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群体免疫到全民封锁，英国政府到底经历了什么？
3月23日，英国首相鲍里斯宣布禁止所有英国人出门，除非是购买生活必需品、外出锻炼、和必须要出门的工作。
过去10天，英国政府的抗疫策略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已经彻底开始严控，甚至实行禁止出门的全民封锁。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英国政府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群体免疫”，为什么措施突然变的如此之严？
英国《泰晤士报》3月22日发布的一篇揭秘文章能给你所有答案。
事实上，这篇文章里提到的一句话已经在英国政界引发轩然大波，这句话来自鲍里斯的幕后军师卡明斯，他曾在今年2月的一个私人会议上说：
“我们的策略就是群体免疫，并保护经济，如果这意味着一些领取养老金的老人会死的话，那确实比较糟糕（反话）。”
为什么卡明斯当时会这么说，为什么现在英国政府又采取了如此严厉的措施，我们还是来看文章。
*本文逐字翻译自《泰晤士报》，译者：William 英伦投资客
有那么一刻，当他们作出了决定，当他们疑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们被迫做到了哪一步。
在那一刻，他们被震惊了，开始反思着那些将永久改变英国未来的选择。
一位大臣说，“我们花了整个周末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的情绪调整到能够平稳地作出决定的状态。”
在政治上，有太多言论过于夸大其词。
但这一次却不行。
十天前，英国政府还在缓慢地应对新冠病毒危机，并淡化采取严厉措施的必要性。
但到了上周一（3月16日），鲍里斯却以二战以来从未有过的速度，去拯救英国的全民医疗体系（NHS）。
甚至，对首都伦敦进行战时封锁也成为了积极考虑的对策之一。
在上周末，过去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改变了医疗政策，改变了经济和已经改变了受到牵连的人们。
英国上一次对敌人发起袭击是在1944年的诺曼底登陆战，这一天被人们称为“最长的一天”。
在3月12日，一位内阁大臣表示，“这是最长的一周。”
人们以为脱欧会改变这个国家，但事实却是，新冠病毒正在改变这个国家。
政府高官坚称，他们对新冠病毒态度的转变，并不是“180度大转弯”，而是“一辆汽车在已经铺好的轨道上加速前进”。
在与十多位大臣、特别顾问、唐宁街工作人员和公务员的对话中，揭示了一场正在上演的大剧：
领导人们正在接受从未有过的考验，英国首相面临着八十年来最重大的挑战。
对制度的冲击
2020年3月12日晚上，一场即将改变英国这一代社会的会议正在进行着。
政府的科学家，医疗委员会和战略咨询专家组聚集到了一起，共同研究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和其它机构专家提出的新冠疫情模型。
最终的结果令人震惊。
此前，英国当地政府警告将会有10万人死于新冠病毒。
但现在，首席医疗顾问克里斯·惠蒂（Chris Whitty）和首席科学顾问帕特里克·瓦伦斯爵士（Sir Patrick Vallance）意识到，这个预测数字可能是错误的。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英国的死亡人数将会上升到51万人”，一位专家表示。
“如果采取缓解策略的话，死亡人数将会是25万。”
如果采取阻断措施的话，死亡人数会降到2万。
这时，你会问，“该采取什么行动？”
“这只是科学与现实之间的碰撞。”
新冠病毒曲线：1. 什么都不做，50万人死亡；2. 缓解（原来的计划），25万人死亡；3. 抑制（新计划）
事实上，自去年12月中国确诊新冠病例以来，英国大臣们就已经注意到可能要采取严厉的措施。
今年1月，首席医疗顾问克里斯·惠蒂（Chris Whitty）向政府内阁表示：
“新冠病毒要么留在那里，要么无处不在。”
政府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但鲍里斯的本能，却是抵制这场将会改变人们生活的彻底封锁。
一位保守党高官回忆称，“当时很多人以为这只是一个流感。”
多米尼克·卡明斯（Dominic Cummings）— 鲍里斯实际上的幕后军师在一开始时相信，假如克里斯·惠蒂的预测是正确的话，英国将有60%到80%的人口感染新冠，并形成群体免疫，从而更有能力抵御明年冬天的第二波新冠疫情。
在2月底的一场私人会面中，卡明斯透露了政府的抗疫战略。
当时在场的一个人事后向《泰晤士报》爆料称，卡明斯当天的原话是：“我们的策略就是群体免疫，保护经济，如果这意味着一些领取养老金的老人会死的话，这的确挺糟糕（反话）。”
因为这部分比较重要，这里我也放上英文原文：
According to the Sunday Times, Mr Cummings told people at a private engagement at the end of February the Government's strategy was 'herd immunity, protect the economy and if that means some pensioners die, too bad'.
虽然2月份的时候卡明斯这么说，但在3月12日的一场战略咨询专家组会议上，卡明斯已经改变了他原来的想法。
他意识到，自己帮英国设置了一条走向灾难的道路。
在此之前，英国感染人数的增长程度一直低于欧洲平均水平。
但现在，英国已经超过了平均水平，并正朝着意大利的疫情发展。
一位大臣表示，“意大利正在发生的情况，刺激了整个英国政府。”
而到了3月13日，卡明斯已经转变成了彻底封锁的倡导者。
“卡明斯改变了他的信仰”，一位保守党高官表示。
“他从群体免疫和让老人去世，转变成了，让我们关闭整个国家和经济。”
卡明斯与卫生大臣马特·汉考克（Matt Hancock）进行了一次交流，汉考克希望采取更有力的行动来防止医院人满为患。
当时，卫生部官员给了汉考克一个令他吃惊的数字，当医院人满为患时，武汉的新冠死亡率是3.4%。
最初，鲍里斯对一开始的方法也感到不安，“他讨厌群体免疫的说法，因为这意味着死亡是可以接收到”，一位官员表示。
“汉考克也讨厌这一名词，因为这意味着你已经放弃了。但你必须战斗。”
群体免疫
政府面临的问题是，从政策中剔除群体免疫的那一刻起，它就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焦点。
3月12日，当政府将群体免疫的概念公诸于众后，首席科学顾问帕特里克·瓦伦斯爵士又在第二天的电视采访上重复了这个想法。
不过，随着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纷纷进入封闭状态，人们开始批评鲍里斯拒绝采取任何行动，认为他有意让人们感染病毒。
政府内部人士称，那一周的会议非常混乱。
但是，当鲍里斯在3月14日六召集了主要顾问到内阁会议室后，大家对抗疫措施达成了一致意见。
惠蒂和瓦伦斯爵士表示，英国目前的疫情曾经是四个星期前的意大利，“现在我们更接近他们的情况了。”
两位专家陪同着汉考克和卡明斯，对鲍里斯发出同一个信息：“现在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鲍里斯表示同意，“我们必须夜以继日地工作，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一位参加会议的官员称，“会议室当时的气氛令人震惊，你能够感受到事情正发生重大的变化。”
在第二天首相府的关键会议上，鲍里斯和其它重要的内阁大臣进行了双边会谈，补充了更多的应对措施。
之后发生的事，都一一被媒体公布出来了。
英媒发出警告，年老体弱的人可能要自我隔离几个月，人们不得不远离他人，在家工作，避免一切不不要的外出活动。
经济上的措施也不能少
在周二早上，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在准备公布英国和平时期以来最大的财政刺激政策之际，他在唐宁街11号聚集了一大批官员和助手。
他表示，“所需要的资金规模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因此我们必须消除任何限制的假设。”
整个周末，英国财政部的官员都在彻夜工作，为企业准备了一揽子计划，相当于在极短的时间内规划一份完整的预算案。
“他们在48个小时内完成了3个月的工作量”，一位财政部官员表示。
英国财政部常任秘书长查尔斯·罗克斯伯格（Charles Roxburgh）和英国央行行长安德鲁·贝利（Andrew Bailey）起到了很大帮助，他们都是应对2008年金融危机的老兵。
当苏纳克与鲍里斯一起离开唐宁街参加新闻发布会时，苏纳克的助手还在进行最后的定稿。
尽管苏纳克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排练或准备回答提问，但在向公众概述3500亿英镑的政府支持贷款和对商业的现金补助时，他的演讲表现令人感到安心。
他反复提到：“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
财政部的同事们说，苏纳克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他深度参与了这项计划的制定。
一位消息人士称，“一些部长只进行了15分钟的会议便让官员回去做自己的工作，但苏纳克更倾向于亲自动手，并安排长达30-40分钟的会议，以确保能够真正解决问题。”
“苏纳克非常看重细节。”
帮助挽救就业的措施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即政府为现金不足的企业支付80%的工资。
苏纳克与鲍里斯在共餐时一致同意了这项计划，他们两个人当时共享了一份素食披萨外卖。
鲍里斯说，“2008年我们照顾了银行家，现在我们要先照顾人民。”
到了晚上11点半，鲍里斯向常任秘书长发送消息，感谢一些官员出色的工作和贡献。
一位同事称，鲍里斯很有头脑，更重要的是，在此刻他有这样的品质。
苏纳克也同样需要这样的品质，因为出台这样的政策风险是巨大的，。
一位政府官员表示，“苏纳克非常敏锐地意识到，我们如果关闭一切，将可能把经济推下悬崖。”
“很多人说经济迟早会有反弹... 但我们如果不采取行动，没有任何一家航空公司能撑过这场危机。”
在这之后，鲍里斯作出了重大决定，要求学校在周五停课，这是他和教育大臣Gavin Williamson共同商定的。
他们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主要是已经有很多学校为了保护学生和员工安全而自行停课。
实际上，这项决定在之前被鲍里斯反对过，但大臣们很清楚，在关键时刻鲍里斯会比他的前任果断得多。
“他非常聪明，他很快能够作出决定。”
另一位官员表示，“如果前首相特蕾莎·梅（Theresa May）还在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批准了一项要求人们洗手的政策。”
另一位内阁消息人士补充说，“如果前财政大臣菲利普·哈蒙德（Philip Hammond）还在的话，他不会为这场疫情买单。”
尽管如此，那些崇拜鲍里斯的人们也承认，在他一些比较犹豫的公开露面中，能够展现出相同的果断性并不容易。
“他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他很难对外发出不好的消息。”
当鲍里斯尝试说服商界领袖建造呼吸机时，他形容这次的行动犹如“生命的最后一口气”，让商界领袖感到惊讶。
惠蒂和瓦伦斯爵士在周末进行了他们自己的新闻发布会，他们对鲍里斯”12周内扭转局势”的声明感到担忧，目前并没有证据能够支撑这一说法。
首相府的人士称，一些专家对鲍里斯的言论感到震惊，甚至有保守党助手形容鲍里斯当时像闹鬼了一样。
开始封禁
鲍里斯，一位从本质上信仰公民自由主义的人，花了一周的时间，抵制了卡明斯提出的伦敦封城的要求 — 封城将导致所有人无法进出伦敦。
关于封城的讨论，早在3月13日的政府眼镜蛇会议上就有人提出。
但封城消息被认真讨论是在3月17日，当时一名内阁办公室官员向其他部门发邮件，询问宵禁是如何具体实施的。
一位首相府内部的人士称，“人们很快就发现，巴黎模式 — 即向人们发布文件通知，允许他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家，实际上是不可行的。”
一位保守党高官称：“鲍里斯真的不想关闭任何商店和学校，实际上他比人们更担心把人们关在家里几个月对经济和社会造成的影响。”
“实际上，这是鲍里斯和卡明斯两人的分裂，他首先提出群体免疫，现在又要求进行封禁。”
尽管如此，鲍里斯依然在3月18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政府将毫不犹豫地采取进一步措施，这令人们猜测英国可能会有军队走上街头，并禁止人们出行。
“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国度”，他说，“但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3月19日，首相发言人被迫发表声明，说目前没有关闭伦敦交通的计划，而限制人们出行的可能性也为零。
到了第二天，政府又出台了不那么严厉的限制措施，即在全国范围内关闭酒吧和餐厅。
一位与首相府有联系的保守党人士称，“无论是谁在通报全面封锁的细节，都是在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他们在传播错误的信息，提前拉响了警报。”
另一位消息人士称，这种不实消息可能会导致新冠“超级传播者”逃离伦敦，并感染其它地方的人。
“如果要实施全面封禁的话，不要先告诉别人，否则你会发现他们全都在屋顶上，等着最后一架直升机把他们救出去。”
不过，首相府仍然在悄悄地拟定关键工作人员的名单，一旦全面封禁行动全面展开，这部分人将会获得出行许可。
官员们目前还在制定一份必须依法生产的产品“封锁清单”，因为这也许是必要的，一位大臣表示，“我们不确定在未来两周内有足够的措施。”
沟通问题
在上周四，在大臣和议员批评政府未能向公众提供清晰的信息后，卡明斯和公关主管Lee Cain召集了当时赢得大选的团队。
保守党竞选活动负责人Issac Levido与Paul Stephenson等人在一次视频会议上进行了交流，并共同设计出了一个全新的口号：
“待在家里，保护NHS，拯救生命。”
首相府的晨会是在远程视频软件Zoom上举行的，为了让人们尽可能的在家进行工作。
为了鼓舞士气，鲍里斯还发布了视频感谢公务员以及他们的辛劳付出。
然而，许多消息来源称，首相府似乎在失去动力，一位内部人士称，“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工作，这绝对令人精疲力竭的。”
“这里一片混乱，人们看不到尽头的曙光”，企业不断地打电话求助，唐宁街人满为患。”
一家呼吸机制造商在《Newsnight》上声称，政府没有下过任何订单，尽管有消息称已经有1400家公司已提出制造呼吸机，但到了周五上午，只有8家从未制造呼吸机的公司在生产这些产品。
政府的一名助手开玩笑地称，首相府的一些人开始喝酒了，这是因为消毒液用完了，人们开始使用伏特加进行简单消毒。
此外，政府也在紧锣密鼓地召集离任的资深官员，包括Tom Shinner，他曾经作为公务员负责了无协议脱欧的计划，但是在去年离开了政府，现在他已被重新聘用。
大臣内斗
随着疫情蔓延，大臣们之间的紧张关系也进一步升级。
英国政府所有的关键会议，都是由“核心四人”主持，分别是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Dominic Raab），他负责国际委员会；财政大臣苏纳克负责经济委员会；卫生大臣汉考克负责卫生委员会；迈克·戈夫（Michael Gove）负责其它公共部门委员会。
许多消息人士称，戈夫多次抨击汉考克，“他们在如何承担责任这块出现了争议。”
有些大臣在内部游说，希望戈夫在鲍里斯疫情期间陪产假时能够临时掌权，但苏纳克在政府内阁的排名中更高，不过拉布更有可能最终掌权，因为他才是幸存者方案制定的替补英国首相。
大臣们现在一致希望，这一系列抗疫措施能够将死亡人数降低到严重性流感的程度，也就是到数十个，而不是成百上千的死亡。
流感死亡最严重的一年是2014-2015年，当时有2万8千人因此失去生命。
不过，前方仍有危险，“鲍里斯和他的团队非常害怕，因为NHS（National Health Service）最终可能会变成新冠医疗服务 — CHS（Corona Heath Service），人们到时候只能疲于为病例不断输送氧气。”
一位工党议员表示，“如果我们在两周后出现类似意大利的情况，比如30岁的医生病逝，那么政府就会有大麻烦了。”
新冠病毒将彻底改变英国
在经历过去10天一系列疯狂事件后，保守党官员现在一致认为，政府已经做出和即将做出的决定将彻底改变英国的未来，特别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拥抱还是反对全球化。
新冠病毒让大部分国家开始封锁，这是不是说明特朗普在美墨边境建造围墙是对的？亦或是时任首相戈登·布朗提出的全球化要有新的解决方案？
第二是社会主义和自由市场。
官员们认为，英国大部分经济在经历本轮疫情后，将会被社会主义化，这可能会让民族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欢呼。
第三个问题可能是最严重的，那就是两代人之间的争议。
虽然英国政府已绝对相信新冠病毒的严重性，但他们仍在纠结，未来会不会有人质疑现在的决定，即让年轻人停工数月，付出经济停摆的代价，去拯救一个可能几个月之后去世的91岁老年人。
*本文原刊于英国《泰晤士报》，标题《Coronavirus: ten days that shook Britain — and changed the nation for ever》，英伦投资客全文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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