们在特色餐馆吃地方特色,野猪、野兔、竹鼠、蛇等野味,席间不知是谁咕噜一句,“要是有酸菜吃就舒服了”。这句话被对方领导听到后,马上叫来负责接待的同志,耳语几句后,不到十分钟,服务员端上一白瓷钵,用普通话报菜:“这是我们这里的酸笋汤,特别好吃,醒酒最好!”热情的领导帮我们一人盛了一碗,还说,“喝下这碗汤,还可再干三杯酒”。


天!只喝了一口的我,差点就现场吐出来。因这酸笋是用鱼内脏和扎过发酵的竹笋烩制而成的汤,鱼腥味太浓厚,我们真的一想起就想吐。


第二天到南宁,幸好吃的是白菜汤,否则连饭都不想吃了。这酸菜,真的不是我们毕节家乡那清爽的酸菜。


吃酸菜,最暖意的是一九九二年十一月,我们地区局市场科李茂柏科长,带着我到纳雍姑开检查文明集贸市场创建工作。回来时天气寒冷,下起了毛毛雨,冷嗖嗖的风吹着,我们乘坐的罗马车车况不好,路也颠簸,一路走走停停。


到维新时天已渐黑,维新工商所的张所长,硬是要留住我们在他家吃完饭再走。围座铁炉火旁,张所长抬上一大锅酸菜,里面是用羊汤和酸菜熬制的火锅,里面放着盐须、鱼香菜、羊肉杂碎、豆腐、香菌、大蒜,还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一大盘白花花的羊肠羊肚,大葱、洋芋片,全倒进锅里煮得热气腾腾,大家边吃边说话。


酸菜刚好滤去羊腥味,再喝上点苞谷酒,蘸上糊辣椒水,吃得满头是汗,羊肉酸汤火锅第一次吃到,太爽了。夜晚十一点回到家后,身上还是暖暖的。


酸菜,除了贵州人,其他外省的人,有些还是不知道这道土菜的。一九九九年,我陪妻子在北京阜外医做换心脏二尖瓣膜手术,在经历生死后,妻子回到病房,除了吃一些鸡鱼肉,仍然没有什么胃口。


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说:“要是能吃上家乡的酸菜豆汤,太舒服了”听她这么一说,我给毕节的二哥打了电话,家人立马乘机专程飞到北京,带来了酸菜荆豆汤、还有拌好的折耳根、腊肉香肠。大姐抵京的那天晚上,是妻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除了看见大姐的亲情以外,主要是有了酸菜豆汤,思念家乡的情怀得到释放。



可惜好景不长,本想在次日请帮忙入院的水利部徐老师和李大姐吃酸菜腊肉的。谁知,第二天早上医生查房,医生护士来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位护士嗅觉太敏感了,闻到从病房冰箱里散发出的酸菜味,查完房后,护士小姐把我叫到护士室,劈头批评一通。


她用北京话说:“真是弄不懂你们家怎么一回事,我们医院的病号伙食营养搭配得这么好,你们还要从那么远的老家带来这些食物,酸酸的、怪怪的,什么腊肉一大股霉味,还有那草根根是什么药,腥味刺鼻”。我听后一再向她解释,这是老家的酸菜、腊肉、折耳根。



她听后,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你爱人动的是大手术,术后饮食有严格的要求,这些东西不能吃,否则出问题,责任是你们的,赶快扔掉。明天查房如果还在,你们就出院去吃吧!”无论我怎么解释,却怎么说也说不清。


只能满怀惆怅地走出医院,徘徊在阜城门大街上,最后,只能按护士的要求,把大姐从毕节老家带来的酸菜、腊肉、香肠、折耳根全部倒掉。



当天晚上请徐老师他们吃饭时,我讲到这事,两位北京的朋友都讲:“听说过,没吃过,到毕节一定要品尝!现在听医生的,不要就不要了。”这是吃了几十年酸菜的我,遇到最沮丧的事了。没有尝过酸菜的人,怎么会理解其中的美妙滋味呢?如同生活中,没有经历艰难困苦,又怎么会悟出其中道理。


实际上在毕节,酸菜本就是一道很平常的家常菜,在生活艰难的岁月,收入低的人家,都会扎上一大坛子酸菜用来生活。我成家后的那几年工资低,孩子两三岁时,也学会了扎酸菜、煮荆豆汤,每天以酸菜为主,买点猪肉、豆腐干一炒,就这样吃了很长一段时间,度过了我生活中最为穷困的日子。


扎酸菜本不复杂,最为简单方便。一是,一般选材以老青菜为主,现在种类多,可用白红萝卜秧、小油菜、野水芹菜;二是,扎酸菜要开水焯熟,不能太熟透,要保留脆性;三是,要用簸箕将水滤干,装入土坛子,再加面汤、酸水淹住菜;四是,扎的时候不要切。吃的时候再切,保持脆性不易碎;五是,存放的地方要避光,以免太阳照射易馊。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酸菜的吃法越来越多,仅素汤就有熟荆豆小豆汤、酸菜洋芋汤、酸菜豆芋汤、酸菜碗豆汤等;荤菜类有酸菜圆子汤、酸菜猪肚肠子、酸菜羊肉、酸菜老猪脚、酸菜鱼、酸菜腊猪脚等火锅。还可酸菜干炒牛肉沫、酸菜干煸四季豆、酸菜炒豆米、酸菜炒风肉、炒折耳根、坛子肉等,酸菜正以多样化的烹饪方式,走进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的舌尖。


特别是远在异乡的毕节人,想起家乡时,那浓郁的乡愁漫开时,除了故乡那青翠的灵峰寺山峰、清澈的倒天河水、碧波荡漾的碧阳湖、山绿林深的阳山、银花四溅的响水轰雷、鸟鸣蝉叫的文笔山以外,最牵动舌尖的,还是那切的宽叶煮上红荆豆的酸菜汤,那土碗里装着黄灿灿的包谷饭和那拌着糊辣椒、小蒜叶、豆豉粑的海椒水。“想起来那酸菜,口水就流下来了!”这是我远在深圳的侄子,在昨晚通话时讲的,那声音颤抖着乡愁的味道!想起远方的他们,望着深邃的夜空,我仿佛看见一双,被思乡的泪水湿润的,在远方向着家乡张望的眼!



编辑 / 李   茜

编审 / 秦   恒

大家都在看

NEWS

老毕节故事 | 关于毕节年代老树的记忆


老毕节故事 | 电视栏目《热点300秒》之毕节记忆


老毕节故事 | 毕节"十二狮子顺墙跑″的古迹典故


点击文字可直接跳转阅读↑↑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