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评论 | 刘亚东：遏制网络虚假新闻要从内容生产源头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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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亚东 南开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
在互联网时代，不少网民既为“后真相”潮流推波助澜，又成为其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虚假新闻泛滥让人们不堪其扰，并深恶痛绝。与网络谣言不同，网络虚假新闻往往出自更有公信力和权威性的机构媒体，并以新闻的形式广泛传播，因而对于绝大多数受众而言更具欺骗性。国家相关部门虽不断出手大力整治，但依然任重道远。当前，减少和杜绝网络虚假新闻已经成为互联网治理的题中应有之义和当务之急。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元宇宙、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区块链等新技术、新应用、新业态方兴未艾，让互联网获得了更强劲的发展动能和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与此同时，虚假信息、网络暴力、网络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也在安全、法治、秩序、公平和正义等方面不断提出新的拷问，对网络空间治理提出了更高要求。
发展好、运用好、治理好互联网，让互联网更好地造福大众，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网络虚假信息治理需要健全和完善相应的法律法规体系。同时，参与网络治理的各类市场主体，尤其是新闻媒体应当弘扬职业精神、恪守职业道德，用事实说话、让真相发声，以营造健康、文明的网络空间。
“后真相”时代的挑战。2016年11月22日，牛津字典宣布，“后真相”（Post-truth）为其年度词。根据牛津字典的解释，所谓“后真相”指的是“诉诸情感及个人信念，比客观事实更能影响民意”。“真相”前面加一个“后”字，意味着真实与否已经降低到次要位置，网民更加青睐符合各自偏好的信息。
在后真相时代，就受众而言，如果后发信息与先发信息不一致，他们一般倾向于相信先发信息；如果官方信息与民间信息不一致，他们一般倾向于相信民间信息；如果正面信息与负面信息不一致，他们一般倾向于相信负面信息。就媒体而言，信息的选择性披露以及报道的情感化表达，使新闻传播过程中的非专业行为层出不穷。机构媒体和自媒体具有更多的主观性，传播着大量鱼龙混杂的信息。在信息传播数量、速度和复杂程度都大幅提升的背景下，我们面临着一个严肃而且紧迫的课题，那就是让真实、客观、全面的新闻报道，在信息洪流中脱颖而出并传达给公众。
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离开了真实，就不能称其为新闻。真实性原则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核心和要义。它要求我们在新闻工作中，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新闻工作者要做到准确地报道事实，就要坚持深入调查研究，贴近群众、贴近实际、贴近生活。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真实性原则，要求新闻报道中不能含有虚假、夸大、猜测、杜撰的成分；不策划、不制造事实或推动事实的发展；不回避新闻事件中的任何重要细节，不对事实进行文学想象，尤其不能加入记者的偏见；探究事实真相，力求全面、客观、准确地呈现新闻事实。
虚假新闻常常给媒体的权威性和公信力带来毁灭性打击。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已经习惯于在网络上获取信息。网络在带给人们空前便利的同时，也成为虚假新闻滋生的温床。网络传播的匿名性、便捷性、互动性以及低门槛性等，使得虚假新闻一旦传播开来，便很难有效控制。
新闻媒体尤其是机构媒体，是党领导下的社会公器，也是服务于公众并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的思想平台和信息集散地。虚假新闻不仅严重损害媒体和新闻工作者的形象和公信力，还会极大地毒化社会环境，败坏道德风尚。
在互联网时代，不少网民既为“后真相”潮流推波助澜，又成为其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虚假新闻泛滥让人们不堪其扰，并深恶痛绝。与网络谣言不同，网络虚假新闻往往出自更有公信力和权威性的机构媒体，并以新闻的形式广泛传播，因而对于绝大多数受众而言更具欺骗性。国家相关部门虽不断出手大力整治，但依然任重道远。当前，减少和杜绝网络虚假新闻已经成为互联网治理的题中应有之义和当务之急。
新闻真实是整体真实与局部真实的统一。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与西方资产阶级新闻观有着很多重要分歧，但在新闻的真实性这个问题上，却表现出惊人的一致。不把真实性当作根本遵循的任何媒体，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社会制度下，都是无法生存的。正因为如此，在全球范围内，新闻记者被赋予“真相寻求者”（truth-seekers）或“真相讲述者”（Truth tellers）等角色，真实性原则已被写入许多国家的新闻职业规范中。
然而，什么是真实？谁来判断真实？怎样衡量真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就“真实”的概念而言，有客观真实和主观真实、本质真实和现象真实、整体真实和局部真实等不同的界定和判断。因此，在理论和实践方面都有大量的相关问题值得研究和探讨。
新闻真实并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记者每采写一篇报道，都需要在纷繁复杂的现象和线索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从而坚守和实践维护新闻真实的理想和初衷。新闻是事实的反映，同时又是观念的产物。事实本身并没有价值取向，但新闻在报道事实的过程中必然包含着对事实的评判。对于同样一个事实，不同媒体、不同记者的报道可能大不相同。即使是一名资深记者，由于受到自身立场观点、思辩能力、知识结构、信息资源、调查手段、篇幅时效等因素的限制，也难以保证其报道的绝对真实。人们不能奢望记者的每一个单篇报道都能完整地反映新闻事实的林林总总。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所以，任何一种新闻真实都是相对的，记者的采访和写作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逼近事物真相的过程。
新闻的整体真实与局部真实就像森林与树木。森林由一棵棵树木组成，新闻的整体真实也是由一个个局部真实组成。整体真实等于局部真实的总和。众多局部真实组合在一起，共同还原成事物的整体真实。局部真实是整体真实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局部真实不一定意味着整体真实，而整体真实的确立又必然要求大量局部真实来支撑。这就是“吃了馒头不饿，但饿了不一定吃馒头“的道理。
我们追求的新闻真实是整体真实与局部真实的统一，这是新闻采写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片面客观”“合理想像”等都有悖于新闻的真实性原则。整体真实框架下的局部真实才是有意义的。如果整体真实缺位，局部真实越多，误导性越强，危害性也越大，甚至沦为披着真相外衣的谣言或谎言。
2016年2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讲话强调：“既准确报道个别事实，又从宏观上把握和反映事件或事物的全貌。”我们的新闻工作者应当着力发现那些能够揭示事物根本属性、演化逻辑和发展规律的事实和真相，从而最大限度地实现新闻整体真实。
事实真相应该怎样呈现？新闻失真的一个常见原因，是情绪化宣泄和过度表达，其严重干扰受众对新闻事实本质的理解和判断。长此以往，媒体和媒体人会逐渐失去受众的信任，最终被抛弃。实诚、靠谱的新闻“人设”需要日积月累地构筑，更需要珍惜和爱护。新闻叙事要心平气和，就事论事，而不能扣帽子、打棍子、帖标签。同时，切忌过度表达，用词要留有余地。若把话说得太满，很容易“走样儿”。
网络新闻中言过其实的现象比比皆是。比如有的报道说，某人家里“到处漏雨”，这显然是把“多处漏雨”的事实夸大了。此外，“满嘴谎言”“四处作案”“十恶不赦”“万人空巷”等，诸如此类的过度表达既不专业，也不真实，只会让受众倒胃、厌倦和麻木，而不可能收获好的传播效果。
一种普遍认同的新闻写作规范告诉我们，不要说小偷“大肆盗窃”，他偷了几家就说几家；不要说黑作坊“疯狂造假”，他做了多少斤就说多少斤；不要说落马官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提拔了几个亲戚就说几个亲戚⋯⋯
新闻是事实，而不是概念。概念化本指文学创作中的一种不良倾向。概念化的文学作品在艺术构思、人物塑造以及情节安排等方面都脱离现实，用抽象、教条的说教来取代鲜活、生动的艺术形象的塑造。与此类似，概念化的新闻写作也是出于记者对人物或事物的简单化理解，从而用抽象的概念取代了具象的事实。
概念是从无数事实中抽象出来的，所以它游离在事实之外。而受众所需要的往往是事实本身，而不是经过抽象的概念。你远离了事实，也就远离了受众。所以，概念化的新闻作品笃定缺乏感染力和影响力。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要根据事实来描述事实”，其实就是在强调新闻要用事实说话。用事实说话，这是新闻区别于诗歌、散文、小说等其他文学题材的最主要特征，也是新闻真实性原则的实践表达。
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我们通常都不欢喜听别人说教，所以我们最好也不要说教别人。做新闻同样是这个道理。多摆事实，少讲道理，不要替读者下结论，别把受众当傻瓜。少讲道理或者不讲道理，这是做好新闻的最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