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中国的大银幕有奶子也有鬼魂

Original 六姨太破词儿

国产恐怖片翻身之作[中邪]，因@#￥%^&*，被🌞⚡️🍊全面叫停。

事发当日，月黑风高，导演和制片两脸懵逼，放映盘被要求换掉，撤档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撤。

[中邪]中邪了。

©️[中邪]片头字幕，非常有伪纪录片的感觉，让我想起贾樟柯

这是一部伪纪录片。

说两个大学生想拍片子，揭露封建迷信，便去了某村落，跟随「神婆」、「神汉」拍摄「还人」过程。

然而，冤魂、纸扎人、鬼上身，事态发展愈加诡异，一切也都被两学生的摄影机记录着。

2016年，此片在FIRST青年影展首秀，获誉「中国版[女巫布莱尔]」。21个月后，终于要在清明公映，却猝不及防遭禁。

这让我想起上个月，[水形物语]内地公映版里的「神奇特效小黑裙儿」。

©️[水形物语]原版和内地公映版对比，将是中国电影史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笔

有强烈刺激性的凶杀、色情、血腥、暴力、自杀、绑架、吸毒、赌博、灵异等情节的，要及时进行删除。

但在八十年代，短裤短裙满大街，男女在路边儿谈爱，地摊小黄书最兴盛，杂志封面都是性启蒙。

那时天很蓝，银幕上的奶子和鬼没少见，🌞⚡️🍊不招烦。

01.

穿比基尼

到江河湖海去遊泳

八十年代是黄金时代。

一段特殊岁月过后，迎来的是「改革开放」，经济创新，文化大自由。但最明显的改变，是衣裳。

1983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服装还是以蓝绿灰为主导，但到了84年，单一色系已成过去，服装史走向斑斓。

©️83年与84年的《春晚》对比，迫于舆论压力，首届《春晚》仍以蓝灰色系为主调，虽然当时的人们已不那么穿

之后是烫卷毛，戴蛤蟆镜，穿喇叭裤，丝袜配短裙儿。

当时有部电影，叫[街上流行红裙子]，说的就是改革开放初期，女孩穿亮眼的裙子比漂亮，甚至到公园展示。

虽有重重阻碍，依然努力摆脱束缚。

©️[街上流行红裙子]的主题是女性解放，朴素健康的八十年代审美

还有一位叫Yann Layma的法国摄影师，踏遍中国万水千山，记录下了80年代的模样。

其中一幕，是北京琉璃厂的女员工，戴红帽，穿粉衫，下身是一条灰蓝及膝裙，白丝袜，高跟鞋。

1988年，摄影师又拍下一个女人，是大同到北京的硬卧车厢，女人靠在门边，蓝毛衣，卡其色格子裙。

©️左图摄于北京琉璃厂，右图摄于大同到北京的硬卧车厢，图/Yann Layma

也是那一年，演员张晓敏因[死水微澜]大火，登上《大众电影》封面，穿的是吊带露脐装，看得出没戴乳罩。

在此之前，还有一张街拍，是凭[警察故事]提名金像奖影后的林青霞，白色吊带连体裤，同样没穿乳罩。

足以看出，八十年代较之现在的开放程度。

©️左图是《大众电影》封面上的张晓敏，右图为林青霞的街拍，都非常前卫时髦

这还不算，泳衣款式也多起来，出了一种纱质的，和[芳华]里不同，十分透明，饶是连体，前后内容也一览无余。

©️左图为[芳华]里的泳衣，右图是80年代兴起的纱质泳衣，透明，不如前者保守

之后，日本的泳装美女挂历传过来，理所当然流行异常。尺度也大，多是只遮了三点的比基尼。

©️泳装美女都是生于六七十年代的女明星，从左到右依次为仓田园子、芳本美代子、河合奈保子和伊藤一枝

肥水不流外人田，钱总归不能让日本人赚去，于是，一个叫贾育平的摄影师，决定拍摄中国女郎的泳装挂历。

巩俐、王姬、朱琳、白灵，到90年代初，还有16岁的周迅，和北电一年级学生蒋勤勤。

挂历上，巩俐穿大红连体泳装，白灵穿纱质泳衣，王姬的是碎花，她凭这张照拿到了美国签证，才有机会参演《北京人在纽约》。

©️从左到右依次为巩俐、王姬、白灵，那时白灵19岁，还没去好莱坞发展，也没拍过艳照

周迅更是靠着拍挂历(20元/张)攒够学费，随即被谢铁骊瞧上，找她演[古墓荒斋]里的狐狸精。

也是恐怖片，比[中邪]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一刀未剪。

摄影师当然也有钱拿，就说贾育平，一本挂历的稿费从三百涨到三万。《大众电影》编辑那日松时常感叹：

天天看美女就算了，也忒有钱，买相机像买白菜，一堆堆往家里买。还有好多泳装，都是花一千多从法国买来的。

那个没有电脑后期的年代，腋下和腰间的赘肉修不掉，但摄影师和模特不在意，透着鼓胀饱满的生命力，像果实。

1989年，[哈罗，比基尼]上映，泳装出现在了大银幕上，还透点。

©️[哈罗，比基尼]追求解放，崇尚健美精神，反直男癌，在国内引起极大轰动，是华语片开放程度的一大高峰

片中讲女性意识觉醒，高喊「性感不是骚」，反落后审美，反伪开明。

不是我刻薄，也并非在逢迎八十年代，你我都该清楚，这片子若搁到今时今日，根本不可能过审。

02.

那時的雜誌封面

都是性啟蒙

1985年，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登上《收获》杂志。

这是一块附着在白珊瑚上的色彩绚丽的海绵，它拼命要吸干我身上所有的水分，以至我几乎虚脱。

1987年，马建的《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在《人民文学》发表，情色尺度被评价为「仿佛是担水吃饭」。

1990年，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在台湾地区出版，铺天盖地的性描写引起广泛讨论。

陈清扬的呻吟就像泛滥的洪水，我为此所惊，伏下身不动。可是她说，「快，混蛋！」，我快了以后，阵阵震颤像从地心传来。

八十年代大自由啊。

文学艺术井喷，新华书店不再只卖红宝书与革命故事，干渴已久的青年甚至等不及排队，跑到前台窗口直接抢。

©️八十年代，人们在新华书店窗口抢书，场面火爆

1987年3月，春风文艺出版社推出中译本《好莱坞明星生活》，描写的是大胆的同性之爱。

还夹了一张纸，是人物列表，里边儿至少有三个同性恋，其中一人的母亲，还表示理解并接受。

除此，作者详细叙述了群交行为。

当时的首批印刷数高达二十万册，公园、站台，不少人拿着这本书看，相当自然。

©️春风文艺出版社推出中译本《好莱坞明星生活》封面

1989年，《大众电影》封面开始在「裸露」的边缘试探。先后拍了陈冲和巩俐，尺度惊人，对着打飞机都不是问题。

©️左图是陈冲，右图是巩俐，封面右侧标有日期，分别是89年的第七和第十期

画面里，陈冲神情忧郁，多半是因在[大班]演了裸戏，遭媒体无情指责。她说，「生活中断了」。

类似遭遇的还有伍宇娟，她亲自上阵，拍[疯狂的代价]洗澡场景，露了点。

这一幕出现在片头，关键部位被字幕挡了，饶是如此，还是有热心观众不远万里教她做人，骂她「道德败坏」。

也是，时代开放又如何，总有人不吃这套。

就像当初，《大众电影》封底刊发了[水晶鞋与玫瑰花]的拥吻剧照，激起一位叫「问英杰」的读者愤怒：

你们准备把我国的青少年们引向何方呢？你们还有点中国人的良心吗？

信的末尾，他要求《大众电影》「原文照登一下我的信，让全国九亿人民鉴别一下」。

结果是，11200封读者来信，97%反对问英杰，斥责他「没有代表九亿人民大众的资格」，时任文联副主席的夏衍也发文：

问英杰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道学先生，希望中国人都当苦行僧。

©️1976年，英国电影[水晶鞋与玫瑰花]拥吻剧照，于1980年刊在《大众电影》封底，引发热议

你看，文学的开放，🌞⚡️🍊对情色镜头的把控与容忍度，让那时的人普遍开明。

宋丹丹在[月牙儿]里长时间露点，张瑜在[庐山恋]里的泳装造型有「不可思议」的尺度，姜文在[芙蓉镇]里有生动的袭胸戏，[游侠黑蝴蝶]有挤人奶的镜头。

尽管如此，🌞⚡️🍊仍一刀未剪，不加干涉。

03.

「少年兒童不宜觀看」

就已足夠

但「尺度开放」一词，不仅仅用来形容情色裸露，还有血腥恐怖。

1985年，杨延晋翻拍了马徐维邦的[夜半歌声]，有婴儿啼哭，无故响起的钢琴，和半夜四处游荡的白衣女人。

女主叫李晓霞，成日疯疯癫癫，不仅用针戳瞎自己的眼睛，还拿一把大刀砍牛，场面极度血腥。

1988年，李少红拿到了[银蛇谋杀案]的剧本。

她是抗拒的，因为理想是拍艺术片而绝非商业，为此还大哭了一场。

同在北影厂的田壮壮鼓励她，「你就当是考执照一样，先考下来，让人家认可你的能力，再提要求拍自己想拍的。」

于是，李少红绞尽脑汁，看了所有能看的商业片，挖掘各种惊悚元素，就照着最吓人的来。

那是观众第一次在银幕上看见「变态连环杀手」，他诱骗独身女性，对其进行折磨虐待，然后用作饲料喂蛇。

还有电钻从手背穿下的特写镜头，鲜血汩汩，令人不寒而栗。

那时没有电脑特效，每一帧都货真价实。因此，上映头一天，就被举报有18处暴力镜头，遭🌞⚡️🍊点名批评。

但也只是点名批评而已。

影片照常一刀不剪完整放映，观众趋之若鹜，竟一下创了当年最高拷贝纪录。

李少红说，「每当遇着淡季，影院都会拿[银蛇谋杀案]来放。」言语间颇为自得。

但是，1989年，影史首部标有「儿童不宜」字样的影片上映，夺了李少红「最高拷贝」的名头——

[黑楼孤魂]。

说一位录音师，一位女演员，到即将被拆除的旧楼里录音效。

突然，女演员在地下室发现了一个女孩的冤魂，录音师似乎也录到一些怪声，命案随之发生，一桩接一桩。

女孩冤魂化身的娃娃；死去的老人双眼冒绿光；刚才还白净的浴缸，一低头全是血水。

配上作曲家瞿小松用锯条拉出的尖厉声、片方斥资十几万做的立体声，只为制造观众脑后鬼声环绕的效果。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用了[2001太空漫游]的配乐，《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搭配这些享用，保你在影院一惊一乍。

但也未必买得到票，均价一毛五分钱不假，但当时一票难求，黑市早已炒到六块钱一张。还卖出去350多个拷贝，一个1万块。

最终，70万成本，创下近5倍票房盈利。

那时多好，一句「儿童不宜」解决所有问题，反观本该今日上映的[中邪]。

它拍的是「还人」，也就是驱邪，镜头里还有纸扎人和野坟，都是令中国观众非常有代入感的「文化」。

除此，就是丢了魂的长发女人，和状似有灵异感的走廊。

到结尾才知，不过是神婆假借还人之名，行欺诈之实。哪有什么鬼魂，可怕的是人心。

但还是被禁，为什么？一说是封建迷信，一说是过于惊悚，不一而足。

我只知，1988年的[黑太阳731]有活体解剖镜头；1989年的[夜盗珍妃墓]，死去的珍妃一跃而起；

1990年的[圣保罗医院之谜]，🌞⚡️🍊两位参与审查的女同志看后不敢回家，是制片主任送她们到家门口。

饶是如此，也没对影片多加限制，使之名留国产恐怖片史。

你看，从前的人，多认真，都在为「作品自由」做斗争。

[中邪]和那些作品一样，都是返璞归真的恐怖效果，今时今日异常难得，却因所谓「技术原因」，后会无期。

[水形物语]里的小黑裙儿，放到八十年代，恐会被观众笑掉大牙。[中邪]的技术原因，放到八十年代，恐会迎来更多失望。

八十年代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曾经，中国的大银幕有奶子也有鬼魂

发送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