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相机，照见暴力众生相 | 橙视觉
Donna Ferrato拍摄的Garth对妻子Lisa实施的家暴过程。
当他从妻子身上拉回他的右手时，Ferrato拿出她的相机，并拍下了照片。那男人一边扇他妻子耳光，Ferrato一边闭上了眼睛按下快门。
她拍照时，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眼前的一切，而是在拍照？”当那个男人准备再次袭击他妻子时，Ferrato一把抓住男子的胳膊，让他停止。
“你在做什么？怎么能够伤害她？”她说。
那男人盯着她看了会，然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我没有伤害她，她是我的妻子。我必须得让她知道我的厉害，我要教会她，她不能骗我。”
Donna Ferrato拍摄的Garth对妻子Lisa实施家暴的过程。（底片）
正是那一刻，彻底改变了Donna Ferrato的生活。
它影响了Ferrato的未来，激励她用超过二十年的时间去拍摄家庭暴力，并最终成书出版了《与敌人生活》。
“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一个男人一旦打他的妻子，他就会在孩子们面前、邻居面前，甚至警察面前做这些。”
Ferrato不仅踏上了职业生涯，而且在为受家暴者发声的过程中，一直努力并帮助他们远离家庭暴力。除了记录家暴事实，她也关注受家暴者如何与医生、执法人员进行沟通、处理相关事宜。
Donna Ferrato
Donna Ferrato早期从事的摄影工作主要是拍摄情色和性实验。
当时，她是纽约一家著名的色情俱乐部Plato’s Retreat的摄影师，在那里她遇到了一对新泽西州的夫妇Garth and Lisa，她经常住在他们的新泽西的豪宅里，拍摄他们各种“性尝试”的生活方式。
“那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是一个意外”，她说： “作为一个年轻摄影师，我成天异想天开，是那种没拍过沉重题材、没去过战地、没拍过世界面临危机或者问题的摄影师。
但是，当我的眼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女人遭受她丈夫的虐待，我认为拍这些才是我应该从事的事业。”
1988年，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Janice 目睹了他的朋友Kim在公共汽车站被其丈夫刺死。
Lisa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哭泣。
Diane被送往明尼阿波利斯的急诊室，她的胸口上有明显黑色的轮胎痕迹。后来据Diane回忆，当时她和男友一直在争吵，“他要我出去，但我一直抓着门把手。然后他放手。他的车碾过我的胸口。”
Diane正在医院的病床上检查她的脸。她看到她的伤势，第一次平静地说：“嗯，我想我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了。”
1988年，明尼苏达州，Donna Ferrato 让受虐者住在避难所里，和她的女儿呆在一起。她回到学校拍摄吸毒者的孩子。
当逃离开施暴者后，对方打来的第一个电话可能是危险的，尤其是当一个女人无法在庇护所呆下去、没有地方可去时。
电话里男子叫道：“宝贝，你在哪里？我没有你已经要疯了。你一定要回家，宝贝，我爱你。”听到这些后她可能会去相信，下定远离的决心也可能会削弱。
在过去三十多年中，Donna Ferrato走访了无数的避难所、警局和医院，拍摄了大量反映家庭暴力的镜头。很多人也记录家庭暴力，但是没有几个人像Ferrato那样，一拍就是十年甚至更久。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她不断地记录受害者以及与他们一起生活的施虐者，她还住在受虐妇女庇护所里，与那些解决家庭暴力问题的警察一起并肩作战。
此外，Ferrato的镜头里也不乏众多幼小的身影，她认为，与受害人的孩子们交流并将他们的感受融入到镜头里，这和拍摄受害人同等重要，孩子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看到这些孩子们时，会想到他们才是比他们的母亲更受苦的人。
以我的经验，如果被其丈夫虐待的女性，能摆脱她丈夫，进入一个庇护所，找到支持她的群体，这些女性便会痊愈。她们能够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是离开了男人们她们也依旧能生活下去。
但是，孩子们就不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记住施虐者对他们的母亲所做的一切，这是永远抹不掉的记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孩子是无辜的。
我想让一个女人感到责任，如果她还是一个母亲，更应该意识到责任。如果她有孩子，她坚决不能留在这样的人身边，她的孩子会遭遇太多的危险。”
在Donna Ferrato开设的工作坊里，她将家庭暴力主题也放到其中，培训更多的摄影师，与她一起继续记录家庭暴力的项目。
但在记录家暴之余，她还继续拍摄情色。她的图像表意明确，其中大多数很少发表或展出。
“纪实”和“情色”这两种叙述似乎看起来无法调和，但Ferrato认为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基础：两者都是非常个人化的，都是对亲密关系的探索，而且两者都令观者感到不舒服。
“我想用我的照片引发一场革命”，她说：“我要唤醒人们，让人们去感知事物，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无论是我的感觉还是观察。”
《与敌人生活》，Donna Ferrato 著。1994年《时代》杂志的封面就选自此书。
她的重要著作《与敌人生活》在过去的20年内再版四次，正如评论家所给予的评价那样：这是一个罕见的摄影项目，一个超越记录本身的项目，它已经不仅影响到了拍摄对象，而且也帮助改变了法律，在它的影响下，在全国各地也逐渐建立起家庭暴力庇护。
她面向有关家庭暴力的律师，法官，警察局长，市长，医学团体和学生团体发起了上百场讲座。正是由于她一直以来的积极努力以及在此过程中的勇气，她获得了新闻作品奖。
2008年10月30日，纽约市政府宣布这天为“Donna Ferrato感谢日”，以表彰她的杰出工作。
目前，Donna Ferrato的工作之一主要是帮助女性离开虐待关系，并为她们提供相关服务，她希望人们将焦点放在“为什么女人愿意留下来”这个问题上。
她建立了 I am unbeatable 网站，希望能够为更多人发声。虽然Ferrato认为，法律制度的改善已为受虐妇女提供了帮助，但是女人们不应该把太多的信心放在家庭法院，这其中还是有很多地方无法得到改善，比如有的人在通过三到五年教育之后，还是会继续打人。
“我是一名拍摄家庭暴力30年的摄影师，自从我看到一个男人打一个女人后，我无法平静了，虽然这不是我的故事。如果你有家庭暴力的经历，我们希望听到你的声音，我们要把这些故事告诉人们。
我们也欢迎男性，一旦你来到这里，请不要责怪女性，你们可以试着反思自己，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暴力行为。请记住，如果想结束家庭暴力，我们一定得要挣脱自己制造的牢笼。”
“对男人，我比以前更能客观认识了”，Ferrato坦言。 “我相信通过对话，能帮助我不断意识到什么需要改变。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更认真地倾听，虽然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也时常很生气。但这个过程很有意义，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我能看到我愤怒的来源，并学会如何控制它。”
目前，I am unbeatable 网站成立了反家庭暴力基金会Abuse Aware。
这些年来，她四处奔忙，做讲演，举办培训项目、筹集资金，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助那些深陷家庭暴力的人们，希望借助这些项目，鼓励受到虐待的女性们勇敢地离开自己的丈夫，寻找新的生活。“
但是，我们必须得让社会更强大，这样才能帮助那些受虐待的人在离开庇护所之后有更好的发展，我们不应该总想着把他们“藏起来”，而是要帮助他们工作，支持他们受教育，创造更多的机会让他们更好，这样他们就说：我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作者
慕蓉
媒体图片编辑、自由撰稿人。关注视觉表达的性别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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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