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玮 | 为什么他是日本一千年来最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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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7年12月10日（农历庆应三年11月15日）晚9点左右，阴冷的京都。
只见一些人挎着武士刀，先后走进了“四条河原町”酱油店“近江屋”。他们不是来“打酱油”的，而是来商议如何推翻江户幕府。这时，有两个蒙面客彬彬有礼地对一楼负责警戒的山田藤吉说：“我们是十津川来的，想见一下坂本君。”山田藤吉说：“他在楼上，请跟我来。”就在他转身上楼时，蒙面客从后面给了他一刀，将山田藤吉砍倒在地。然后飞速冲上楼去，其中一名刺客用刀对坐在火盆前身材高大的男子横扫过去。额前被划了一道口子的男子，立即转身去拿放在地板上的爱刀“吉行”，但未等他拔刀，刺客又挥刀砍去，男子的鲜血和脑浆喷溅在挂轴《山茶花》上，不久气绝身亡，被安葬于东山之麓灵山墓地。刺客究竟是谁，迄今依然是个谜，被刺的男子叫坂本龙马。今年11月15日是他遇难150周年祭日。日本京都灵山护国神社于这一天举行了“龙马祭”。
坂本龙马出生于土佐藩（高知县）一个世代经营清酒“才谷屋”的富商家庭。“坂本”之姓，源于制造“本能寺之变”的明智光秀的封地坂本城（滋贺县大津市）。日本有人经“考证”，认为坂本龙马是明智光秀的后人，但基本不足为信。“龙马”之名，则缘于坂本龙马的母亲幸氏怀他时，曾梦见龙马在腹中飞腾，因此他父亲坂本八平直足根据中国唐代大诗人李郢《上裴晋公》的“四朝忧国鬓如丝，龙马精神海鹤资”诗句，给他取名“龙马”。“才谷屋”在四国清酒市场几乎处于垄断地位，经济实力不俗，但政治地位不高。江户时代的武士大致分为两种，一种住在城下町，称“城下士”，另一种住在乡下，称“乡士”。按经济标准属于“高端人口”，但是按政治标准属于“低端”，这种身份的扭曲，自小在坂本龙马的心理形成极大阴影面积。
很多历史人物生前寂寂无闻，死后名闻遐迩，坂本龙马也属于此类。作为一名乡士，坂本龙马生前寂寂无闻，甚至1884年山脇之人的《维新元勋十杰论》，也没有他的名字。但是在被刺身亡几十年后，坂本龙马在日本突然名闻遐迩，受到各阶层人士拥戴，被视为“平民英雄”、“日本近代商业始祖”、“民主先驱”、“尊王楷模”、“帝国海军保护神”等等。而他所以成名，和一个梦境有关：据说甲午黄海海战前，明治天皇夫人、以后的昭宪皇太后梦见一男子对她说：“此战，日本海军定能取胜！”醒来后，皇后对众大臣叙述了这一“吉兆”，宫内大臣田中光显根据皇后的描述取出一张坂本龙马的旧照片，皇后当即说：“就是他！”这个梦境是否真实，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明治政府宣传坂本龙马，有着毋庸置疑的政治目的。
坂本龙马为世人熟知的形象，拍摄于庆应2年或3年，照片中的坂本龙马腰佩代表武士之魂的爱刀，脚上却是标志着西洋文化的皮靴。
英年早逝对坂本龙马而言也算是幸事。因为，“盖棺论定”使坂本龙马连犯错误的机会也没有。坂本龙马在战后的走红，还归因于大众传媒上文学艺术作品的推动。1966年司马辽太郎的小说《龙马来了》不仅获得了日本三大文学奖之一的“菊池宽”奖，而且和山冈庄八的《德川家康》并称为“日本两大历史小说”。1968年和2010年，NHK电视台两度推出大河剧《龙马传》，在人们的记忆中反复镌刻下坂本龙马四个字。
数年前，《朝日新闻》曾以“日本1000年政治人物排行榜”和“希望其重生拯救今日”为题，进行民意调查，坂本龙马均名列首位。坂本龙马以什么样的方式为明治维新提供必要前提？他为何在日本拥有如此高的“人气”？
“幕藩体制”由“幕府”和260多个“藩”构成。各藩的大名分为三类：和德川家有宗亲关系的“亲藩大名”、1600年关原之战前追随德川家康的“谱代大名”、关原之战后归顺德川家康的“外样大名”。江户时代以粮食“石”作为俸禄，领俸禄1万石以上为“大名”。萨摩藩（鹿儿岛县）和长州藩（山口县）的藩主均属于“外样大名”，萨摩藩岛津氏的俸禄是77万石，长州藩毛利氏的俸禄是36万石。也就是说，虽然在幕藩体制中他们处于“边缘”，但和大多数只领有1万石俸禄的藩主相比，他们的俸禄显然相当丰厚。不仅如此，萨摩藩因临近琉球，所以始终和琉球保持贸易关系。琉球被日本实际控制后，与中国的贸易管理权也被萨摩藩掌控。长州藩则长期和朝鲜及中国进行贸易。虽然这么做明显违反幕府规定，但因萨摩藩和长州藩均处于西南边陲，远离江户，幕府无法严格管控。这两个藩和坂本龙马有些类似：经济上处于“高端”，政治上处于“低端”。
在1854年日本“开国”后政局剧变，日本民族主义在“尊王攘夷”的旗帜下急速高扬，萨摩藩和长州藩成为这场运动的中坚力量。不过，萨摩藩和长州藩虽然都主张“尊王”，但萨摩主张“尊王佐幕”，长州主张“尊王倒幕”。1863年8月18日，幕府、萨摩藩、会津藩共同发动了驱逐长州藩势力的政变，史称八·一八政变。1864年7月19日，幕府军、萨摩藩军、会津藩军组成的联军对长州藩军发起攻击，长州藩军因寡不敌众而惨败。双方因此结下不共戴天之仇。长州藩的武士将萨摩藩和会津藩的武士并称“萨贼会奸”，把这四个字写在鞋底上天天踩踏。
萨摩藩和长州藩这两个西南雄藩，势同水火。而后来斡旋两者，使他们共同成为推翻幕府的同盟军的，就是坂本龙马。
萨摩藩和长州藩的交手，使萨摩藩倒幕派首领特别是西乡隆盛领教了长州藩不俗的实力。于是，西乡隆盛便萌生了与长州藩联手倒幕的念头。恰在此时，美国结束南北战争，不少武器流入萨摩藩。于是，西乡隆盛从一个叫格罗夫的美国商人手里购得了一些枪炮，并将其转让给在与幕府的对立中急需武器的长州藩，迅速拉近了萨摩藩和长州藩的关系。有鉴于此，坂本龙马积极主动充当了萨长联盟的斡旋者。因为，一则他和萨长二藩的倒幕首领都很熟。19岁的坂本龙马从老家土佐藩（高知县）到达江户后，进了北辰一刀派的剑术馆学习剑术，在那里结识了倒幕派活跃人物桂小五郎，也就是后来的明治三杰之一木户孝允。二则坂本龙马认为，摆脱民族危机的根本途径是“富国强兵”。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坂本龙马在长崎创办了一个商社——日本第一个“株式会社”，叫“龟山社中”，从事包括萨摩藩和长州藩之间的军火贸易。
1866年1月21日，在坂本龙马的斡旋下，萨摩藩的西乡隆盛和长州藩的木户孝允在京都秘密会晤，缔结了六条盟约：1、幕府和长州藩开战后，萨摩派二千余兵上京与驻京之兵合流，稳住京都大阪要害之地；2、长州如有胜算，萨摩负责向朝廷进言；3、长州若现战败可能，但一年半载不会毁灭，此时萨摩须尽力相助；4、长州与幕府的战事结束后，萨摩须在朝廷为长州鸣冤；5、若土佐、一桥、会津、桑名等藩怂恿朝廷违背正义，决意讨伐长州，鸣冤无效，萨摩藩当助长州进行决战；6、若能洗清冤屈，萨长两藩当万死不辞，为国尽忠。毋庸赘言，萨长联盟就是倒幕主力。也正因为此，萨摩藩和长州藩的藩阀势力，执明治政府之牛耳，决定政策之方向。
以1467年爆发的“应仁之乱”为起点的日本战国时代，最后从织田信长的“天下布武”至1616年德川家康“元和偃武”，历时150年。饱受战乱之苦的日本民众渴望和平。就此而言，江户时代作为日本历时最长的和平时期，是值得肯定的。眼见幕末风云变幻，高举“尊王倒幕”旗号的萨摩、长州两个西南雄藩虎视眈眈，无数生灵可能再遭涂炭，怎么办？就在这历史节骨眼上，坂本龙马以他高超的胆略和智慧，提出了彪炳千秋的“船中八策”。“船中八策”犹如一张航线图，使“日之丸”以明治维新为动力开始“第一次远航”，取得了近代化的成功。
1867年6月9日，坂本龙马和土佐藩参政后藤像二郎一起乘藩船“夕颜号”赴京。在途中，坂本龙马提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八条建议，史称“船中八策”： 1、天下政权奉还朝廷、政令悉由朝廷发布；2、设上下议政局，置议员参赞万机，万机决于公议；3、以有才公卿诸侯及天下人材为顾问，赐予官爵，除以往有名无实之官吏；4、广泛开展对外交往，签订新约；5、折中古来之律令，重新撰定无穷之大典；6、扩充海军；7、置亲兵守卫帝都；8、定金银货币与外国平均之法。“船中八策”深得后藤像二郎欣赏。6月22日，后藤像二郎与在京的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会晤后，签署了以大政奉还、施行议会政治、推行新政为主要内容的盟约，于10月3日向幕府“老中”坂仓胜静呈上了由土佐藩第14代藩主山内丰信署名的“大政奉还建议书”，强调：“鉴于宇内之形势，古今之得失，夫惟欲建皇国振兴之基业，当一定国体，一新制度，王政复古。”必须强调，“船中八策”之后均化为明治维新各项法律的条文，第二策“万机决于公议”更是被直接搬入明治维新的纲领“五条御誓文”。
坂本龙马是“近代日本改革的先觉者”，是享有几项“第一”的日本人：第一个提出“日本国”概念；第一个带新娘楢崎龙（阿龙）蜜月旅行；第一个穿靴子；第一个以万国公法与外国公司打官司并且胜诉；第一个创办“株式会社”龟山社中。但是，他对日本最大的奉献，无疑是促成萨长联盟和提出“大政奉还”建议，使日本历史进入了“明治维新”，并因此完成了“第一次远航”——实现近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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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大河剧《龙马传》剧照
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夏晴朗
这是第 35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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