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法官们为什么要撒谎?——将宗教意志变成国家法律的必然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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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政客撒谎,比如那个写《乡巴佬的哀歌》(Hillbilly Elegy)的文思(J. D. Vance),先是在耶鲁蒙得知识精英的支持出版了他被右翼保守派攻击为左派白垃圾的回忆录,然后回到锈带州家乡投入地方政治,以进步右翼反川的姿态获得当地共和党的支持,2016年川普竞选总统时发表大量批评川普的言论。而今年为了竞选参议员,突然转换立场,向川普自己打脸忏悔,从而得到川普的站台,一举击败其他共和党对手进入参院。别以为他一路变脸被人骂无耻会影响他的政途,今天美国的选民恰恰就是对无耻之徒视而不见,美言之“只要其政见对我有利,和我心意,我不在乎他是骗子还是贼”。
政客撒谎有各种借口,反映民意(少数人的偏见也是民意),情况变化,政见调整,等等,容忍撒谎终归的后果是信用危机,美国人说政府越来越不能相信 – 这可是你们自己纵容了这些说谎的政客,让一群骗子来管理你的税收和国库,最后吃苦瓜的依然是你们。
美国三权分立的制度本来设置用最高法院的司法权力来监督阻止最高行政权力(总统)和立法权力(国会)的政客和官员撒谎,所以最高法院的法官才不需要民选,不必受到民意和党争派系的制约,不需要昧着良心撒谎。但是当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也像政客们那样撒谎,美国的制度危机就真正降临了。
最高法院会发生今天的巨变,其中一条谁也没有预料到:几位上位的保守派法官当初在提名听证的时候,都对堕胎问题撒了谎,骗过了参院提名听证过程,等到进入了最高法院成为法官,他们才露出真相,一起来推翻堕胎合法化。这可以拍一部比《纸牌屋》还精彩的连续剧,因为这回不是围绕一个总统的权力运作,而是有五位大法官做主角,想象一下,他们台前幕后的变脸,法律在他们手中是可以根据皮条客需要出卖的妓女,今后几十年被他们占据美国的司法监督机构,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按照记忆犹新的时间倒叙,我们先来看Amy Barrett法官在她2020年提名听证会上是怎么回答加州参议员Feirstein的提问:
Feirstein:当这个问题(罗诉韦德)出现时,会发生什么?该法庭(最高法院)会支持一个已经有先例的法律决议吗?【美国作为普通法国家先例判决是后续判决的法律根据】
Barrett:参议员,我将承诺会遵守所有之前的法律 … 无论是堕胎法还是别的,我都将遵守”。
她一再回复其他参议员对此问题的提问:“It’s not the law of Amy“-这不是我爱米的法律。她还进一步解释了罗是一个”SuperPrecedent”重大先例。
2018年,Kavanugh 在提名听证中,也碰到Feinstein关于堕胎合法化的提问:
Feinstein:你今天对女性有权力选择持(堕胎)什么立场?
Kavanugh:作为一个法官,重要的是依据最高法院的先例。我指的是罗和家庭计划诉Casey,都已经被重新核实多次,Casey已经是先例再先例,这些重要的事实是要记住的。
2017年Gorsuch法官提名听证, 共和党参议员Grassley 提问
Grassley: 能否告诉我罗的决议是否正确?
Gorsuch:我可以告诉你,1973年裁决的罗诉韦德是美国最高法院的先例,已经被再次核实,所有考虑依据都很重要,所有其它之前被分析过的事实也被考虑了。这是美国最高法院的先例,在1992年被Casey和其它几个案件重新核实,所以一个好的法官将会对它像任何其它美国最高法院先例那样对待。
“That is the law of the land. I accept the law of the land” 那是国家的法律,我接受国家的法律。
以上三位是共和党参院多数派领袖麦康罗跟川普做交易,被川普提名推入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听证时都说他们接受罗诉韦德已经是成为法典,他们现在却要推翻罗诉韦德。
2006 Alito 提名听证,因为阿里头法官1985年作为律师代理写过一份陈述,说宪法没有给与(女性)堕胎权,听证会上很多议员要他回答,而共和党参议员Specter针对此提问:
Specter:你今天还同意这份陈述吗?
Alito:我1985年的这份陈述是作为代表里根政府的司法部的发言(意即不是他本人的立场)。如果我有幸能在今天对此问题作发言(意即他成为大法官后),这个问题是一个已经成文的法典,如果需要就此讨论,我会以开放的态度接受。
Specter: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坚持1985年的陈述立场?
Alito:绝对,参议员。那份陈述是我以不同身份在不同时期所做的,当一个人成为法官,就要把之前作为律师的法律事业和法律问题丢开,站在法官的立场考虑法律问题。
1991年Thomas 听证,俄亥俄州参议员Metzenbaum问他对妇女要使用地下堕胎服务的悲惨处境的看法,他回答说“如果我们倒拨法律堕胎服务的时钟会很恐怖”:
Metzenbaum:我想再次核实你的态度,看上去你是有同情心,不管你是否相信宪法是保护一个妇女的堕胎权。
Thomas回答说:当然,如果一个妇女被逼要面对那样恶虐的环境,我个人是会非常痛苦,我相信我们大家都一样。
参院司法委员会对每一位被提名的最高法院法官都要逐个面谈,通过是一个严谨的考试过程。共和党缅因州参议员Susan Collins在5月2日高院裁决草稿泄露之后,专门发布了声明,说她在Gorsuch 和Kavanaugh提名的时候都花了几个小时跟他们单独面谈,收集的个人资料厚厚的一夹子,专门 问过他们二人对罗诉韦德的立场,他们的回答都是很清楚明确不会推翻堕胎合法化,所以他们今次要推翻罗诉韦德,跟他们当时对她说的完全不同。而另一位共和党阿拉斯加的参议员Murkowski也发表了讲话,说当时就不看好Kavanaugh,但是他跟她面谈时,向她保证说,罗诉韦德已经是定案不会被推翻,否则她会反对Kavanaugh的提名通过。这两位共和党的女性参议员都公开表示了她们对被骗的愤怒,Murkowski说“这简直动摇了我对最高法院的信心“。
每次最高法院有关于堕胎法案的听证,华盛顿首都的最高法院台阶下面都会聚集反堕胎和要求堕胎合法化的两派。“上帝会惩罚你!”反堕胎人士在台阶下用扩音喇叭对着那些要求维持堕胎合法化的人喊口号,反堕胎人士有教会信徒,也有来自附近几个州的基督教天主教会大学的学生。美国极端宗教保守主义团体和共和党过去三十年联手经营,要把宗教意志变成国家法律,密苏里州的共和党参议员Hawley(那位1月6日站在国会外面号召暴徒冲击国会的男子)就一直说需要“宗教保守派来领导”司法领域,能否推翻堕胎合法化,就是他们是否占领了最高法院的一个证明。
川普一直宣称他要往最高法院放入一个可以推翻罗诉韦德的法官,因为共和党总统之前提名进入高院的两位法官O’Connor和Kennedy(里根任命)都在关键的时候跟自由派的法官站队投票,包括同性婚姻和堕胎合法。老布什提名的Souter后来变成自由主义,而大法官Roberts因为跟自由派法官一起保留了奥巴马的医疗保险法案,被认为是背叛。所有这些都是保守派要改变最高法院组成的理由。
从1980年代起,美国的右翼极端保守组织投入大量金钱来推动文化保守主义和往司法领域培养输送保守法官的人选,他们在东部常春藤法学院组织了一个Federalist Society,从大学就开始培养输送保守法官的人选。这些候选人必须对基督教原教旨主义忠诚,有支持取消政府法规和维护大公司商业利益的记录。川普临下任最后一周宣誓入最高法院的Barrett就是他们的典型选择和希望:她有强烈的保守宗教背景,在所谓”天主教迪尼斯”的圣经带生长,读的红州天主教学校Nortre Dame圣母大学,回本校教书,生育加收养了7个孩子。她在2017年被提名联邦巡回法庭法官之前,没有在政府里工作过,正是因为她缺乏在司法领域工作的记录,没有特别的反堕胎言论,容易过关,川普在2018年就想提名她为最高法院法官,只因为他们刚把她塞进巡回法庭才一年,如此提拔的动机太明显,才到2020年有机会立即把她推出。她在两次提名听证都对堕胎问题巧妙地回避或者做了欺骗的回答。她上任后听取密苏里州Dobbs v. Jackson Women’s Health案子, 是检测她是否会推翻罗诉韦德和Casey先例的第一次表现,虽然她对记者说“本法庭不是由一群以党站对的家伙组成“,但是她在这次的答辩中避开堕胎的法权核心问题,而去讨论对堕胎的限制,认为女人如果不想要孩子,可以生下来给别人,所谓的safe-haven law, 就是孕妇把孩子生下来丢到消防队门口抛弃,可以不被起诉。一个让别的女人把孩子生下来丢到消防队外面的女人,简直就像是从中世纪教堂里走出来的修女嬷嬷。
如今上帝的意志开始在最高法院被五位靠撒谎上位的法官推行,天晓得他们控制了占人口半数的女人的身体之后,又会要去控制什么?控制少数族裔人口增长的比例? 学校使用的教科书?控制如何分配纳税人交纳的税金?控制的目的通常是为了方便统治。如果你们缺乏对如何在一个被极端宗教势力统治的国家生活的想象力,我建议你们去找《使女的故事》来看一看。像我这种经历过被控制的人,知道人家一旦控制你的言论,就可以控制你的身体,你的自由。人家现在连你的身体都可以控制,还怕不能控制别的什么吗?而你如果是一个女人或者是个黄皮肤的老中,哪怕你是虔诚的基督徒,你在这些强调白人优越种族主义和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人眼中依然是异类和下等人,你要老老实实地服从控制还有你一碗饭吃,如果稍有冒犯,他们比你更知道如何使用法律让你就范。
回答在最高法院台阶下的那些反堕胎标语,你们假借上帝的名义,做任何符合你们自己利益逼害别人的事情,就不怕被惩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