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家暴获妻子原谅，但他配吗？

在国际消除性别暴力16日期间，在连续多个家暴事件在社交平台上讨论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在沱沱和蒋劲夫的“东亚劲夫”的热度还在继续的时候，又曝出了一个新闻：

曾经在2011年因为“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的连续家暴，而反复申诉、求助的他的妻子、美国人Kim，宣布借着这个“反家暴日”，向公众表白，她是多么爱李阳。

她决定原谅了他，并且放了多张李阳与她和子女们一起的温馨家庭照。

大家一脸诧异：

这是愚弄我们吗？

你为什么要原谅？

遭受家暴了还不离婚的例子，我们见过很多。

在一些社会学和心理学简单快速的普及之下，我们开始尝试去理解，有些被家暴的女性由于习得性无助、心理的创伤应激后遗症，以及被威胁、种种现实的考量，一时之间不敢、不能离开施暴者。确实很难。

但我没有见过被严重家暴，多次向全社会求助之后，终于离婚了，时隔八年再复婚的。

我们来看看，Kim的公开信中，是怎么写的。

1. 我将永远爱我的丈夫。虽然我不原谅家暴，但原谅家暴的人。

2. 我称自己为“家暴幸存者”，现在的关于家暴的新闻还搅动着我那些可怕的记忆和情绪。

3. 家暴的妇女站出来发声是一件好事；但伤口不会好，你需要去原谅才行。

4.作出原谅的决定很困难，得由受害人自己说了算。受害者有权选择原谅，我作出了这个选择。我原谅了我的丈夫。

5. 扇在脸上的第一个耳光，并不会自动解除你心中的爱意。原谅是给我的礼物，也是给李阳的礼物。

6.我不会容忍暴力。

作为一个美国人，如果这封信是Kim自己写的，那么她的中文真是好得出奇，因为这么奇特的逻辑，她居然能够反复来回地圆。

但语言纵然有严密的躯壳，是无法抵消内容表达的腐朽的气息的。

如果觉得上面的逻辑仍然复杂，那么我们简单地总结，那就是：

虽然我很害怕李阳的家暴，但是我还爱他，所以我回到他身边，上帝保佑，他这次不要家暴我了。我都原谅你以前打我打得那么狠、还在各种现场节目里对我羞辱了，我这么仁慈，这次你应该不会再打我了吧？

我完全不信。

上一次，李阳有受到任何法律的惩罚吗？

没有。

从未悔改的李阳

当初的故事可不像她今天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Kim曾经公开发了被家暴的照片，寻求离婚的帮助。

据说，从恋爱到离婚后，十多年时间，她被打过多次，包括被骑在地上打，把她的头不断地往墙上撞，打得头脸乌青，李阳还威胁她要弄死她。

在Kim怀孕7个月的时候，李阳看到她把他自己写的新书的4个章节删掉了，马上过来揪她的头发打她，而且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孩子吓坏了。李阳打了之后马上说抱歉，而且还哭了，抱着她，带她去了医院。

2011年8月，李阳在家中对Kim实施家暴，致Kim额头、耳部、腿部等多处严重受伤。第二天，Kim贴出自己被打伤的照片，并控诉：

“看到你在我住院时候，却忙着为在电视上亮相涂脂抹粉，这比你拽着我的头去撞击地面，让我更受伤。”

此后，李阳停止支付三名子女的必要生活费，使Kim和女儿的生活陷入困境。

不久，李阳在微博承认家暴一事，紧接着，李阳做客柴静专访，在媒体上公开表示，他与妻子Kim没有感情，与Kim结婚只是为了研究美国家庭教育而作的一个实验，三个女儿只是实验品。

李阳和Kim离婚案多次开庭，在打离婚官司过程当中，李阳的23套房产中有十余套已经转让给他人；而据李阳提交的完税证明上显示，他2011年全年的收入才4559元。

直到2013年2月3日，法院才判决准许离婚，认定李阳存在家庭暴力、重婚行为，三个女儿由其妻Kim抚养。

那经过这些年，李阳是不是改了呢？

2015年，在《综艺最看点》东方直播室里，金星与李阳有一个对谈，我挑出部分：

李阳：家里的事，家丑不可外扬，我想可能会对我的事业造成很大的伤害。

李阳：（描述殴打Kim时的情景）我说干脆结束我们的关系，甚至结束我们的一切，甚至结束我们的生命算了……我当时是下手比较狠一点，我就把她直接拽到地上，把她的头撞到了地上……我应该撞了很多下。

李阳：她就觉得在美国家庭暴力是犯罪，是很大的一件事，她觉得不能这样就结束了。

金星：我观察了半天，你太道貌岸然了。你道貌岸然地做一个教育家，给很多母亲谈家庭教育……

李阳打断：教育家也会犯错误，打人的错误并没有多严重的错误。

澳洲女嘉宾：可能在中国没有这样的法律，但是在国外，他这样打太太，不只是太太，任何的人，他肯定会在监狱里。

李阳打断：不要用这种词，我会向你攻击的，你注意啊，（用手指着澳洲女嘉宾）你如果要是不客气的话，我一定会不客气的。

澳洲女嘉宾：怎么了？你也会打我？

李阳：对呀，是的，你想试一下吗？

最后，李阳说：（关于打Kim）打了就是打了，道歉一次就够了。

这是家暴事件之后的第四年。

2018年，《智族GQ》的7月刊出了《家暴之后，李阳依旧疯狂》一文，里面描述了李阳在公开宣讲中，又一次公开提起7年前的那场家暴风波：“有人问我，你把你老婆打一顿，对孩子有影响吗？”

“没有！” 台下坐着100多个学员说。

李阳接着说，“没有什么影响。三个姐妹打不打架？经常打呀，我跟她妈打一架又怎么样？家里打一架正常啊，说李阳老师家暴。你爸你妈打过没有？”

“都打过嘛。”

“都打过嘛，为啥没人报道啊？你没名气嘛。” 全场响起掌声。

“我打老婆的事，我有没有羞耻感？脸红不红？一点儿都不红，为什么？正常的。” 又是掌声。

李阳还说，“她能把我电脑里的作品删掉，这种老婆你说你当时会不会出手？”

“会！”

“我的妈呀，现在我还得出手，同意的举手。” 学员纷纷举起手，大笑起来。

在一个演讲班上，李阳请一对夫妻上台，现场调解矛盾：

“女人是大地，男人是天空，天空再打雷、再下冰雹，死不了人；大地一动，孩子全没了，父母也完了，家破人亡。所以妻子要负百分之百的责任。”

那位妻子跟着他说，“我愿意为我的家庭负百分之百的责任。”

“丈夫无论愤怒了、出轨了，都是你的原因，是还是不是？”

“是的。”

这是去年的李阳。

看来，恐怕Kim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李阳似乎觉得打老婆是他的一项核心技能，打老婆天经地义，不使用不白白浪费了吗？

家暴这项技能，是绑捆在李阳身上的。

Kim有资格原谅吗？

那么，Kim如果能承受再次挨打的后果，有没有资格作出原谅的决定？

坦白地说，不能。

虽然，没有人能强迫她“不许原谅”，但是，从2011年她决定自曝家暴开始，到这次她决定全网公开向李阳示爱为止，她的事，早已不是私事了，早已是公众事件了。

她得到过不少帮助，不少声援，那么，现在收获批评和指责，也是这件事的一体两面。

△当时离婚案宣判后Kim拥抱支持者

正如我们所说的，家暴不是私事，是社会事务，也是因为如此，法律、社工、社会舆论，才会介入这些暴力事件当中；那么，原谅家暴者，也同样不是私事。

这时再以“个人选择，外人无权批评”，是不是太双标，太无耻了？

如果有后者，那么，帮助家暴者逃离暴力关系，也同样没有正义性和立足之地了。

要知道，当初Kim公开自己被家暴之后，因为是以外国人的身份在中国被打，法庭是为她开绿灯，特事特办的。

而且，在Kim争取离婚，争取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和应得的财产这个过程中，曾有多少人在帮她，仅举几例：

2012年6月17日下午，李阳在南京大行宫会堂进行演讲时，遭反家暴者抗议，但工作人员把她们的标语被撕毁，牌子砸了，并殴打志愿者；

△举牌的志愿者们

6月20日，在广州李阳疯狂英语总部，一群女大学生准备了“非暴力沟通”一书，准备送给李阳，并高唱改编的“好心分手”“伤不起”等歌曲；

△广州反家暴学生为李阳唱爱老婆歌

8月9日，在李阳和Kim离婚案一审的最后一次开庭前，志愿者们拉起写满签名的“家暴零容忍”的横幅，把一千多位网友签名和留言的卷轴、一封给法官的联名信和横幅，递交到了Kim的手上，在法庭门口唱歌，呼吁法庭能公正判决，让施暴者得到惩戒；

2012年11月25日起，为促进反家暴立法，一群关心家庭暴力问题的公民，发起万人签名行动，甚至还有女志愿者起裸身倡议……

而今，在Kim的“原谅说”之后，我们看到了可怕的评论区，已充斥着“家暴是小事”这样的声音了，我摘一下网友的评论：

Kim在文章说，家暴不可原谅，但是，几乎每个人看过文章后，得出的结论只有同一样：家暴可以原谅，以后会更好。

前面几行还说过自己是“家暴幸存者”呢？不能忘记的痛苦呢？

希望大家知道一个常识：弱者对于强者的侮辱欺凌，你只有忍受的份，你不配谈原谅。

要知道，原谅是一种赋权，低位者无法为高位者赋权。羊有什么资格原谅狼？原不原谅对方都要打你。

没有经过充分审判、足够惩罚和清算的罪恶，就不可能翻页。

再说了，李阳需要你原谅他吗？打老婆又不是错，放今天他还是会打呀。这是中国的文化（李阳说的）。

△谴责几次就够了？？

几年前，Kim在被打后曾去报警，有位男性就劝她：“你知道，这儿不是美国。”

Kim说：“我当然知道，但肯定在中国有法律，男人不能打女人。”

他说：“是啊，你说得对，男人不能打女人，但老公可以打老婆。”

如果一只羊，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脱离了狼窝，几年之后，你公开对大家说，我还是觉得狼窝更好，我要回去；你觉得那些支持过你，帮助过你的人，怎么想？

你觉得下一只羊，还能继续得到外人的声援和支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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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君有话说】

Kim宣布原谅一事在微博上曝出后，我们第一时间请来侯虹斌老师发表对此事的看法。

无疑，Kim的所作所为震惊了许多人，也为她招来许多非议。

就如侯老师所说，弱者没有原谅的份，我们实在不希望看见，Kim的“原谅”，以及评论区里各种“改过自新”的例子，让更多人受到影响，忽视家暴的严重性，选择隐忍，等待施暴者良心发现。

正因如此，我们更需要强调，家暴不是家务事。

我们将继续向更多人普及家暴的危害，并立场坚定地支持每一位家暴受害者及时远离伤痛。

同时，我们所反对的永远是“家暴”这件事，而不是受害者的选择。如果李阳成为“改过自新”的一员，固然值得高兴，但倘若家暴事件再次发生，我们依旧会站在Kim这一边。

只愿，家暴的阴霾不再笼罩每个人的天空。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

侯虹斌

作家，资深媒体人，女性主义者，历史学者，

微信公众号为“侯虹斌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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