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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版:大解自选诗十八首||这二十年,就选这十几首

一见之地 一见之地 2023-01-11




大解诗歌


珍藏十八首



大解,男,1957年出生,河北青龙县人,居石家庄。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长诗《悲歌》,小说《长歌》,寓言集多部。作品曾获《人民文学》《诗刊》《十月》《星星》年度奖,鲁迅文学奖、首届苏曼殊诗歌奖,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金奖等多种奖项。



◆兴隆车站

 

火车连夜开进燕山

凌晨三点到达兴隆  这是晚秋时节

正赶上一股寒流顺着铁轨冲进车站

把行人与落叶分开 

在树枝和广告牌上留下风声

 

凌晨三点  星星成倍增加

而旅客瞬间散尽

我北望夜空  那有着长明之火的

燕山主峰隐现在虚无之中

 

二十年前  我曾登临其上

那至高的峰巅之上就是天了

那天空之上  住着失踪已久的人

 

今宵是二十年后

火车被流星带走  夜晚陷入寂静

在空旷的站台上  我竖起衣领等待着

必有人来接我  必有一群朋友

突然出现  乐哈哈地抱住我

 

必有一群阴影  在凉风之后

消失得无影无踪

 

1999.10. 

 

 

◆百年之后

——致妻

 

百年之后  当我们退出生活

躲在匣子里  并排着  依偎着

像新婚一样躺在一起

是多么安宁

 

百年之后  我们的儿子和女儿

也都死了  我们的朋友和仇人

也平息了恩怨

干净的云彩下面走动着新人

 

一想到这些  我的心

就像春风一样温暖  轻松

一切都有了结果  我们不再担心

生活中的变故和伤害

 

聚散都已过去  缘分已定

百年之后我们就是灰尘

时间宽恕了我们  让我们安息

又一再地催促万物  重复我们的命运

 

2001.11.10.

 

 

◆北风

 

夜深人静以后  火车的叫声凸显出来

从沉闷而不间断的铁轨震动声

我知道火车整夜不停

 

一整夜  谁家的孩子在哭闹

怎么哄也不行  一直在哭

声音从两座楼房的后面传过来

若有若无  再远一毫米就听不见了

我怀疑是梦里的回音

 

这哭声与火车的轰鸣极不协调

却有着相同的穿透力 

我知道这些声音是北风刮过来的

北风在冬夜总是朝着一个方向

吹打我的窗子 

我一夜没睡  看见十颗星星

贴着我的窗玻璃  向西神秘地移动

 

2002.11.30.

 



 

◆原野上有几个人

 

原野上有几个人  远远看去

有手指肚那么大  不知在干什么

望不到边的麦田在冬天一片暗绿

有几个人  三个人  是绿中的黑

在其间蠕动

 

麦田附近没有村庄

这几个人显得孤立  与人群缺少关联

北风吹过他们的时候发出了声响

北风是看不见的风

它从天空经过时  空气在颤动

 

而那几个人  肯定是固执的人

他们不走  不离开  一直在远处

这是一个事件  在如此空荡的

冬日的麦田上  他们的存在让人担心

 

2002.12.18.

 

 

◆飘忽不定

 

总有一些身影从街口闪过

看上去飘忽不定  我的视力不好

常把移动的事物看成是幻影

 

说实话  我曾多次离开过自己的身体

从远处观察  发现自己的前身

是一个系列  像排队经过的人群

 

1957年我出生  2059年我还将出生

犹如街口闪过的身影

一些人过去  一些人反复来临

 

我坐在胡同里  看见风

卷着地上的落叶  从我面前经过

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事物

把我的手轻轻拉起  离开了人群

 

2004.11.18.

 

 

◆衣服

 

三个胖女人在河边洗衣服

其中两个把脚浸在水里  另一个站起来

抖开衣服晾在石头上

 

水是清水  河是小河

洗衣服的是些年轻人

 

几十年前在这里洗衣服的人

已经老了  那时的水

如今不知流到了何处

 

离河边不远  几个孩子向她们跑去

唉  这些孩子

几年前还呆在肚子里

把母亲穿在身上  又厚又温暖

像穿着一件会走路的衣服

 

2006.9.13.


 


 

河套

 

河套静下来了  但风并没有走远

空气正在高处集结  准备更大的行动

 

河滩上  离群索居的几棵小草

长在石缝里  躲过了牲口的嘴唇

 

风把它们按倒在地

但并不要它们的命

 

风又要来了  极目之处

一个行人加快了脚步  后面紧跟着三个人

 

他们不知道这几棵草  在风来以前

他们倾斜着身子  仿佛被什么推动或牵引

 

2007.4.6.

 

 

◆过唐古拉山口

 

唐古拉山口  天空透蓝

逐渐抬升的高原使远山变得低矮

那些积雪的山峰是凉风出逃之地

 

在火车行驶途中

那些白色的山脉逐渐从苔原地貌的后面缓缓升起

其威严和圣洁让人敬畏

 

就在斜坡延伸的空旷之地

雪水融化所形成的细流隐藏在草丛下面

若不是云彩在地上投下暗影  你会忽略

弯曲流水的微弱反光

直接被远处连绵的雪峰所吸引

 

那勾魂的

雪山后面  深蓝的天空一直在飘动

我知道此时  即使风已经停下

经幡依然要展开  抖掉世上的灰尘

 

2011.6.16.

 

 

◆我信

 

时间有细小的缝隙,未来有窄门,

灵魂出入,也需要侧身。

 

我信这世界终将敞开,如最初的一日。

 

2011.8.16.

 

 



◆等待

 

局外人隐藏在夕阳后面,不与我对视。

这使我的登顶失去了意义。一个人把自己从人群中拔出,

置于孤峰,还要面临内心的险境。你啊!

应该在现场。甚至

在运转的轴心。

但你没有出现。我一个人站在山顶,

等了很久。直到身影在风中飘起来,像一件披风。

 

2013.6.17.

 

 

◆在河之北

 

在河之北,并非我一人走在原野上。

去往远方的人已经弯曲,但仍在前行。

 

消息说,远方有佳音。

拆下肋骨者,已经造出新人。

 

今夕何夕?万物已老,

主大势者在中央,转动着原始的轴心。

 

世界归于一。而命运是分散的,

放眼望去,一个人,又一个人,

 

走在路上。风吹天地,

烈日和阴影在飘移。

 

在河之北,泥巴和原罪都有归宿。

远方依然存在,我必须前行。

 

2014.7.29.

 

 

◆说出

 

空气从山口冲出来,像一群疯子,

在奔跑和呼喊。恐慌和失控必有其原由。

空气快要跑光了,

北方已经空虚,何人在此居住?

 

一个路过山口的人几乎要飘起来。

他不该穿风衣。他不该斜着身子,

横穿黄昏。

 

在空旷的原野,

他的出现,略显突然。

 

北方有大事,

我看见了,我该怎么办?

 

在我的经历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幕:

大风过后暮色降临,

一个人气喘吁吁找到我,

尚未开口,空气就堵住了他的嘴。

随后群星漂移,地球转动。

               

2015.3.28.

 



 

◆南溪

 

南溪太急,何事如此匆忙?

万世已去,退场者仍在还乡的路上。

往兮?归兮?

我记得人间,有一个荒凉的大海,

比死还要恒久,因为汇集深流而永不平静。

                

2016.4.8.于遂昌

 

 

◆风来了

 

空气在山后堆积了多年。

当它们翻过山脊,顺着斜坡俯冲而下,

袭击了一个孤立的人。

 

我有六十年的经验。

旷野的风,不是要吹死你,

而是带走你的时间。

 

我屈服了。

我知道这来自远方的力量,

一部分进入了天空,一部分,

横扫大地,还将被收回。

 

风来以前,有多少人,

已经疏散并穿过了人间。

 

远处的山脊,像世界的分界线。

风来了。这不是一般的风。

它们袭击了一个孤立的人,并在暗中

移动群山。

                  

2017.3.1.

 

 

◆下午的阳光

 

我坐在石头上,石头在河边,

河水并未衰老,却长满了皱纹。

 

下午的阳光有些倾斜,风刮的

薄云越来越高,最后贴在天顶。

 

天空的背面,似有远行者,

去向不明。

 

我坐在石头上发呆。

你坐在我的旁边,和我一起发呆。

 

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坐着,

晒着太阳,吹着风。

 

我们并不知道这就是幸福,

甚至一点也不知晓:

 

亡灵推动着地下的石头,隐者在转世;

三生以前,我们曾是恩人。

                    

2017.9.30.


 


 

◆读史

 

那时,一个国家遭到了暴打。

地图不是揍扁的,但是毛边的疆界

一旦撕裂,必动刀兵。

 

一个国家被打死,哭也没用。

征服者不需要理由,他骑在马上,

哈哈大笑,随后风卷残云。

 

读到这里,有风吹来,

书页自动翻过去。

椅子后面的阳光,挪动着阴影。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又重新坐下,

这时书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人群,

拥挤着,发出了喧嚣的声音,

正如人们所知,

江山易主了,一个王朝更换了姓名。

                   

2017.11.18.

 

 

◆赴罗平途中,看见风车

 

白色风车站在连绵的远山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太多了,不数了。

其中一个不转。

 

但我闲不住,还是想数一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数不清。其中一个不转。

 

数到第三遍,天空就消失了。

风车站在连绵的远山上,其中一个是死者,

它站在那里,只为了让我看见

 

2018.3.6.云南罗平

 

 

◆画手表

 

在女儿的小手腕上,我曾经

画出一块手表。

我画一次,她就亲我一口。

 

那时女儿两岁,

总是夸我:画的真好。

 

我画的手表不计其数,

女儿总是戴新的,仿佛一个富豪。

 

后来,我画的表针,

咔咔地走动起来,假时间,

变成了真的,从我们身上,

悄悄地溜走。

 

一晃多年过去了,

想起那些时光,我忽然

泪流满面,又偷偷擦掉。

 

今天,我在自己的手腕上,

画了一块手表。女儿啊,

你看看老爸画的怎样?

 

我画的手表,有四个指针,

那多出的一个,并非指向虚无。

 

2018.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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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之地》刊登诗歌作品均已获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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