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个中国家政阿姨的故事，刷爆我的朋友圈！

端午节当天早上七点，宋廷会准时赶到望京，坐上了巴士，和家政姐妹一起去参加北京鸿雁组织的骨干团建。

赶路有点急，落座后，她才稍微放松下来，摘下了帽子和防护衣衫，和车上其他姐妹们打了个招呼后，她把身体舒展在宽敞的椅背上，闭上了双目养神，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宋廷会在过去的24小时里，是怎么充分发挥她在厨房统筹管理的本领，才有机会争取时间来参加北京鸿雁组织的活动。

昨天早上七点，她已经在三里屯的餐厅厨房里工作了两个多小时，为了保证在下午三点准时下班，她一刻不停歇干活。

图/图虫

从三里屯到她租住的地方顺义三家店要花两个多小时，她顺路先去买了江米、粽子叶和肉。

她有两个孩子，一个还在读高中，每两个星期从河北老家来一次，和他们团聚。

好不容易孩子来一趟，赶上不能陪孩子，她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泡江米、炖肉、泡粽子叶，她忙乎了一整个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过十二点了。第二天不到四点又爬起来，包粽子、煮粽子，打包好亲手做的食物，宋廷会赶最早的公交车给丈夫和儿子送过去。

过去的半年，为了能兼顾照顾家庭，又积极参加活动，休息这一天她总比任何时候都忙碌。

2019年年初，宋廷会许了个愿，希望多学东西，多涨见识。

她加入了环保手工清洁品社区经济合作小组（下称合作小组）。这个小组是两年前在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简称鸿雁）的七位来自全国不同地方的从事家政服务的姐妹联合创立的。

家政女工作为城市家庭服务的主体，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的清洁用品，而市场上的产品大多都含有化工成分，不仅伤害人们的身体，还会污染环境。

用宋廷会的说法：

“我做洗碗工的时候，整体手泡在消毒水里，后来一沾上84，我的手上就长红疹子，痒得不行一挠就烂。”

有过这样的经历，她们的自创品牌“靓阿姨”产品坚持不添加任何防腐剂、有害化学成分和人工香精色素等化工制品，而是通过回收一次性烹饪油，生产出去污能力强又保护皮肤的手工皂。

△做皂的生产过程

这个过程对食用油二次利用，也减少废油对水源、土壤的污染。

宋廷会平时在三里屯一家餐厅做中式面点，早上五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其余时间就去做小时工，每月有3500元的工资，有社保。

以前她不懂劳动法，她说，四年前认识了鸿雁，听了律师讲法律常识，她在餐厅工作就坚持签劳动合同，上社保，在私人雇主家，也一定把责任和义务白纸黑字写下来。

虽然每天忙得不得空，宋廷会还是申请加入了合作小组。

“对自己好，对他人好，还能学技术和本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每个成员都要交500元的入股金，对家庭生计压力大的的宋廷会来说，花每一分钱都得仔细掂量，但是一想到姐妹同心，一起做事，她觉得有了姐妹，心里不慌。

社区经济：

实践家政姐妹的可持续生活

这个社区经济合作小组成立了两年多了，依靠七位同心协力的家政姐妹利用自己工余时间运作起来。

每两周一次的聚会学习或者做皂活动，对每月只有四个休息天的家政姐妹来说实属不易。

陈恩华和宋廷会不同，她是最早一批加入合作小组的一员，出生在四川阆中，做家政十多年，天生干活麻利，深受雇主的喜爱。

为了给爱人治病和孩子读书，她一天要做六份小时工，每天要承受十几个小时的超时劳动，在不同雇主家切换。

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下，她都是在小组里保证持续出勤和积极参与的。

正是有了像恩华这样的七位姐妹的紧密合作，团结一心，环保手工清洁社区经济合作小组才在两年的时间里，不断精进制皂技术，学习合作经验，把“靓阿姨”的合作理念和产品推广到北京城市社区、有机市集以及其他的公共空间里。

△毕晓英在可持续生活集市上

向社区居民宣传环保清洁

陈恩华说，这些做家政服务的姐妹就像一个个鸿雁，孤身奋战，做最苦的活儿，拿最少的钱。加入小组，相互间有个商量，路才能走得远。

那时候忙活一年，年底分了200多，还不如她一下午小时工赚得多。

说起当时的决定，陈恩华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们这些做家政的哪个不需要钱，但是也知道这短期内也赚不到钱。

当时加入就一个想法，做环保清洁家政服务是好事，关系的不只是我们几个人的利益，而是中国成千上万家政姐妹的职业健康和千千万万家庭的健康安全。

做这事，值得！”

宋廷会加入不到半年，小组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组长轮流制和民主选举。

她说这些形式看起来事小，但是让我们人人有参与，当组长是大家对自己的信任，也是自己对大家的责任，责任心和个人本领就是这样长起来的。

△（左起）何明英、陈恩华、王金枝、陈会蓉

与环保手作专家学习做皂

在宋廷会和陈恩华眼里，把今天的事情做好，明天才会变得更好。

她们也深知家政工职业的流动性，迟早有一天她们会离开这个城市，需要有更多新的家政姐妹参与进来。

每个人积聚一份力量，才有可能让这份事业做得长久，而她们就要努力成为推动绿色家政工这条路上的铺路石。

基层劳动妇女合作：

成长与挑战并存

2017年年初，李健作为项目的负责人加入这个合作小组，成为陪伴者和支持者，两年多的时间和这7个姐妹紧密工作。

她总结，“靓阿姨”社区经济的关键词是“自主”和“友好”。

在她看来，社区经济合作小组是基于基层劳动者之间的互助情谊建立的合作关系，劳动者打破为资本服务的限制，为自己的生产负责，这是一种集体创造的“共同参与决策”的实践体验。

合作小组生产的产品是环保清洁用品，对自然、人、环境均存有善意，合作劳动又关照小组内妇女之间的情谊和支持。

△环保家事皂照片

这是一种试图通过合作的方式建立一种社群文化，相互帮扶，尤其是在城市社区里缺乏资源的人群里实践的另类生活的可能性。

对于李健和这些家政姐妹来说，这样的探索是试验性的，虽然这类实践在其他国家以及香港、台湾等地有不同经验，但是中国大陆里，城市合作经济案例较少。

把一群劳动女性聚在一起做事情，未来呈现的面貌是怎样的，工作团队也不是完全清晰。

同样，对于这些家政姐妹来说，基于在鸿雁几年参与活动的姐妹情谊，也不清楚这个小组究竟去到哪里。

带着这种不确定性出发，让这条实践的路充满了开放性，也充满了挑战。

△“靓阿姨”小组在制作

环保清洁皂和环保清洁皂液

社区经济最基本的社群活动原则就是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如何聆听他人的意见，以及在过程中学习民主协商且要达成共识。

但是对于家政姐妹来说，过去的生活和工作经验，在这方面的训练和学习几乎为零。

作为城市家庭里的隐形人，她们长期处于边缘、失声的境地，长期的生活习性以及要求快手快脚的工作要求，要练习合作关系中的这种能力对姐妹们来说真是不小的挑战。

清洁品的技术问题也曾经一度让小组陷入到缓慢发展的状态。

2018年下半年，小组手工皂多次出现皂化不成功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出现一方面很影响产品销售，另一方面也会让小组外出做培训开课增加了不稳定性，更重要的是会挫伤姐妹的积极性。

小组成员和工作团队多次实验调试配方都无效，发现做皂的废油还没能充分与碱水融合就快速固化了，造成皂面凹凸不平或者起斑点和粉末。

在请了专业老师现场指导，才发现问题出现在使用的废油身上，原来餐厅更换了废油的油品，但不同种类的食用油INS值（每一种油脂都有它的INS值,INS值是皂的软硬程度）不同，影响做皂成形。

△毕晓英、何明英、王金枝

从素食餐厅去取油归来

李健发现，当面对困难，姐妹们是愿意学习和钻研的，愿意尝试寻找各种方式去解决问题。

虽然有点挫败，但是不会觉得这事做不成就不干了，而是用更乐观的态度面对困难，在过程中积极寻找外部资源，共同讨论，体现出合作的价值。

此外，这事还激发了大家的创新精神，把这批废油改做皂液。

“我们有不同层次的学习，比如有关什么是合作、合作原则和精神等；

此外，还组织姐妹去同心公社参观，让大家意识到合作是有奔头的；

又邀请云南连心的韦帆，分享落脚昆明的流动妇女是如何开始合作做手工合作社的，让鸿雁的姐妹学习人家的合作经验。”

在过去两年，李健和鸿雁的同事不断创造机会，积极调动资源，带领姐妹们一边学习清洁用品的技术，一边探索社区经济的合作。

这些学习很有价值，不仅深刻地体验到彼此互惠精神和姐妹情谊，还提升了个人的学习能力和拓宽她们的社会视野。

南南论坛：

让家政姐妹们走出去

鸿雁的靓阿姨社区经济小组这两年坚持下来，也备受社会关注。

如今，小组里的毕晓英姐已经是社区环保手工皂的资深讲师，经常接到社区或者企业的邀请去现场教学。

来自内蒙赤峰的何明英和四川达州的刘进财做起了ecoHome（ecoHome 是一对拉拉伴侣自创民宿品牌，鼓励更环保、生态的生活方式）的特聘保洁员，在她们的想象中有一天环保清洁服务能真正深入到每个家庭。

△“靓阿姨”小组成员毕晓英、何明英

参与社区可持续生活市集活动合影

而在幼儿园为小朋友做菜的陈会蓉，和在社区做垃圾分类的王金枝，她们的健康环保的理念深受雇主的认可，也越来越承认她们工作的专业性。

2019年6月，在香港社区伙伴的赞助下，做了十几年小时工的何明英代表小组参加由香港岭南大学主办的第六届南南论坛：生态生计与社区建设，并分享了鸿雁“靓阿姨”的案例。

她说：“人生第一次站在这么大的国际舞台上，太激动了，这是对咱们家政姐妹劳动的认可。”

本次论坛中大陆的社区经济案例大多来自乡村或者是由高校师生与乡村互动的经验，而鸿雁作为城市劳动妇女组织的社区经济的团体是非常少见的。

“我们需要带姐妹走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靓阿姨在北京流动人口社区

面向社区妈妈推广环保手工润唇膏和防晒霜

何明英和李健在参加会议之余，走访了香港在地的基层劳动者团体，她们看到了多元、丰富的可持续生活案例，且都在努力探索、实践各种不同方式来自我组织和推动社会改变。

李健说，当我看到那些外籍家政工组织在一起，共同探讨她们个体遭遇的问题，以及政策环境还应为她们哪些保障，基于自我赋权和自我组织让她们变得更加有力量。

从她们的眼神、语言、与我交流时自信从容的姿态，可以看出女工组织在一起的潜力，非常令人敬佩和感动。

相对比较底层、边缘的合作团体，以一种经济连结、情谊互助的方式把人和人串联起来，在资本主义的缝隙里寻找一种慰藉、一种生活的可能，这样的美好太珍贵了。

△“靓阿姨”小组团建活动

姐妹手拉手心连心

她认为香港的经验对鸿雁骨干自我成长以及社区经济工作的推动有非常好的经验参考，而让家政姐妹走出去，是让她们重新认识个体的价值以及她们所参与的社群发展工作是一种激励。

2019年年初，鸿雁得到中国扶贫基金会的ME项目赞助，支持靓阿姨品牌的深化以及绿色家政工的培育和推广。

两年的深耕合作，此时的对外的学习也变得尤为重要。

鸿雁工作团队和家政姐妹一起开会规划香港考察计划，最终有6名家政姐妹经过自荐与民主选举产生组成考察团队，考察经费由社区伙伴和扶贫基金会ME项目各出一部分，家政姐妹自付一部分共同组成，但仍有5000元缺口需要姐妹们共同募集。

十月份的家政姐妹香港考察即将启程，5000元的资金还没有落实，但是对于和家政姐妹共度过两年半的鸿雁工作团队的李健来说：

“这就像是一场创新实验，姐妹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的连结以及互助经验，将会影响他们离开这里以后发生的事。

我们希望这个过程中每一个事情的出现都是大家学习的机会，而每个人只有深刻地参与，才会收获更多。”

“我知道我们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陈恩华说。

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她们所实践的是否会真正实现，但是，至少今天，她和她的姐妹们选择从原有的秩序里脱离，真正启程。

未来的路就需要今天这样的脚步一个又一个地叠加。

【点击阅读原文，支持阿姨们的梦想！】

作者简介：

梅若，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主任。

从事公益十五年，2014年发起创办了专为城市基层劳动女性服务的机构。纪录片导演、策展人以及写作者。

2012年接触正念修习，开始关注社会工作实践者的身心成长和社会发展，并推动这类课程在中国大陆的实践。

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是一家专门致力于女性培力和社区发展的社会工作专业机构。

主要关注以家政女工为主的基层劳动女性的服务、研究、倡导等工作，推动城市社会融入和平等机会，也在采用创新的手法促进可持续生活。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

梅若

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主任

☟点击图片，查看更多☟

你点了在看

我们会更有动力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