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部来自巴基斯坦的网剧引起了国内网友们的关注。它在本地刚一播出，就被当局下架，然而在观众的激烈反映下，又重新恢复了播映。这里的“女巫”（Churails），并非我们理解的一般女巫的含义。Churail，在印度、孟加拉国和巴基斯坦等国的民间传说中，指的是那些在分娩或怀孕期间死亡，或是死于姻亲之手的女性亡灵，据说亡灵会伪装成年轻美丽的少女归来报仇，引诱男性发生关系，然后残忍地杀死他们（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因为在中国的精怪传说中也不乏这类设定）。古典传说给Churail赋予了很多恐怖的想象，本质上是对女性和女体的妖魔化从这层含义亦可知，《女巫》多少和女性的生命体验有关。而该剧就是围绕四个女人展开的，但和为了男人撕逼无关，它讲的是女性之间互帮互助、一齐向父权制猛烈开火的抗争过程。四个各怀绝技的女人齐聚一堂，开了一家以女性时装店为掩护的“侦探事务所”，专门为被男人欺负的女性打抱不平。女主角有四位，分别是爱喝酒的婚礼策划人金各努——她的技能是人脉广、能来事、脑子转得快。“势利”的她是事务所主理人，狠抓财政收入，确保了现金流能维持运转。金各努的闺蜜——曾为执业律师，但在婚后做了家庭主妇的萨拉，除了有律师执照之外，还有非常缜密的侦查能力（从第一集揪出丈夫和75个女人聊骚就能体现），并且通过抓丈夫把柄拿到了经营场地，唯一的“软肋”就是有三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发现丈夫出轨后，萨拉非常冷静地把所有女人的资料打印了出来，以此作为开展事业的筹码祖拜达，一个热爱拳击的女学生。她的技能是武力值满点，遇事不憋不藏、直接重拳出击的人设也让人大呼痛快。她还揪着有六块腹肌的黑客男朋友一起加入了组织。在祖拜达遭遇软禁时，向她伸出援手的神秘女人——巴图，其实是一个曾经在家暴中反杀丈夫，因此锒铛入狱的“杀人犯”。她的技能就是出手“快狠准”。终日阴沉着脸的巴图，言语不多但本质善良，对遭受苦难的女性也很有恻隐之心。可以看出，每位女性角色都有各自的“弱点”，不是一开始就十全十美的“女权斗士”。金各努喜欢钱和喝酒，是个彻头彻尾的物质享乐主义者，也就是人们俗称的“拜金女”。萨拉更“糟糕”，曾经一心一意相夫教子，对大男子主义的丈夫死心塌地——放到国内互联网上，可能会被骂作“婚驴”。至于祖拜达和巴图就更不用说了。巴图谋杀了丈夫，祖拜达则是真正意义上的“拳师”——年纪轻轻，不好好上学，居然背着父母偷偷去练拳击。此外，祖拜达还在社交软件上结交肌肉猛男，显然符合大众眼中“肤浅无脑”“色欲至上”的“碧池”形象。这四个各有瑕疵的女人，因对同为女性的彼此怀有恻隐，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她们把事务所取名为“女巫”，接到的第一单案子，是一个女人想要调查自己丈夫和女秘书出轨的事件。女人一口咬死自己的丈夫是无辜的，外遇会发生只是因为女秘书的勾引。但监控和录下的证据却显示：女秘书是无辜的，丈夫才是那个在婚姻里心猿意马，因此利用职权践踏她人意志、想趁机偷占便宜的人。然而，得知真相的女客户却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你们会下地狱的，甩下钱就离开了。这也令她们开始思考替人“抓奸”赚钱以外的意义。如果思想得不到解放，帮再多女人抓住了她们丈夫的把柄，又有什么用呢？因此，经过前期的资金积累，她们开始为付不起酬劳、但是有更迫切需求的底层女性提供服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家可以自行去看，我就不剧透了。
有人把《女巫》誉为“神作”，认为它象征了女性的进步。然而，在拍出这部的印巴地区，女性却面临着父权制根源性、系统性、制度性的围剿。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些“名言”：“女人最适合的地方是在她家里的四堵墙内”“女人最大的敌人是另一个女人”。这反映了社会对女性的严酷镇压和无处不在的厌女风气。这种性别压迫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甚至是致命的。有数据显示，有28%的当地民众认为，男人有理由殴打自己的妻子。这比例有够夸张，意味着每4个人当中，就至少有1人认为老婆是可以随便打的。现实情况甚至更糟糕，在城市地区，有超过50%的女性承认受到过丈夫的家暴，在农村地区就更不用说了，起码有80%以上——女性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权都无法得到保障。19岁的巴基斯坦女孩萨巴因私奔，后被父亲与叔叔开枪射击，并被扔到水塘中。
图/《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
此外，在就业机会方面，50%的男性认为自己比女性拥有更多的工作权利；在社会舆论方面，90%的男女对女性怀有某种负面偏见。看看新闻就知道了——女网红盛装出席活动，因为“衣着开放”，遭众男围踢推撞；在自2018年开始的妇女节游行中，高歌自由的参与者被扔以棍棒、鞋子、石头和砖头……
网红Hareem Shah遭数百名巴基斯坦男子殴打凌辱。所以，相对于东亚地区的“温水煮青蛙”，印巴女性更像是在活在高温铜锅里一样煎熬。剧中反映的出轨、家暴、童婚只是社会很小的一面。在这种极端残酷压抑的氛围中，女性不发声、不反抗，不就等于等死吗？这部勇敢表达的电视剧，就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拍出来的。虽然身处“文明地带”的我们通常认为，印巴地区是“女性地位洼地”，但这些地区的女性以及支持女性的群体，其实一直都在抗争：有筹办“女性茶话会”的（在当地，茶话会一般是男性专属的娱乐）：独立电影和纪录片导演Anam Abbas通过艺术创作展示女权主义思想
《女巫》的播出，就像在印巴地区的女性心里点亮了一把火，大家都赞誉这部剧打破了陈规，将女性置于故事的中心，表达了她们真实的心愿。该剧一度被禁播，也是因为剧中女性角色多次“犯忌”，比如饮酒、爆粗、穿衣不符合“规范”等等。其实，在《女巫》被封禁的前一个月，巴基斯坦发生过一起恶劣的强奸事件。拉合尔市高速公路，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驾车出行，途中燃油耗尽，于是在路边等待救援。结果，两个路过的男子将母亲和孩子从车里拖了出来，残忍地在孩子面前强奸了母亲。发生这样恶性的强奸案，当地警方不仅不反思自己，还说出了人神共愤的话：“一个女性那么晚就不应该出门，开车上路前就应该看清油量，明明有大路不走她偏走小路……”再结合《女巫》被禁一事，巴基斯坦人气女演员Sanam Saeed表示：“禁止坦白的电视和网剧，不会终结强奸。”著名男演员Usman Khalid Butt更在社交媒体上大胆抨击当局：“哦，你们把《女巫》给禁了？真是恭喜。那现在，就把你们的愤怒集中在‘警方未能逮捕高速公路强奸案的主要嫌疑人’这个事上吧。”所幸强奸犯最终被抓捕判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禁播的《女巫》也在观众的激烈反映下得以重见天日。轮奸案引起全国关注后，2020年11月24日，巴基斯坦总理批准了一项对强奸犯进行化学阉割的立法草案。
印巴民众对这部作品的接受程度，还有TA们坚决捍卫女性表达的态度，也让我开始反思，国内女性表达的困境。比如女性主义网剧《听见她说》，刚一播出就被认为过度追求“政治正确”，在弹幕区还有不少嘈杂的声音，更是结合剧中内容，一起印证了对女性的系统性歧视和偏见。还有脱口秀演员杨笠的吐槽，“他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男人还有底线?”，引起了一批男性大V的疯狂抵制，甚至举报。然而他们从来不曾注意，那么多喜剧段子里对女性的无底线调侃，早就让女性观众非常不爽了……好在，不管遭遇怎样的反对和禁言，世界各地的女权主义者，都始终没有停止发声。所以我还是抱持着乐观的态度，相信女性力量，就像星星之火，终将燃遍每个角落。就像《女巫》中反复出现的一幕：象征禁锢力量的头巾，被愤怒的民众烧毁。
你是否也——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剧集相关图片来源@NEW字幕组，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参考资料：[1] 《【探秘·巴基斯坦】政客、导演、“荡妇”：穆斯林社会的女权人士》，薛子遥，香港01，2018. 12. 01[2] 《9.3分的神剧被禁播，它惹怒了谁？》，君君，君君电影院，2020. 11.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