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还是世界中心吗？
文 / 牛津小裁缝 牛津大学金融地理学博士
什么是地理？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但又十分复杂的问题。
大部分没有经过地理学专业学习的朋友往往把地理简单地等同于自然地理环境，比如一个地点的经纬度、沿海港口还是内陆城市、平原还是山区，或者一个城市是不是首都、省会等表面的地理特征。
但这对于理解当代的经济地理现象是远远不够的，当代的地理学家认为，“地理”不仅包含自然环境、地貌，还要考虑文化和政治进程，更重要的是要考察国家或经济体市场经济的多样性、意识形态和身份认同，以及城市在历史和当代与其它地方之间的互动和联系。
因此，一个城市的地理条件是不是有优势是一个长期的独一无二的沉淀，由内部和外部的流动共同塑造而成，有其特殊的时空逻辑。
本文，就以伦敦为例，讲述什么地理因素促使伦敦成为全球城市和金融中心。
世界金融体系中伦敦—纽约金融轴心的历史
美国曾经作为大英帝国的一个分支，而纽约成为金融中心的根源实际在伦敦。贯穿19世纪上半叶的竞争，纽约最终战胜了芝加哥赢得了国内金融霸主的地位。因为良好的区位，纽约成为欧洲和美国其它地区之间的贸易中介，后来成为英国资本进入美国经济的门户和枢纽。
19世纪，美国企业在推动伦敦成为全球金融中心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就如同伦敦促成了纽约的崛起并成为国际金融中心。
随着1933年大危机之后的金融监管加强，罗斯福新政，1944年布雷顿森林会议之后，IMF和世界银行相继成立，世界金融的“权力”从华尔街转移到了华盛顿。伦敦并没有任何蓬勃发展和持续繁荣的迹象，在英国和欧洲的经济衰退和二战的破坏中艰难挣扎。
从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后期，大西洋两岸，公共和国内金融超越了私人和国际金融，标志着纽约—伦敦轴心滑落到20世纪的历史最低点。
纽约是一个规模更大的金融中心，但其金融影响力几乎完全局限在国内市场。重要的是，尽管华尔街的国际影响力被遏制，纽约的国内统治力却进一步巩固，证券市场监管促进了区域交易的消亡，同时以纽约为总部的经纪公司在全国范围内扩张，如美林。
随着1980年代撒切尔夫人和里根总统推行的新自由主义的实践，金融管制在美国和英国的放松使这个轴心重新焕发活力。 1986年伦敦的“金融大爆炸”，促使了新一波美国银行进入伦敦的浪潮。这也加速了伦敦阶级文化从特权到灵活和更加开放的雇用做法的转变，使得伦敦更像是纽约。
金丝雀码头，一个新的黄金地段在90年代初开发并成为伦敦新的国际金融中心，大多由大型金融机构占据，运行更像纽约而不像传统的伦敦金融城（由无数的小金融机构组成）。
同一时期，日本东京开始挑战这个轴心，但它主要依靠国内市场，与外资机构的联系相对较少。与华尔街和金融城相比，东京的投资银行家一直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1991年，东京的危机在房地产泡沫的重压下爆发，此后一直没有恢复。
1990年代和2000年代，欧盟不断加速的金融一体化进程巩固了伦敦作为大规模的金融业的中心和美国金融机构进入欧洲的门户。曾经有人认为法兰克福会对伦敦发起挑战，但这些观点低估了伦敦的金融统治力,忽视了伦敦—纽约轴心的作用。伦敦成为欧元的金融交易中心。欧元区的建立到来了并购浪潮为伦敦投资银行带来利润丰厚的交易。911后的安全问题，萨班斯法案颁布后美国更严格的报告要求，进一步加强伦敦在纽约—伦敦轴上的地位。
但是，纽约作为一个蓬勃发展的金融中心，进一步放松金融管制，1999年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和2000年商品期货现代化法案的废除，为华尔街投资银行的发展铺平了前所未有的道路一直持续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
纵观英美金融市场发展的历史，纽约—伦敦轴的发展一直由强劲的共性和互补性支撑。这两个城市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法律，以及经济和政治自由主义的优良传统，商业和金融的自我监管信仰的沃土，以及面向股东而不是其它利益相关者的公司治理和会计标准。
纽约和伦敦作为新自由主义的主要实践基地（旁边是芝加哥和华盛顿特区）。纽约和伦敦形成了英美文化的金融轴心。它们的政治，文化和商业精英互动密切，促进了一个融合伦敦和纽约的生活方式。随后发明了术语NY-LON，新闻周刊的文章指出：NY-LON，与单独的纽约或伦敦不同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工作，娱乐在这两个城市，好像他们已经合二为一。
纽约和伦敦之间的共性让金融企业和专业人士几乎在两个中心之间无缝移动，降低互动的成本，同时两个城市的互补性创造机会，使互动变得有利可图。
纽约控制着全世界最大和最具流动性的国内金融市场的入口，伦敦的地理位置，政治和历史地理学意味着进入一个不同的时区，欧洲市场和全球网络。
在伦敦，美国的银行可以雇佣讲法语和德语的专家，因为这些专家想尽量靠近母国。利用其庞大的流动的国内市场和金融工程人才的智库，纽约引领全球金融创新。主要的对冲基金、风险投资和私募股权投资都来自美国。全球证券交易市场的大多数新产品和交易方法出自纽约。
随后，伦敦成为一个专门的中心，金融公司（美国的银行领衔）在此适应金融创新，以促使这些创新从美国传递到国际市场。许多来自美国零售银行业务的创新，包括数据处理中心和电话银行，已经通过伦敦转化到欧洲其它地方。
伦敦和纽约之间的连接同样需要物理的基础设施。其它任何城市都没有如此密集的网络光纤线路，超多的定期航班和信息传递连接。
正是两大金融中心的共性和互补性的融合推动纽约和伦敦在全球城市和金融体系中的联系和作为顶级中心的共同演化。
世界城市网络中的纽约—伦敦轴心，来源：GaWC（全球化与世界城市研究）的官方网站：http://www.lboro.ac.uk/gawc/visual/globalcities2010.pdf
全球化时代伦敦地理条件的优势体现在哪里？一个金融地理学的视角
伦敦作为世界主要经济和金融中心的形成，依靠复杂的历史原因所形成的路径依赖。正如英国城市地理学家Peter Taylor所言，作为现代资本主义的发源地，伦敦是全球最重要的交换、传播和控制中心，在全球经济中起到润滑剂的作用。
通过上述伦敦金融中心和纽约—伦敦金融轴心发展的历史，可以看到伦敦的地理条件非常优越。
首先是伦敦的时区优势，伦敦所在的欧洲时区处于亚太时区和美洲时区之间。信息化时代带来的是全球日益一体化的金融交易网络，而伦敦是全球24小时不间断金融交易的中介场所，是联系欧洲市场与北美、亚太和中东地区的桥梁。但是有人也许会疑问，爱尔兰也同样具备伦敦的时区优势，为什么都柏林没有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因为它不具备伦敦的其它地理优势。
其次，伦敦的优势体现在制度制定的话语权上。新航路开辟之后，“海上马车夫”荷兰最早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欧洲最早出现的现代金融中心是阿姆斯特丹。但是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工业革命之后，随着大英帝国的崛起，英国银行、保险、资本市场等行业迅速发展，金融创新层出不穷，伦敦逐渐取代阿姆斯特丹成为欧洲首位的金融中心。这个过程中，英国人对金融中心模式的形成做出了最大的贡献，目前全球施行的主要金融规则、合约、监管以及法律，都是在英国形成的。
换句话说，20世纪以来主要金融中心的发展模式依存于英美法系，并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路径依赖”，这是现代金融中心的一个重要理论。
全球主要法系分类
全世界目前主要有五个法系，其中影响最大的是英美法系，另一个是欧洲大陆法系，又分为法国大陆法和德国大陆法。欧洲大陆法系由法国开始，实际上德国是学习法国的法律典籍，中国是学习德国的法律，东亚地区的国家普遍都是采用德国大陆法。根据香港大学地理学教授赵晓斌的研究：这些法系对金融业的发展有最根本的影响。
英美法系坚持行业领导监管型管理，而欧洲大陆法系则是政府领导监管。行业领导管理得出的最根本的理念是保护中小投资者；而政府领导监管最根本的目的是保护机构。
这两种监管模式的不同导致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市场：英美法系出现了以资本市场主导的金融中心如纽约、伦敦、香港等，大陆体系国家则出现了银行主导的金融市场如巴黎、法兰克福、东京、北京等。
伦敦的第三个优势是，它处于世界城市网络与全球金融网络中的核心位置。
8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想的实践、英语文化的传播和全球性的移民使伦敦成为真正的全球城市，以伦敦为中心的世界城市与金融中心网络触及全球主要经济体。伦敦和全球主要城市之间的联系度较高根本原因是大英帝国的殖民扩展使伦敦和主要殖民地国家之间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大英帝国曾经控制的区域
二战之后，英国的全球殖民体系瓦解，主要殖民地从政治和军事上摆脱了英国的束缚，但是殖民地国家大量向英国移民，殖民地国家的城市和伦敦良好的社会文化联系得以保存。
殖民的历史促进了城市面貌的改变和开放程度的提高，增强了城市的外向性，形成了相对包容的城市气质。同时，大多数殖民地独立后沿袭了英国的法律、语言，这使得伦敦和这些城市之间的联系变得畅通无阻。除此之外，欧盟的建立，加速了伦敦和欧洲城市的一体化进程，虽然伦敦并不是欧元区内，但它却是欧洲真正的金融中心，是众多跨国金融巨头的欧洲总部所在地，也是欧元最大的交易中心。
总结，现代的经济金融中心是制度、文化和历史优势明显的城市；世界城市网络中的门户和节点城市；信息和知识收集、生产和扩散的场所；市场化程度高大规模的金融交易和金融集聚的场所。
-------
本文作者：牛津小裁缝，牛津大学金融地理学博士
英伦投资客原创延伸阅读：
- End -
▼
*欢迎置顶英伦投资客订阅号，不错过每条重要推送
©本文版权归“牛津小裁缝”所有
---------
*如果你对伦敦房产投资，在区域或者项目判断上有一些问题想要点对点沟通，可以加微信和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