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经外媒报道，由于偷拍未成年女性裙底，英国男子Leon Chan被判处20个月监禁。法院同时发出预防性侵害禁令（Sexual Harm Prevention Order），勒令他在性犯罪者登记册上签字10年，并禁止他接近女人和女孩，除非有足够的理由。注：预防性侵害令（SHPO），是治安官或刑事法院对被认为对公众、或某一特定群体、或个人构成性伤害风险的个人下达的法令。
Leon Chan这次的违法行为发生在2020年10月。而作为惯犯，早在2019年，他就曾因手机里的1700多张女性裙底照被判处过缓刑、被发出过预防性侵害禁令，并被禁止持有任何可拍照、录像的设备。这就不得不提到2019年4月英国开始实施的《窥淫癖法案》（The Voyeurism (Offences) Act 2019）。在该法案实施前的英格兰及威尔士，犯下偷拍裙底这种行为的人尚不会受到法律的约束及制裁。而推动这一行为入罪的人，是吉娜·马丁（Gina Martin），一位当时只有25岁的年轻女性。2017年，25岁的吉娜·马丁在伦敦海德公园（Hyde Park）的一个音乐节上，发现有一个男人用手机拍摄了她裙底的照片。随后，音乐节现场的保安与前来的警察制服了偷拍者。但几天后，吉娜却接到电话——警方告诉她，由于没有任何法律可以惩戒偷拍裙底的行为，警方没办法对偷拍者提起刑事诉讼。根据英国相关机构的调查数据显示，自2015年以来，英格兰及威尔士警方接到了78起偷拍裙底的报案。但由于法律的空白，这些案子大多无法进一步处理，更不用说更多埋在冰山下、未被报告的案例了——每44位警察中只有15位会将偷拍裙底的行为记录下来。图/bbc news
而对于偷拍裙底的行为，之前的英国法律是如何规定的呢？在苏格兰地区，在2010年就有相关法律予以约束。但在2019年以前的英格兰及威尔士地区，只有一部2003年颁布的《性犯罪法案》（The Sexual Offences Act 2003），其中的第67条规定了“偷窥行为”的违法属性：
即出于性满足目的，在未经他人同意情况下偷偷观察他人的私人行为。但在法律实践中，一个人在私密空间（如住所内／浴室／卫生间等）内进行的行为才会被视为“私人行为”。如果偷拍发生在学校、音乐节、街道、商店等公共空间，则偷拍行为无法受到约束。与此同时，出于非性满足目的（比如可能只是为了蓄意羞辱受害者）的偷拍，也不会受到约束。2018年，韩国街头反对偷拍的游行标语
面对法律上令人难以置信的空白，吉娜在采访时曾表示这使她感到“被侵犯和焦虑”（violated and upset）。当被媒体问到为什么她要花这么多时间精力，竭力推进惩治裙底偷拍这件事时，她给出的理由是：“在女性的一生中，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了。”在律师的支持下，她发起了请愿书，并迅速获得了超过11万个签名；她参与了BBC的纪录片，陈述自己的主张，并在社交媒体上发起了主题倡议#StopSkirtingTheIssue ，引发热论；她与司法部合作，制定了相关法案并一步步推动审议流程……在吉娜的请愿下，议员韦拉·霍布豪斯（Wera Hobhouse）发起了反对裙底偷拍的法案。但这一法案却遭到了反对党议员克里斯托弗·乔普（Christopher Chope）的强烈反对，进展一度因此受阻。但通过持续的发声，吉娜获得了网络上的支持，连英国时任首相特蕾莎·梅，也以政治家的身份公开表示支持。特蕾莎·梅称：“偷拍裙底是侵犯隐私的行为，使受害者感到屈辱与苦恼……我对该法案今天在下议院没有取得进展感到失望，我希望看到这些措施在政府的支持下很快在议会获得通过。”在庞大的社会支持声浪之下，该法案随后被通过，再次提交议会，并在上议院获得通过。至此，经过长达18个月的努力，在2019年4月，《窥淫癖法案》落靴。根据这项法案，偷拍者将面临最高两年的监禁，情节严重的则将被纳入性犯罪名册中加强监管。“有权势的人告诉我‘这不是问题’，但我还是改变了法律”，在赢得胜利后，吉娜骄傲地说。在法案颁布一年后，媒体报道，英国皇家检察署（CPS）公布的数据显示，自2019年4月12日以来，16名男子因48次“偷拍裙底”行为被定罪，4名男子被监禁，其中包括2名恋童癖。
改变强奸文化下的法律，
也可以是“女性帮助女性”
或许仍有人诧异：英国作为一个在性别平等方面已属世界前列的国家，为什么直到2019年才通过这样的法案？其实对于偷拍裙底这一行为，全球整体的法律政策环境及社会认知恐怕都不甚乐观。以曾爆出“N号房”这一恶性事件的韩国为例，虽然《关于性暴力犯罪处罚等的特例法》将偷拍行为纳入了刑事法律规制范围内，但如果视频并未清晰地拍摄到被害人的长相，而仅仅拍摄到被害人的裙底等隐私部位，在实务中便难以认定偷拍者违法。而德国、法国等欧洲国家，也是在吉娜推动法案的过程中才受到影响，将偷拍裙底这一行为纳入刑事法律。除了法律的空白和执行的困难，对被偷拍者而言，更大的伤害恐怕来源于整个社会的强奸文化。
“人们总问我为什么那天穿的不是裤子？”
吉娜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在英国，被偷拍的吉娜总被反复询问受害当天的穿着，而非如何惩罚偷拍者；在韩国，“N号房事件”发生后，韩国互联网竟有“男人享受比女人更多的权利是天经地义，N号房里的人也只是在享受正当权利而已”的舆论，将受害者和加害者各打三十大板，为偷拍洗地。在日本，状告新闻界前辈、掀起日本米兔的伊藤诗织在接受警方调查时，被反复询问当时的衣着、行为细节，一次次遭受二次伤害。甚至在近几年，有高校还贴出了这样的性犯罪防治海报，赫然写着：“觉得自己很可爱，所以穿上了短裙，可这正是诱发性犯罪的原因所在。”
根深蒂固的强奸文化日复一日地鼓励着荡妇羞辱、鼓励着污名化受害者、鼓励着将性侵犯的第一责任人往受害者身上推。这营造了一个性侵犯者往往能从容脱逃，而受害者需要付出巨大成本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下，法律处处空白便不足为奇。幸而，面对根深蒂固的强奸文化，25岁的吉娜以超越年龄的勇气发出了挑战。“自这段战斗之路开始，不断有挺身感谢我的女人出现。她们鼓励我继续前进，她们告诉我同样的事情曾发生在她们身上。我收到的信息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上到教授下到13岁女孩，各种各样的女性都向我分享她们的故事。”与她同行的，是向她书写自己受害故事并支持鼓励她前行的“她们”，是在请愿书上签名的“她们”，也是在社交媒体上转发#StopSkirtingTheIssue 的“她们”。图/MashaBle
正是这18个月的战斗中凝结着的强大女性力量，促使改变真切地发生。“在没有法律经验、政治经验的情况下，我设法修改了法律，将窥淫癖定罪……如果你不喜欢某样东西，你可以改变它。”在获得了胜利后，吉娜给了所有女性这样一个令人激动与动容的鼓励。正如金斯伯格所言：“再小的个体也应被倾听和尊重，团结一心，便能成就不朽。”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