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 | 寻找一个肩膀
“ 总有一天，你也会觉得累。”
半夜，车站。
公交车一路狂奔，一个急刹弹开了门，你被顺势颠了出去，背后凉嗖嗖的，是车门哀怨的目光。你转身目送车远去，这么晚还在工作它也不容易。
广州的天气太跳跃，早上还穿衬衫来着，这会都该穿羽绒服了。寒风把夜撕开了一道口，你隐藏的不安开始弥漫开来，你拢紧衣领，努力不让仅存的温度流失。
这么冷的天，还是打个车回去吧，你对自己说。你开始四下张望，瞥见街口有一个柜员机，想想口袋里现金不多了，你开始往那边走。
在你的银行卡离柜员机不足一厘米的时候，你犹豫了，你想起昨晚的梦，插进去的是银行卡，出来的是各种账单，信用卡的，水费的，电费的，网络费的……
你还是决定走回去，你不想让合租的女孩看到，她会说，有钱打车，怎么就是不肯凑钱买个洗衣机？
揉揉进了沙子的眼睛，你突然想起记忆中有一个肩膀，那个肩膀是那么浑厚而温暖，还带着那么一点、一点神奇的魔力，像置身温暖的花海，闻着花香翩翩起舞。
到底是谁的肩膀呢？你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没被冻僵的意识一遍又一遍催促你，快，找回这个肩膀，你需要这样一个肩膀，你非常需要这样一个肩膀。
你掏出手机翻看，男性的联系人不少，大多是工作上的关系，他们只知道跟漂亮的前台妹妹贫嘴，估计不曾留意到山区来的干瘦的你。
忽然，你看到一个名字，你大学的师兄，就是他介绍你来这座陌生的城市的，他说 ，来广州吧，这边机会多，工资高，只要努力干，你妈妈的治疗费不是问题。
你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拨打键。彩铃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喂，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你赶紧挂了电话，自嘲地笑笑。
你想起了爹，那个温暖的肩膀，会不会是小时候爹的肩膀呢？那时候爹总是一手抱着你，一手扶着扁担，黝黑的肌肉凸起，那个肩膀是多么能给人安全感呀。
明知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还是鬼使神差按下了拨号键，嘟——才响过一声，电话就接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喂，咋了丫头，又加班到这么晚吗？……你忽然就呜咽了，赶紧挂了电话，你不敢被爹听出端倪。
马上，你爹回拨回来，你按掉，再打过来，再按掉，再打，再按掉。
你看见对面马路有个卖烤红薯的大爷正在收摊，你快步冲过去，对大爷说，我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大爷惊恐地望了你一眼，连连摆手，我没钱没钱，说着像城管来了般快速推着车子跑开。
电话又打过来了，你按掉，伸手拦下一辆的士，从车窗对司机说，我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司机骂了一声神经病，一踩油门走了。
有个穿羽绒服的帅哥走来，你快步凑过去说，帅哥，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那帅哥朝你身后张望，问，电视台拍节目？你点点头。他笑了，张开了双臂，你几乎是扑着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哗哗涌出。
帅哥兴奋地问，你们摄像藏在哪呢？你们这是什么节目呀挺前卫的？你被问得心烦意乱，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温暖的肩膀，你猛地推开他，飞奔跑开了。身后还传来他的声音：哎，哪个台呀？啥时候播出？
你飞奔过一条街，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刚缓过劲，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了。忽然，一块雪白的纸巾递到你的跟前，你抬头一看，是一个长得斯斯文文的帅小伙。
看来你需要一个肩膀，他说。
你二话不说，直接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呜呜地大哭起来。他一动不动，任由你的鼻涕眼泪沾满他的白色毛衣，他轻轻摸摸你的头，说，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你更加肆无忌惮地哭，把压力，委屈，一次性都释放出来。没错，就是这样一个肩膀，宽厚，温暖，还带着魔力。你感觉自己正在走向温暖的花海。
你需要我帮忙擦泪吗？他问。
你点点头。他掏出纸巾，轻轻地为你拭去眼泪，一边擦一边轻声安慰你。
电话又响起，你按掉，又响起，你又按掉。他问，怎么不接？
你低声说，是我爸。
他说，那更应该接了，免得老人家担心。
你觉得有道理，渐渐止住抽泣。你拨通了老爹的号码：爹，我手机没电了，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设置了没电就自动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你已经恢复了理智。你看看他的毛衣，不好意思地说：把你毛衣弄脏了，要不我帮你洗？
他摆摆手，不用了，你只要支付费用就行了。
什么费用？你惊愕。
他塞给你一张广告，上面写着：压力太大？租一枚暖男来擦泪吧。
我们是专业的眼泪治疗师，有专业执照，您只需要支付一定的金额，就可以拥有可靠的肩膀和细致的擦泪服务。
我刚才询问过你是否需要服务了。他说。
这，你哑然，只好问，多少钱？
不贵，五百。他说。
又是五百！你苦笑，刚好是够跟室友凑份子买洗衣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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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溱，80后，擅长发呆爱好做梦的都市小魔女，出版有小小说集《超乎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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