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0年的纪录片《女子宿舍》中，导演戚小光用了5年时间跟踪采访当地劳务市场附近的一间两元女子宿舍，以及她们所经历的故事。丈夫的家暴、出轨、嫖娼、赌博，以及女儿不孝，让他们老无所依、无家可归，几乎每个女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令人心酸的血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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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10年前就有人向我们展示了那些中年失婚无业女人的生活状态。纪录片导演戚小光是吉林省吉林市电视台的记者，从2005年到2010年，他将镜头对准一群住在市中心、没文化、没社保、甚至没有劳动力的底层女人。拥挤的上下铺，需要砖头垫着才能稳固，斑驳的墙面，墙皮脱落形成一块块“伤疤”，昏暗的灯光，照不亮她们的未来。这里是2元住一夜的女子宿舍，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被丈夫抛弃，被子女遗忘的中老年妇女，2元一夜的女子宿舍成了她们最后的归宿。女子宿舍位于吉林市的中心地带，是一栋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7层老楼里。只要5分钟就能步行到火车站，楼下是一个十字路口，也是当地的劳动力广场。方淑珍是女子宿舍的老主顾，从54岁开始，她就一直住在这里，整整八年的时间。年轻时候的她高挑漂亮，但是不到20岁就嫁给了同村一个大她13岁的男人，为他操持家务，生了两个儿子。方淑珍的勤劳善良并没有换来丈夫的知足与感激，迎接她的却是无休止的家暴。到了48岁的时候，丈夫还拿着她打工赚来的钱吃喝嫖赌，甚至将她撵出家门。无家可归的方淑珍四处流浪，最后来到了女子宿舍。二十多年来，方淑珍全身心都放在家庭上，没有技能，没有学历，早已跟社会脱节，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在外的前几年她还身强力壮，可以去工地上当力工，跟当地的工程队一起干活，搬水泥、搬砖，工地上的体力活方淑珍都干过，日子过得虽很艰辛，但还能维持。时间一天天在流逝，力工干的是体力活，年纪渐长的方淑珍已经承担不了这样的工作。工地的包工头也不愿再雇佣不能干活的她。没有办法，方淑珍又找了一份护工的工作。有时候是在医院，有时候是在养老院，帮助老人屎倒尿，跪在地上给老人剪脚指甲，喂饭喂药，都是些又累又脏的活，没人乐意干，就让她来。此时的方淑珍已经62岁，也是一位需要儿女供养的老人了。然而她还将打工的钱用来贴补儿子，后来两个儿子都成了家，小儿子得了肺结核、儿媳妇得了皮肤癌，为了帮助儿子，方淑珍辞掉了养老院的护工工作，回老家帮他们割稻子干农活，头天刚干完一天活，晚上儿媳妇就又把她撵出了家门。除了方淑珍，这里的每个女人背后，都有一段血泪史，丈夫家暴、出轨、嫖娼、赌博，儿女不闻不问，甚至盘剥，让她们如同水中浮萍随风飘荡，没有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比起那些把她们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家人，女子宿舍才更像一个家。简陋的女子宿舍，卫生条件极差，随处可见蟑螂臭虫，对于常人来说这里可能难以落脚，但这里却是这群女人能找到的唯一有家的感觉的地方。这里有相同遭遇的姐妹们可以相互安慰，互相取暖。还有一位命运同样坎坷但自立自强的老板娘可以关照她们，借钱给她们看病，带着她们去找工作，并向她们传递活着的勇气，希望她们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在这个城市好好活下去。老板娘名叫孙世清，大家都称她“孙二娘”，年过半百的她也是个命途坎坷的女人，30多岁的时候丈夫出轨了，她离婚后，靠在劳务市场摆烟摊，一个人把儿子带大。她是个聪明且勇敢的女人，看到劳动力广场有大量像她一样，无家可归的女人，她用攒了六年的钱，租下这间房子，再租出去当宿舍。可以给这些可怜的女人提供一个避风避雨的地方，自己也可以挣一点房租。女子宿舍有二十个床位，住满了人的时候，她一天可以收入40元钱，一个月下来也就一千多元，“孙二娘”是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不想花钱另雇他人，宿舍所有的卫生工作都她一个人干。洗脸要控制水流，手机充电要收费5毛，8点宿舍就得熄灯，为了节省电费。可一旦有人生病，来借钱买药，孙二娘又是最大方的。宿舍里有一个住户有心脏病，没钱打针，孙二娘和其他住户会一起借钱给她。这群女人，病的病，老的老，找不到工作、付不起房租是常有的事，孙二娘就组织大家一起出去打工，发传单，割麦子，收入微薄至少可以糊口。说这句话的孙世清明白，这群没有技能、没有青春、没有家人帮助的女人除了依靠自己也没有别的出路。网络上有评论说，底层的命运，再加上社会和家庭对女性的盘剥，她们经历的，是双重压榨。孙世清给这些老女人想了最后的结局：给救助站打电话，给110打电话。但她们大多数等不到救助站的帮助。有个老妇人，坐在旁边的劳动力广场上等待活计，等着等着，就倒下了，死了。老板娘让警察带走了她。她的床铺，连床单都没有换，很快又住进了新客人。现在劳动力广场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很多人都选择了回乡种地，但这群无家可归的女人们，却依旧找不到回家的路，还要在这个城市继续漂泊。17岁的小芳，童年、青春期、少女时代几乎都跟女子宿舍绑在了一起。
14年里，她间或离开过女子宿舍。妈妈打工到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住过农户家、住过桥洞、住过火车站。7岁那年，她被送到了乡下的小姨家读书。尽管她很喜欢学校，记得班主任是个扎着马尾辫、爱穿米色西服、很有气质的女老师，可二年级上学期一结束，因为家里没钱，她就被迫退学了。长大后的小芳决定离开女子宿舍，临走的时候，她告诉妈妈说：“我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这里，我恨这里。” 可是她能走到哪里去呢，跟母亲一样，小芳现在根本没有离开女子宿舍的能力。小芳打工的餐厅距离女子宿舍不过七八分钟的车程。那是一家可以提供她住宿的餐厅，没有床，但是能上网，能看电视，能听客人谈“世界杯”。她说她喜欢那里“飘着油烟味的自由的空气”，让她暂时忘记女子宿舍的存在，暂时离开不愿面对的现实。镜头中的小芳总不愿跟妈妈走在一起，她跟妈妈吵架，一副厌恶女子宿舍、不喜欢妈妈的样子。妈妈说，小芳长大了，心野了，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一心只想赚大钱”。 这个13岁就开始打工的姑娘，对于工作的要求是，只要打工的地方能“提供住处”，她宁可工钱少点儿。 离开女子宿舍，她在心中对着自己说了千百遍。她说这里的女人都为下顿饭活着，她们没有未来。她讨厌劳动力广场，讨厌这里的一切。在这里，年轻漂亮的小芳似乎处处显出些许优越性。这张少女的脸庞很容易就能找到活儿。当然，凑上来的很多中年男人，都不怀好意，介绍乱七八糟的工作，接受这些工作不久后，小芳又会回到女子宿舍，周而复始。晚上，有小芳的女子宿舍也比平时热闹，旁边的男子宿舍不断有人过来跟她唠嗑，请她吃饭，给她买“五六块一斤的超大号苹果”，夸她“有着地球引力般的吸引力”。甚至一个36岁的中年男人，求爱不得，写下血书：芳芳：你好，多保重！21点09分。 当镜头里，血淋淋的血书在上铺展开，小芳从上铺跳下来，快速时逃跑时，整个画面“窒息了”。 小芳一直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天一亮，她就出门，她一分钟也不愿在宿舍多待，她宁愿在寒冷的大街上游荡。她去过附近几乎所有的网吧，她玩飞车游戏，飙车时紧张得哇哇大叫，在网上认识了几个“很远很远的朋友”。 在她眼里，网上的世界，比女子宿舍的世界大多了，纯洁多了。但她不敢玩太多网上游戏，“那会让自己在现实里活不下去”。“知道吗，我跟妈妈是两种人，我们走的是两种路，她属于那个宿舍，我不是！” 可瞬间，这个幻想着穿婚纱的姑娘就又堕入冰冷的现实。她饿了，她必须回到女子宿舍，跟妈妈一起吃饭。小芳还年轻，也许还能找到摆脱女子宿舍的机会，希望这个时机不会太远。卡夫卡曾说“悲惨的境遇一旦开始，就会一往无前”。十年后，有人再次探访女子宿舍，这间位于吉林的女子宿舍还在，只是从2元涨到了五元，而从古至今在生活边缘挣扎的女性也从来没有消失。昔日的小芳在将近30岁时以嫁人的方式离开了，方淑珍也在前几年再嫁，孙二娘仍在经营着旅店，招揽着或过路或停留的一拨拨新的女人。方淑珍、孙世清、小芳…她们是女子宿舍生活的典型，也是普天之下不幸女子的缩影，她们也许微不足道，但已付出了所有力量去活着。
作者：绵绵冰，90后电视台记者，努力以温柔眼光看待世界。精英说是全球精英、留学生的聚集地。每日发布海内外前沿资讯，这里有留学新知、精英故事及美国街头访问，全方位为你展现真实的海外生活。欢迎大家关注精英说（ID: elites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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