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监管态度及市场反应
前 言
以ChatGPT、Midjourney等为例的大模型生成式人工智能，颠覆了人类对自己独一无二享有思想和创造能力的传统认知，在巨量数据的喂养背景下，生成式人工智能获得的“顿悟”，即将轰轰烈烈带来新一轮的工业革命。
生成式人工智能必然涉及使用大量的网上材料（数据）进行预训练，用以产生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这也可以称为“大数据投喂”。预训练的数据，很大部分涉及到他人的著作权，因此预训练的过程是否侵犯他人著作权备受关注。
2023年5月17日，日本《著作权法》修正案在参议院全体会议上通过，使得著作权人不明作品的二次利用变得更加容易。下文，我们分析了最新修订的日本《著作权法》修正案对于“计算机学习”的规定，同时提供来自日本新闻协会、学者、创作者、平台对于该修正案的态度和应对方法，供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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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著作权法》
对于“计算机学习”的规定
大数据投喂行为是否侵犯著作权，要判明该问题，需要重点关注各国著作权法中的合理使用制度。
现行日本《著作权法》第五章规定了对著作权的限制。其中，第30条之4做出如下规定：“……对作品的利用并非为了使自己或他人享受作品所表达的思想或情感时，在使用的必要范围内，可以以任意方式使用作品。但根据作品的种类和用途，作品的使用方式会对著作权人利益产生不当损害的情况下，不适用本规定。
（1）用于与作品的录音、录像或其他使用相关的技术开发或实用化试验情形；
（2）用于信息分析的情形；
（3）除上述两种情形以外，在电子计算机信息处理过程中对作品表达所进行的不被人类感知和识别的使用情形，但不包括电子计算机执行计算机程序作品的行为。”
如简单套用，依据该条规定，投喂AI的行为符合“不以欣赏作品原有价值为目的”，且符合（2）（3）款中分别规定的“用于信息分析”“在电子计算机信息处理过程中对作品表达所进行的不被人类感知和识别的使用情形”。只要“根据作品的性质，目的和使用情况，不合理地损害版权人利益”，大概率被认为不构成侵权。
该条文于2018年修订完成，2018年的修改整体上扩大了著作权的限制，其目的是鼓励创新，迎接以AI、物联网和大数据为代表的第4次产业革命[1]。
早稻田大学教授上野达弘曾提出，“对于人工智能的研究和发展极具价值。虽然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规定，但像日本这样广泛和强大的规定并不多见。”[2]然而，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中山信弘提出“著作权法的萧条时代”[3]。这一观点，指出现行著作权法对数字化时代的应对并不充分。
作为补充，5月17日，日本新《著作权法》修正案已通过参议院表决，该法预计于2026年前施行。在该修正案中，对来势汹涌的生成式AI未作回应，特别是未对第30条第4款进行任何修改。[4]
尽管如此，在该修正案审议过程中，参议院文教科学委员会以附带决议的形式，讨论了AI相关问题。参议院文教科学委员会强调，基于AI技术的进步，使用他人作品来创作作品变得更加容易。因此，应完善著作权保护的体制，防止侵权行为的发生；生成式AI学习过程中，会使用他人作品，需要进一步明确第30条之4的适用。同时，应回应大家的呼吁，建立著作权人补偿机制；增强公众的著作权意识，加强相关教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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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者的焦虑
对于迅猛发展的生成式AI和迟迟未动的《著作权法》，创作者们表达了充分的担忧。
5月9日，日本艺人协会于东京举行记者会，指出AI的发展导致表达的技术被剥夺，很多人面临失业。因此协会呼吁国家完善法律，对声音与表演的相关权利作出新的规定，并使AI制作作品时参照的表演者等能够要求适当的报酬。[6]
随后，2023年5月17日，在日本《著作权法》修正案通过的当天，日本新闻协会公开发表意见书，表示了对人工智能的担忧：
“日本的著作权法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等方面的规定太过广泛。” 人工智能未经授权且不受监管地使用新闻内容，会对新闻机构的管理产生重大影响，使其难以继续提供高质量的新闻内容。如果作为民主基础的优质新闻内容减少，可能会妨碍公众的“知情权”。这些问题并不局限于新闻行业，对于制作文学、漫画、动画、食品、音乐等作品的各种创意行业来说，也是一个普遍而紧迫的问题。
为了佐证其观点，日本新闻协会还举出了许多发达国家对AI生成物的消极态度的例子。2023年3月底，意大利政府暂时禁止使用ChatGPT；2023年3月，美国版权局宣布考虑规制生成式AI；2023年4月，由美国约2000家报纸和杂志出版商组成的行业协会NMA表示，在没有许可或具体许可的情况下，生成式人工智能系统是在“偷窃”；欧盟的版权指令下，权利人对于商业使用可以拒绝或选择退出；在英国，对权利的限制只限于研究目的，不允许商业使用。基于此，该意见书同时指出，日本《著作权法》第30条之4在立法当时，并未充分想到生成式AI带来的负面影响，亦未考虑到AI生成物对权利人利益的损害[7]。
关于日本新闻协会在意见书中提出的欧盟关于版权的有关立法，欧盟在最新提出的《人工智能法案》(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ct)折衷草案中，对于基础模型所使用的训练数据的版权问题也作出了相关规定，该法案折衷草案第28(b)条第4款(c)项要求基础模型的提供者负有“在不影响国家或欧盟版权立法的情况下，记录并公开提供受版权法保护的训练数据的使用情况的足够详细的摘要”的义务。[8]这一项规定或为后续可能设立的版权人的选择退出机制（opt-out）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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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台的应对
（PixivFANBOX官网截图）
PixivFANBOX、Fantia、PixivBOOTH、DLsite、Ci-en均为日本发表或销售创造者作品的平台，可以让用户创作并发布原创作品，包括插画、漫画、小说等等。
面对势如破竹的人工智能生成物浪潮，各平台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从最初为AI生成物单设栏目，以此区分人类作品，到逐步禁止AI生成物的上传。
据日媒报道，2023年5月10日，创作平台pixivFANBOX与Fantia发表声明，临时禁止用户上传AI创作物，视情况可能关停相关账号。pixivFANBOX与Fantia均为连接创作者和粉丝的平台，采用会员制。用户向创作者支付一定金额以此作为创作支持，创作者仅向支持者展示其作品。两平台曾对AI生成物设置了专门分区，但现在，两平台均表示需要重新审视AI对创作领域的冲击，因此表示需要修改平台用户协议，近期将公布关于AI生成物的方针[9]。
注 释
[1] 文化厅：著作権法の一部を改正する法律 概要説明資料，网址：https://www.bunka.go.jp/seisaku/chosakuken/hokaisei/h30_hokaisei/pdf/r1406693_02.pdf，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2] 上野达弘：情報解析と著作権──「機械学習パラダイス」としての日本，人工知能，2021年.
[3] 福井健策：「再録：2015年の講演『人工知能と著作権2.0』（追補あり・2023年）」，网址https://www.kottolaw.com/column/230214.html，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4] 众议院：第211次国会著作権法の一部を改正する法律案，网址：https://www.shugiin.go.jp/internet/itdb_gian.nsf/html/gian/honbun/houan/g21109051.htm，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5] 文教科学委员会：著作権法の一部を改正する法律案に対する附帯決議，网址：https://www.sangiin.go.jp/japanese/gianjoho/ketsugi/current/f068_051601.pdf，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6] 东京新闻：ＡＩ「表現の技術奪う」 芸能従事者、権利保護を訴え，网址https://www.tokyo-np.co.jp/article/248710，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7] 日本新闻协会：生成 AI による報道コンテンツ利用をめぐる見解，网址https://www.pressnet.or.jp/statement/20230517.pdf，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8] 朱悦，姜文：【前沿译介】欧洲议会关于欧盟《AI法案》的折衷案文，载“网络法理论与实务前沿”微信公众号，https://mp.weixin.qq.com/s/UXBEdduXuvT5YKLkP4eXYg，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5月24日
[9] pixivFANBOX、AI生成作品を当面禁止に - ITmedia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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垦丁律师事务所威理扬法律团队 | 张如心、徐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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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佳仪，广东财经大学智慧法治研究中心研究人员
李卓霖，广东财经大学智慧法治研究中心研究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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