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黑客哥们,现在可还好?
我叫阿欢,铁柱的邻居,十年前他喜欢叫我黑客大神,十年后我成了个搞城市绿化的。
有天深夜,我刚从一个酒局出来,走到家门口偶遇了同样喝的五迷三道的铁柱。很久没见,我俩就在家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铁柱突然问我:“我可以写写你的故事吗?”我说好。
(一)
03年的时候我总偷偷去网吧,那时候全网吧都在玩儿一个游戏:《热血传奇》,估计就是现在好多国产捅猪游戏的始祖。
▲ 类似这种
那时候觉得这游戏比《暗黑破坏神》不知道高到哪去了,能联网。
但是苦于年龄太小,没钱没时间,总觉得玩儿不爽,就这样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对电脑技术的好奇萌芽:游戏是咋做出来的?
于是各种百度,研究着做了自己的第一个私服。
那种装备随便刷,“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感觉太爽了,虽然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有点无聊,但是当时我觉得,这是我长这么大做过的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没有之一。
(二)
我发现自己对电脑技术的兴趣愈发浓郁,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会经常找学校门口报刊亭里的老阿姨套近乎,别误会,当时我还小,我感兴趣的是她那儿会卖的一本叫《黑客X档案》的杂志。
我不是个爱读书的人,而激起我无限求知欲的,都是因为一款名为「任我行」远程控制软件。
敢用日月神教扛把子的名号,想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款远程控制软件,哪怕它是被动连接,哪怕现在看来它很 low ,但是在我心中的地位却不亚于阿姆斯特朗在月亮上踏出的那个脚印,那种感觉,仿佛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门缝。
(三)
大家都说恋爱的时候瞳孔会放大。很不幸,我第一次有类似感觉的对象是黑网吧里的电脑屏幕。
那是一个夏天,当晚在网吧包夜,我用「灰鸽子」把在家打游戏的哥们儿电脑光驱弹出来了,哥们儿被吓一跳,我狂喜。
在那个黑乎乎的网吧里,臭脚丫子味和香烟混合的浑浊里,只有我一个人看着屏幕大口喘气。那是胸口发闷,脑门发麻的喜悦……
我高兴是因为第一次控制了别人的电脑,是因为我已经在映射技术上卡了好几个月,今天终于成了。
要知道那时候家里都是ADSL宽带连接, IP 总变,想要控制别人电脑,必须用到映射。
那会儿不懂啥叫渗透,只知道下个扫描端口软件,扫 3389 端口手动试弱口令。
包个夜也就能搞定一到两台服务器,辛苦好久才能收获七八台肉鸡,虽然现在想想挺弱智,但当时只是觉得这么干好玩儿,并且乐此不疲……
(四)
有些事情是很难绕过去的,比如盗qq号。
▲ 当时我有一个这样的记事本
有段时间网吧在用「小哨兵还原卡」,有点儿像硬件版的「还原精灵」,破解方法百度能搜到一堆。
当时「灰鸽子」上有键盘记录,配合盗号木马还能贴心的自动发邮箱里,盗号难度系数:-1。
我的处理流程也非常简单:找个网吧——破解还原卡——植入木马——盗取qq号自动发邮箱——找太阳号送弟弟。有一度邮箱还被撑爆禁用了。
结果却不尽人意,弟弟总冲我发牢骚,说送的太阳号都被人家找回去了,班中江湖地位大不如从前。面对弟弟的埋怨,面对被挤爆的邮箱,我感觉挺没劲的。
(五)
伴随着初中毕业,我终于迎来了年少时的“人生巅峰”。
我上了中专,学的是日思夜想的「网络监控」。
老师说学这个毕业可以去警局上班,虽然最后证实他在说瞎话,但是起码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学技术。
那段时间好像到了一个能力爆发期,曾经的脚本小子也终于正式踏入了「黑客圈」。
其实更早一些的时候为了闯荡“江湖”,我决定起个牛逼的花名,正好发小也对这个感兴趣,我俩就合计着搞个冷酷无情二人组。
“冰”应该是够冷的,于是他起名“千冰”,“千”这个数量够大,我得比他更厉害,但是叫“万冰”、“亿冰”总是不合适,所以我自称为“冰帝”。
都“帝”了,你说强不强?
不过后来发现“千冰”同学在这方面没啥天赋,没过多久就像干冰一样蒸发了,我却懂得东西越来越多,并且凭借着渗透、注入、反汇编等一系列技术混进了「红黑联盟」的管理层,走了下去。
记得当时一个院子的伙伴“小兵”中午放学沉迷网游,每次等他上学老迟到。
下午两点半上学,我连着几天中午一点四十 DDoS 打他网,一打准出来,这事估计他现在都不知道。
不告诉他是因为当时觉得玩这个就要“人前低调人后碉堡”。
这种共识就好像当时圈内另一个大家都拥护的准则“入侵但是绝对不破环,看见漏洞悄摸着补掉,或者告诉管理员。”
这些都成了信仰……
(六)
“人生巅峰”可没那么简单,17岁的我恋爱了,而这回对象也终于不再是电脑屏幕,是个漂亮姑娘,叫小楚。
第一次找女朋友有点像第一次吃糖,只不过这次感觉到甜的不是舌头,而是心窝。我俩天天腻在一起,发展迅速。
那天,在房顶上我们私定终身,在一旁大黑狗的见证下,我们“成长了”……
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我需要钱。
而我身上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身上这点儿可怜的技术,所以我把自己卖了,投身黑产。
卖qq,挂网马,每月进帐三四千,我俩那会儿天天下馆子,走哪必须打车,钱好像怎么都花不完。
那段时间我过的稀里糊涂的,但是唯一不糊涂的是,技术开始变的乏味,我甚至第一次开始对它有了抵触。
小楚曾问过我哪来这么多钱,我只是告诉他我在网上有工作,不过这些不重要,她开心就好。
然而恋爱像一阵风,刮跑了很多东西。
有天小楚突然对我说:“分手吧!”,神经质般没有任何理由。我失恋了,万念俱灰。
自那天起,我开始很少碰电脑。
直到半年后,网监局发来通知,第二天一早需要在家长陪同下进去报道。
收到通知的当晚,我疯了一样把电脑里所有工具、信息、挖到的 0day 塞在U盘里,连夜跑到发小家交给他保管,回来又把电脑硬盘高格低格了无数遍……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就坐在那儿看着硬盘被写满,删除,再被写满,再被删除,感觉有些记忆也跟着被抽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跟着父亲来到网监局,一个人进去做笔录。
坐在我面前的两个男人很凶,不过他们也没有给我带手铐,这里跟警察局一样,有点冷。两小时后出来,父亲在门口等我。
街上,我看着我爸,我爸看着我,我挺期待他会对我说点什么,结果他没吭声,转过头就走。
那天阳光其实挺好,扫地的大爷扬起尘土,卖早点的阿姨在吆喝,路边伸出来一颗翠绿翠绿的草……而我脑海里只有两个画面:那个粗糙的传奇私服和那个弹出来的光驱。
几个月后,发小给我送u盘,那时才发现,电脑屏幕上面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至此黑客生涯正式结束。
铁柱后记
远处传来狗叫声,天色渐白。阿欢打了个哈欠,冒白气,我俩都觉得有点儿冷,该回家了。
进单元门的时候,我还在继续问他关于“小楚”的故事,他没搭理我,我俩一块儿上楼。
临分手他突然吭声了:“哎,对了,我月底结婚,到时候记得参加。”我说好。
-完-
本文作者铁柱,科技媒体人,微信:schizo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