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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从来不教低于四年级的班级

张若水 橙雨伞 2018-07-16

《我心雀跃》


李老师是王家村五星小学最好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这个称号,没有哪个家长会反对。


在我小学毕业之前,我从未碰到过一个班主任像李老师这么尽责尽力的。


除了教学水平数一数二,对学生的负责和关心不亚于一个父亲。


比如说,他从不会放弃班里的差生,他会让成绩好的学生帮助差生学习、补课。


比如说,他是一个为了教学事业,而放弃个人幸福的单身汉。

 

他从来不教低于四年级的班级,那大概是因为李老师是从县里的初中调下来的缘故。


除此之外,他还享受独立的办公室兼宿舍。五星小学里,有同等优厚待遇的也只有校长了。

 

《我心雀跃》



在李老师成为我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之前,他已经送走不知道多少届的毕业生了。


比我大 7 岁的姐姐,也曾是李老师的学生。比我姐姐年纪还要大的学生,他也教过。

 

李老师教我们那一届 1991 年、1990 年出生的孩子时,已经 70 岁了,与我爷爷年纪一般大,但他的穿着打扮比我爷爷考究多了。


李老师身材高瘦,夏天时常穿西装马甲搭配白衬衫,冬天时常穿一件黑色长大衣,他的上衣口袋里永远放着一支钢笔,即使有些许白发,他也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永远散发着香水味。

 

在偏僻的王家村,鲜少有人像李老师这么打扮,即使是学校的老师,也是穿着随便的。

 

所以,他独特的样子——吸引了王家村的寡妇王四娘。王四娘常在中午带吃食到李老师的宿舍,夏天的时候,她会带上新摘的栀子花到李老师的宿舍。



王四娘虽有意,李老师却无心,对王四娘不冷不淡的,有时候只顾批改作业,也不和她说话。渐渐地,王四娘不来学校了。

 


记忆里李老师对女生却是笑口常开的,对我们特别好,就像爷爷一样。


在教室自习的时候,他常常会摸我的头我抬起头,有时可以看见他慈祥的笑容,有时看到他走到另外一个女同学边上,摸摸她的肩膀或者帮她整理挡住视线的刘海。

 

看得出来,李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王梨花。


王梨花住在我家前排,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有一次课堂上,大家都低头写作业时,我瞥见李老师悄悄地塞了一只粉红色的发夹到王梨花手心里。

 

学习优秀的我,没有得到李老师的粉红色发夹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很久。

 

《我心雀跃》


李老师除了督促我们的学习外,还督促我们的劳动。


他经常让女学生去帮他洗衣服。在我们看来,能为老师洗衣服,是很荣耀的事情,因为不是谁都可以帮老师洗衣服的,品学兼优的学生才可以。

 

每一次洗衣服都是学校下午放学之后,两个人一组。


王梨花和我,常分在一组。我们在李老师宿舍里,搬起李老师洗澡用的大澡盆,放好水,洒上洗衣粉,再把李老师的衣服放进去泡好。


那些衣服,有香水的余香夹杂着汗水的咸味。衣服揉搓几遍之后,拧干放进衣桶里,倒掉澡盆的脏水。王梨花和我一起胎着衣桶去河边,把衣服清洗干净。


在河边洗衣服时,偶尔会碰到我母亲或王梨花的母亲干农活路过。她们会笑着说“帮老师洗衣服啊!”,那是带着自豪的笑容。

 

四年级很快就结束了,在李老师的栽培下,我跳了一级——去了六年级。



六年级的班主任不是李老师,是一个新来的年轻男老师。


李老师在五年级当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这时,我与李老师的交集就很少了,除了偶尔在学校或家长请老师吃饭的宴席间打个照面。

 

六年级下学期,县里组织“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演讲比赛。我和班上的另外一个女同学李明君被班主任选为学校参赛选手。因为李老师的语文教学水平是学校最好的,他就被委任为演讲比赛的培训老师。

 

我们的演讲稿是李老师帮忙写的。我清楚记得那篇稿子是写我爷爷迷信过度,然后走火入魔自焚了。

 

“‘我爷爷被封建迷信害死了!’当你背诵到这里的时候,一定要声音哽咽,能流泪是最好了!”


李老师一遍遍地叮嘱我。

 

可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因为我爷爷是高血压突发而死,不是迷信到走火入魔死的啊。


《我心雀跃》

 

“没事没事,比赛那天你能哭出来就行。”


李老师安慰我。

 

为了能在比赛拿到好的名次,那个夏天的早晨,每天不到七点钟,我就到李老师的宿舍外等他起床,开始我一早上的有感情朗诵。李明君是李老师的亲戚,她家离学校比较远,所以她每次到学校要比我晚一个钟头。

 

李老师拿着稿子,让我先背诵一遍给他听。

 

这一次,他没有打断我的背诵。

 

我察觉到李老师在盯着我看,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垂着眼,盯着脚尖,等候着他的训斥。

 

李老师没有说我发音不标准也没有说我朗诵的不够有感情,他伸出了他的手。

 

我以为他的手会像读四年级时候那样——落在我的头上,却不料他的手落在了我的胸上。


当他的皮肤触碰到我胸前的衣服上时,我感觉我的耳朵发热到燃烧起来了,火势蔓延到我的脸庞、脖子,一直到脚趾间。我不安地绞着手指,像一块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融酥年纪好邵华,春盎双峰玉有芽。”


他把右手放在我的胸上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心雀跃》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这是与朗诵无关的。

 

他见我怔怔的站着,加了一句“你发育了”

 

这句话我听懂了,我把头低得更低了,好似“发育”这个词语是一把耻辱沉重的枷锁压在我脖子上一样。

 

那一次演讲比赛,我和李明君没有拿到任何名次。

 

李老师的奇怪举动和话语,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好像我很快就忘了,好像那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好像我也不记得有个教语文又当班主任的李老师。


 

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在家里迎来了我的初潮。

 

如果不是王梨花的妈妈到我家来借东西,见到我裤子上的血迹,告知了我母亲,估计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亲回到家里,笑着问我会不会用卫生巾。


我不好意思地说:


“我当然会啊。”

 

其实,母亲从未教过我怎么用卫生巾,以及月经多久来一次这些常识都是我后来在经验中自己摸索总结出来的小升初的暑期,我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大人,母亲就笑着宣布“你成人了”。

 

九月,我带着对“成人”的恐惧和不安到县里上初中。不久,就在学校听到一个李老师的流言——关于他调遣到五星小学的原因。

 

李老师一天晚上喝多了酒,叫两个女学生到他房间帮他洗澡,猥亵了两个女学生。不久之后,派出所的警察到学校带走了李老师。


《我心雀跃》


后来,李老师就去了五星小学…..

 

“成人”了的我在那一刻,似乎才朦胧懂得李老师不教低年级学生的原因。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我跟王梨花闲谈,聊起李老师。突然那件小事涌回脑海。


我笑着说,“李老师摸过我的胸哎”,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我中午吃了一根香蕉”一样。

 

“他摸过我屁股,念四年级的时候。”


王梨花说完,我们俩个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梨花不敢告诉她妈妈,她还看到李老师摸过其他女同学的胸部。


我问她记不记得李老师送的粉红色发夹。

 

“记得啊,”王梨花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他摸过谁,就送给谁一个粉红色发夹。”

 

聊到这里,我们觉得恶心,像不小心吃进去一只苍蝇一样。

 

“你那个时候还没发育,所以就没对你下手。”


王梨花用一种要呕吐的声音说道。

 

“谁知道最后,我还是难逃一劫啊。”


我们想吐又吐不出来。

 

“我们那个时候好傻喔,我们应该回来告诉父母的。”

 

“我们那个时候傻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傻…..”

 

《我心雀跃》


后来,我跟姐姐聊天时也聊起过李老师。姐姐告诉我,她上小学五年级时,李老师为了他们能考上初中要求他们住校。


可是王家村离学校非常近,走路 10 分钟就到了,完全没有住校的必要。

 

“上课的时候,他说我晚上睡觉睡得像猫一样,我当时心里还纳闷我们晚上住在宿舍,我睡成什么样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姐姐回忆道。

 

听说,我上大学后,李老师才从五星小学退休。

 

前些年,他死了,老死的。


没有人知道他对那些女生做了什么,除了她们自己。


他的名字叫作李耀光。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注: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yesstone。

作者


张若水


女权主义者,死宅懒癌晚期患者,想做不用上班不愁吃喝的喵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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