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2014 年开始，加州的电力公司 Southern California Edison 开始了针对本土 IT 员工的大规模裁员，总人数数以百计。通过外包给 Infosys 和 Tata 这样的印度 “科技公司”，拿着工作签证的印度工人取代了美国人，走进南加州电力工厂。对于电力公司来说，请外国签证工可以节省最多 40% 的人工成本，一名本土 IT 专家的年薪在 8~16 万美元之间，而印度人只需要 6.5~7 万美元就够了。一名被辞退的美国人向洛杉矶时报回忆主管当时对他说的话，“雇佣四个印度人的价格比给你的工资还低”。雪上加霜的是有些人还被要求在离职前给印度人提供培训，“这是在伤口上撒盐”，一名参议员说。这件事在 2015 年引起了美国劳工部的调查，调查获得了来自两党议员的共同支持。Infosys 和 Tata 这样的印度公司滥用 H1B 的消息早就已经不是新闻，在事发两年前，这两家公司就分别先后支付过 2980 万美元和 3400 万美元的庭外和解费用。2015 年的调查也并没有给它们带来多大影响，在往后每年的 H1B 雇主名单上，这两家印度公司仍然在数量上名列前几。所以，在特朗普签署政令暂停 H1B 等非移⺠类签证至 12 月底之后，一系列科技公司和行业团体迅速发声反对了这一禁令。比如谷歌发言人何塞·卡斯塔内达(Jose Castaneda)表示，移⺠不仅推动了技术突破，创造了新的业务和就业机会，还丰富了美国人的生活。代表业内几乎所有科技公司的游说组织信息技术行业委员会(The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dustry Council)则强调 H1B 对保持科技行业竞争优势具有重要作用，⻓远来看禁令将对未来几年的经济复苏和增⻓产生不利影响。但是在美国本土员工对 H1B 政策的愤怒却更能说明多数科技公司力挺工签政策的真实心态。在 《圣何塞信使报》一篇名为 “硅谷激烈批评特朗普周一的签证禁令” 的报道下面，湾区本地人对科技公司的自私利己发起了猛攻，一些坚定反对现任总统的人甚至在这件事上开始站台特朗普。H1B 起源于 1990 年，是美国向学士学位以上的外国技术人才提供的非移⺠类临时工作签证，每年限额 8.5 万张。其中 2 万张发给硕士及以上学位，6.5 万张留给学士学位申请人。根据规定，H1B 签证必须由雇主担保申请，如果失业或跳槽，签证持有人必须在两个月内找到能担保申请签证的新雇主，才能继续留在美国。但就像开头的例子那样，引进稀缺人才的战略被资本变成了获取低廉劳动力的渠道，以及印度人链式移⺠的一个主要通道。科技公司的大本营，同时又聚集大量亚裔人口的美国⻄海岸成为了重灾区。近几年几乎四分之三的 H1B 签证都发给了包括谷歌在内的各大科技公司。美国移⺠局数据显示，在 2019 财年初次申请 H1B 通过数量最多的雇主排名里，前 20 名几乎都是科技公司。初次申请 H1B 通过最多的是亚⻢逊，达到 3026 张。来源:美国移⺠局
在这些获得大量 H1B 签证的科技公司里，还有一类公司非常突出——它们就是来自印度的科技公司，或者说“外包公司”。在 2017 年以前，比如 Tata、Infosys、Cognizant、Wipro 等印度 IT 外包公司获得的签证数量远超谷歌、微软、脸书等美国本土科技公司，这些公司一申请就是成千上万份。这就导致每年几乎 70% 的 H1B 配额被印度人拿走。比如 2019 财年，获得 H1B 签证的印度人高达 74.5%。即使特朗普上台后设置了多项针对外包 IT 公司的 H1B 政策，仍然不能阻止印度 IT 外包公司抢走大量签证。来源:美国移⺠局
早几年的数据更夸张。根据专⻔研究联邦 H1B 签证项目和数据的霍华德大学教授罗尼·希拉 (Ronil Hira)说，2014 年有超过 1 万家公司申请 H1B，前 20 家就收到了 3.2 万份签证，占了快 38% 的量，其中 13 家大型外包公司独占近 33%。这些外包公司为迪士尼、玩具反斗城等公司提供临时工。外包公司 “抢占” H1B 签证的操作其实很简单。美国移⺠局在每年 4 月 1 日开始接受申请，以先到先得原则审核发放签证。如果第一周 H1B 签证的申请数量就超过了限定份额，那就靠电脑随机抽取来发放签证。为了申请 H1B 签证，员工必须首先提交一份公开的文件，以劳工条件申请表(Labor Condition ApplicaHon)的形式提交给美国劳工局。外包公司的做法就是用一份 LCA 表格为多个员工申请，比如用一份表格给 10 个甚至更多人申请。通过的 LCA 越多，公司能递交的 H1B 签证申请就越多。提交的申请越多，中签的几率自然更高。自 2011 年开始，伴随美国经济发展，发放给外包公司的 H1B 数量激增，有些公司收到的签证数量至少是前几年的 4 倍。根据联邦法规，像Tata、Infosys、Wipro 这种拥有大量 H1B 员工的企业，必须声明这些 H1B 员工不会替代美国员工，但如果这些公司的 H1B 员工年薪超过 6 万美元，就能被免除这项要求。于是外包公司给 H1B 劳工开出的薪水一般只略高于 6 万美元，既能免除声明，又能以低于美国专业技术劳工薪资水平的价格获得劳动力，这在一定程度上就削减了美国员工的数量。比如迪士尼曾像开头的电力公司那样开除 200 多名本土员工，转而聘用由印度外包公司引入的 H1B 劳工，甚至要求这些员工在离职前把挤掉自己的印度人培训好。除了挤占本土员工，H1B 工签更被滥用成“移⺠渠道”。这些印度 IT 外包公司的常规做法是，从南亚(主要是印度)招募员工在印度公司工作，然后准备签证申请材料抽签。抽中了就可以去美国，然后派往不同公司工作，一步步做满工签年限、取得绿卡甚至带家人去美国，从而顺利完成移⺠的终极目标。这些招募的人里，混杂着没有大学学历或者缺乏职业技能的人。技术和科学出版物 OneZero 最近的一份报告发现，因为身份和就业挂钩，H1B 员工更容易在工作中受到歧视，就像是 “下层阶级”。首先是工资水平。OneZero 在 2019 年末与科技公司职员普遍使用的匿名社交APP Blind 进行了一项针对 H1B 工签持有人的联合调查。调查为期 2 周，共收到了 11,500 名员工的反馈，其中亚⻢逊、微软、苹果、谷歌、优步和脸书的员工占了四分之一。其中 42% 的受访者表示，由于签证和身份原因，自己的收入比同事低。调查数据同时显示，13% 的受访者年薪在 5 万至 9.9 万美元之间; 68% 在 10 万至 25 万美元之间; 19% 在 25 万至 75 万美元之间;只有一个人的收入在 75 万美元以上。虽然看起来薪资丰厚，劳工部也有 H1B 劳工工资不能少于其在其就业地区所在职位的“现行工资”的规定，而且员工也从行业的高薪和高津贴中收益，但雇主仍然有方法降低外籍员工的用人成本。比如，可以将 H1B 员工 “错分” 为入⻔级员工从而降低薪水。在硅谷，入⻔级计算机程序员的收入为 52,229 美元，美国程序员的平均收入则高达 90,000 美元。作为被割的韭菜，H1B 员工不仅待遇比不上本土员工，还需承担更大的工作压力。OneZero 的调查同样显示，有十七家公司的员工对于“是否因其身份而承受额外工作压力” 这一问题，回答 “非常频繁” 或 “经常” 的在 50% 以上。这些公司包括括亚⻢逊、脸书、 PayPal、优步、三星、思科、eBay、高盛、德勤等，许多都是科技公司。来源:OneZero
“最具破坏性的歧视来自雇主”，纽约州AFL-CIO、康奈尔联盟领导力研究所的移⺠权利倡导者梅迪纳(Patricia Campos-Medina)说。“除非员工能够不在乎签证，否则必须接受他们提供的任何工作条件。”更低的人力成本只是美国公司原因背上骂名转而使用外国员工的原因之一，后者全身系于一纸签证的状态也意味着他们比 “刺头” 本土员工更好管理，也更方便在不需要的时候进行处理。因为多人不会抱着失去工签、离开美国的⻛险把这些不满宣泄出来。去年因为工作压力而从脸书办公室里纵身一跳的 Qin Chen 就是一例。有人表示，“我相信，H1B 员工倾向于容忍来自经理的更多胡说八道，因为他们不能愤而辞职。” 还有同时在大型和小型创业公司待过的员工表示，在小型创业公司的压力比在脸书之类的大公司更大，因为在小公司，员工需要承担更多责任和压力，发生摩擦的可能性更大。除了 H1B 持有者本人需要工作，他们或许还有配偶在美国工作，有孩子在美国上学，一旦失去了工作又不能在 60 天内找到担保工签的新工作，整个家庭都将被打回原形。对于科技公司来说，一个本土员工提起劳动诉讼然后达成庭外和解平均需要赔偿 4 万美元，一些涉及歧视的案件给原告的赔偿金甚至能高达 100 万美元，这还不算打官司所花费的时间成本和可能引发的公关灾难，但像 Qin Chen 这样的 H1B 员工，就算受到压榨、受到不公平对待，却连公开调查也没有。既能吃苦又便宜，没有比这更划算的员工了。就如 OneZero 所说，H1B 像是 “被设计的沉默者”。就算近年 H1B 不断被打击，但仍然是科技公司招揽劳动力的重要渠道。特别是 STEM 毕业生源源不断，而亚洲大国的中产们又把美国当作首选目的地，科技公司怎么会轻易放弃，但是用促进生产和社会多元化来作为借口就显得有点虚伪了。Google speaks out against Trump’s halt to guest worker visas
https://www.theverge.com/2020/6/22/21299812/trump-guest-worker-h1-b-visa-google-tech-itic-internet-association
Exclusive Survey Reveals Discrimination Against Visa Workers at Tech’s Biggest Companies
https://onezero.medium.com/visa-workers-at-techs-biggest-companies-speak-out-about-discrimination-298c9fa686b6
There's a Clear Way to Fix the H-1B Visa Program
https://www.theatlantic.com/business/archive/2016/12/fixing-h-1b-visa-loophole/509639/
How Outsourcing Companies Are Gaming the Visa System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5/11/06/us/outsourcing-companies-dominate-h1b-visa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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