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到底难在哪里?
中国人一直有个错觉,觉得改革怎么可能失败呢?这种错觉是基于一个朴素的想法:认为改革就是向好的,向好的就一定能成功。
但是,一项改革说白了就是破旧立新,在真正实现以前谁都不敢担保一定能成功。更何况破旧立新就意味着打破原有的利益格局,让旧的受损、新的受益,就一定会受到重重阻碍。
改革的阻力、改革的不确定性,往往就决定了改革大概率是失败的,我们不能因为中国这几十年改革一直比较成功,就小瞧了改革的难度,就急于求成。
明天奥运会结束,就用这几年中国体育改革举例吧。
从1984年中国参加奥运会开始,中国的成绩一直稳步上升,到了2008年达到巅峰,以51枚金牌(后来有3枚被取消)、总奖牌数100枚,稳压美国一头首次拿下第一。
即使排除东道主的必然优势,这种巨大优势也是令全世界震惊的,2008年北京奥运会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可不仅仅是开幕式的盛大演出,奥运会的成绩才是根本。但一国竞技体育水平不可能从2004年到2008年4年就进步如此巨大。
这背后更关键的是举国体制的调整,为了赢下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国竞技体育进行了近10年的调整,最大限度地把优势选手集中在2008年。
但2008年空前胜利背后有两大隐患:
一是2008年赢得多漂亮,就意味着接下来几年过的要更艰难一些,因为竞技体育不是一两年就能突破地。
二是巨大的胜利往往会将一些错的东西包装成成功的经验,让错的不断发酵,以至于酿成苦果。
第二个隐患往往更加严重。
紧接着,2012年、2016年中国奥运成绩连续下降。
2008年,金牌51枚(含后来被取消的3枚),世界第一
2012年,金牌38枚,世界第二
2016年,金牌26枚,世界第三
尤其是2016年,这是中国自2004年以来首次跌出金牌榜前二名,暂时不如美国可以,但是绝不接受还有其他国家超过中国。
和平年代,奥运会就是大国国力之争,这种巨大落差是中国绝对不能接受的。8年时间、2次奥运会地持续下滑,已经证明了一定是过去地机制出了问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来一场深入灵魂、触动利益地改革。
于是,2016年10月31日,在中国奥运军团“兵败”里约2个月后,原北京市委副书记、市委教工委书记苟仲文同志出任国家体育总局局长。
苟仲文,1957年生,甘肃镇原人,曾任国家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北京市副市长、北京市委副书记等
从履历上看,苟仲文跟体育没什么关联,他长期在科技领域工作,随后转任北京也主要执掌教育工作,比如北京市委党校、北京行政学院、北京市教工委、中关村管委会。
这样的履历自然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来自体育界一些极有名望的人物。这种反对更传递到社会上,叠加中国奥运军团地失利,使得苟仲文的改革工作从一开始就被质疑、攻击。
苟仲文一直被认为是“专业型官员”,做事果敢、雷厉风行、敢于创新;而从政履历与体育没有关联,也就意味着跟旧的利益体系没有联系,可以打破重塑。
这样的特质,才是国家将体育改革的任务交给苟仲文的根本原因,国家对苟仲文的信任和期待,体育届的官员们、体育名人们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但是无论知道与否,一旦动了利益,那就顾不上了。
苟仲文上任后的一些事情,很多读者应该都知道,就不多说了,举个例子:
一开始就把火烧到了国球乒乓,让总教练刘国梁“明升暗降”去担任乒协副主席,剑指刘背后的传统机制;推动全国体育系统加强体能训练,向全国派遣体能教练,在各地敷衍嘲讽推进不下去的时候,毅然决定体能不过关不能参加奥运会。
体能不行,不能参加奥运。一下子得罪了一大片人,也包括一些很有社会影响力的知名运动员,搞得社会群情激愤,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但是,苟仲文都坚持下来了,从没有任何退让,相信的就坚持做下去,并且敢于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是改革成功的必需条件。
就在7月14日,东京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成立会议上,苟仲文讲了四件事:
一是坚决遏制我国奥运成绩多年持续下滑趋势;
二是确保在东京奥运会金牌榜和奖牌榜上保持在第一序列;
三是确保不发生兴奋剂事件及赛风赛纪问题;
四是努力实现“零感染”。
目前看,这四点都做到了,于是非常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短短十天,苟仲文就从“人人喊打的苟局”变成了“敬爱的仲文同志”,跟拿破仑重返巴黎极为神似。
人是很现实的,说是重视过程,但看的就是结果,这就是为什么改革难的关键之一,因为在改革成功之前,要战胜三道大关:
第一关:打破旧的利益格局,顶住旧体系的反扑
第二关:建立新的体系,并且要超越旧体系
第三关:坚持住,直到胜利。
这三关有任何一步扛不住,多好的改革也不会成功。而这里面的关键其实是第二关。
所谓破旧立新,关键就是立的什么新,这个新真的就比旧好吗?毕竟旧的体系也有太多好的一面,好的改革一定是舍坏留好,在这个基础上增加更好的东西。
苟仲文的立新,核心就两个:科学、体能。
科学不是空谈,体育也是科学。
举几个例子:
吕小军37岁仍然拿下81公斤级举重冠军,但是要知道他之前一直是77公斤级,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时候也还是77公斤级亚军,这次东京奥运会跳了一级,以如此高龄、跳级还能拿下冠军,何其不易。
更大的突破是,我们一直认为举重特别不利于运动员身体,但是这一届我们发现,中国举重运动员看上去身体情况比以往好很多,这里面就是科学的力量,比如举重动作:
在挺举中,除了中国,世界上其他国家基本是采取弓箭步然后高翻举过头顶,而中国则是采取全蹲再举过头顶。类似调整还有苏炳添换脚起跑。
吕小军在2019年举重世锦赛上,就已打破世界纪录
科学也包括新技术的引入。
AI等技术也引进了训练中,比如百度为中国国家跳水队打造的“3D+AI” 跳水训练系统,可以为每一个人建立专门档案,记录运动员每一跳,并且与历史最好一跳做对比,逐帧往前分析为什么会不如最好一跳,这个分析过程在几秒钟就完成了。
比如跳板跳水,最终结果是水花大了,原因是手接触水面时脚的角度差了几度,再往前推是下落过程中同比高度差了几公分,再往前发现是弹起最大高度低了几公分,这几公分导致落水的时候脚的角度调整不到位。
最终发现最大高度不足原因是跳板形变不够,而不够的原因是起跳下压的力度不够。
在跳水运动员还没上岸的时候,教练已经拿到了分析结果,他只需要对运动员说:你这水花大了啊,原因是你起跳力度不够,你是不是脚麻了?缓一缓下一把加大起跳力度。
作为一个运动员第一次碰到肯定是大吃一惊的,教练是怎么知道我脚麻了的?
什么是科学?有效的,不一定是科学的。
所谓科学就是把以往有用的土办法、经验,变成可以验证、不断完善的体系。
除了科学,还有体能。
苟仲文身负的相当多的质疑就是极度重视体能,达到了没有特例的地步。一个运动员就算成绩再好,体能不过关也绝不允许参加奥运会。
这种决定可不是轻易能做的,而改革成功与否,和能否坚持住关键的措施极度相关。试想一下,如果一个政策,只要某一方面好,就可以开口子,改革还能坚持吗?
就好比一个人工作能力很强,那就算违纪违法也可以网开一面?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作为运动员,体能本就应该是必须的要求,我们绝大多数人都非常支持甚至要求恢复男足的体能测试,就证明了体能的重要性。
技术肯定是重要的,但是没有体能的技术就是沙滩上的城堡,纵使一时占优,当体能不足的时候,什么技术都会变形。
但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当苟仲文强力推行的时候,却遭到了几乎整个体育届的极度反对,甚至扩散到社会舆论,到了集体逼宫的地步。
一个运动员,应该不至于嫌累就反对,反对更多的是出于利益。在相当长的时间,中国体育一直尊崇的就是依靠经验的技术型,中国几乎没有专业的体能教练。
科学的引入,大大弱化了经验的重要性,一些经验的总结在科学的分析面前,甚至暴露了很多谬误;而苟仲文对体能的重视,更是革了“技术型”的命,毕竟资源是有限的,科学进来还可以忍,体能培训体系、体能教练进来了,职位、资源、功劳,就都要重新分配了。
好在,最终苟仲文坚持住了,东京奥运会在包括教练在内对中国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中国奥运军团仍然逆转了十来年的颓势,到现在仍然是金牌榜第一。
截止到2021年8月7日的奥运金牌榜
更重要的是,这次奥运会实现了几个突破:
大量的老将超越传统认为的运动寿命,拿下金牌;
中国运动员一改过去略臃肿的体型,身形变得更加健康;
诸多中国长期弱势的领域实现历史性突破。
小镇昨天说,中国人承认人种优势,但是不在乎。
不在乎的背后正是中国的综合国力,科学、体能的提升。
这样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我们个人。
为什么推动体能训练这么难?
因为体能是一个非常长期的工作,短期很难见到成绩,一个教练如果一直坚持体能,可能在很长时间拿不到成绩,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下台了。体能训练的成功可能会在下一任才能开出果实。
这样的结果自然导致所谓“重技术轻体能”的整体氛围,更在这种氛围下形成了相应的利益格局。
但是长期的事虽难,一定要做,否则不可持续;在体育竞技上如此,在一个人更加漫长的人生中更如此。
比如小镇,为什么小镇能够在工作很繁忙的同时,还能保持动辄2千到4千字的高质量日更,表相是小镇写一篇加上校稿也就半小时到1小时,比较长的比如这篇4千字从开始写到完成一遍校稿,也就用了78分钟。
表相下面更根本的核心其实是两点:
一是练的多、思考的多;
二是精力足,明显超过同龄人。
而在小镇看来,精力更是练和思考的基础,如果一个人身体不好、精力不足,一天睡十几个小时还累,持续工作几个小时就扛不住,时间不足其他一切都没什么可谈的。
这也是小镇特别推崇母校坚持百年的体育传统,这个传统也有了很多同苟仲文“体能不达标不准参加奥运会”一样看似不合理的规定。
清华“游泳不及格不准毕业”固然会引来争议,但是常年坚持体能锻炼带来的收益定然是巨大的,不仅仅是精力更是整个人的意志力提升,更是包括形象在内精气神的全面提升。
好的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
希望大家从今天开始加强锻炼,人生中后期,拼的就是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