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刚的[芳华]，还是严歌苓的[赎罪]？

芳华

看[芳华]，你好像明白了他在苦恼些什么，又在怀念些什么。

剧透。

《绒花》飘落，萧穗子开始了她的表演。

你以为[芳华]说的是大时代，但其实还是在缅怀青春。

萧穗子，既替严歌苓演，也替冯小刚演。

12岁到25岁，严歌苓在军队跳了八年的舞，搞了五年的创作。

她和萧穗子，有点若即若离的关系。

“萧穗子敢说很多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倘若你们把她认为是我，我很得意。”

萧穗子是叙述者，是旁白，是写作者。

宛若[赎罪]，老年的布里奥妮，敲着打字机，借着书中的自己，完成了一次对记忆的修正。

对冯小刚，也是对记忆的一次补全。

他在文工团待过七个年头。20岁到27岁，做美工。

小钢炮没有黄轩或是刘峰那么打眼，但那会儿的他，青春年少。

她们洗完澡后的肥皂香；与他们共舞时，无意瞥见的洁白脖子；鲜绿的军装，通红的五角星……

更要紧的，是那会儿的人，没有那么多选择，也就没有那么多欲望。

比起今天小钢炮看不顺眼的种种，红就是红，绿就是绿，不会混在一起变成黑。

芳，是芬芳香气，华，是华美色彩。

阳光下的罪恶

影片第一幕，是真·芳华。

何小萍进文工团，带着我们这群刘姥姥也进了大观园。

文工团的女兵，正在排练。乐队的男兵们演奏的节奏疯了，带着女兵们也跳成了陀螺。

随着舞蹈老师铿锵有力的训导，就算是舞盲、乐盲，也懂得了如何欣赏她们整齐划一的微笑，刚与柔并济的肢体，不高不低的下巴弧度。

后来，男兵女兵在阳光下游泳，欣赏美好的肉体，更是人的本能吧。

这一幕，是青春的美。那美是演员自然散发，也是摄影和道具带来的。

女演员，是从快1000个新人中海选出的；文工团大院，花了3500万搭建。

这第一幕，瑰丽得像个梦。我想到[赎罪]里凯拉·奈特莉跳下水，而她的那条绿裙子，也未必比军装更鲜艳。

但相同的是，阳光下的罪恶正在发生。

说起来，[芳华]里并没有什么罪大恶极，但更令人不敢回想。

那种小小的恶，好像离你只有半毫米。

不过就是新人来了，挤兑一番；不过就是在别人哄笑时，跟着一起咧开嘴角；不过就是将一个男人的爱意，说成是“耍流氓”。

严歌苓这样说：“讲了很多我对当年的战友，尤其是对何小嫚(对应电影中何小萍)这般人物的忏悔，以及对一些青春现象的反思。”

很多事，也许已经无从谈起。因为它细小到可以钻进受害者的毛孔里，然后就再也无法排出体外。

而这样一部电影，可以作为某种虚妄的安慰剂。

六分钟的残酷

而刘峰、何小萍，在经历那些罪恶之后，只能离开文工团的阳光之下。

第二幕，尽是战争残酷。

一声枪响，惊得人屁股离开地球表面。

不得不说说冯小刚的这个战争长镜头了。

它和[赎罪]里这个敦刻尔克长镜头还不同。

并非讲究背景中的信息量，而是猝不及防的爆破。

镜头好像有了生命，它跟着黄轩慌乱地前行，它毫不知晓枪火会在哪里燃起，它顾着看东边的惨状，可西边又爆炸了。

它竟仓皇地不知往哪里看。

镜头尚且如此，人何以堪。

何况，战争给人的折磨，从不会随着战争结束而停止。

刘峰丢了一只手，小萍失了心智。人的罪恶，战争的残酷，怎堪重负。

冯小刚的心结，在于那个时代的落幕。所以他还要加一场文工团散伙的演出。

小萍因从小到大受的欺侮，因战争的伤痛，患上精神病。而此刻，她就坐在台下。

她已经不记得前尘种种，却想起了一起排练过的那支舞。

手指动了动，然后是胳膊，然后她走了出去，月光下独舞。

极端的纯粹，是冯小刚惦念的芳华，可那身病号服，又提醒着观众，严歌苓想要赎那纯真年代的罪。

两个人的依偎

对于严歌苓，结尾，刘峰和小萍的依偎，足以制造一个[赎罪]的海边小屋。

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观众呢？他们能在[芳华]里看到什么？

你能看到那个年代，人心也是浮动的。

都是转型期，他们的焦虑，不比什么佛系少。

变革一来，更是成了汹涌的波涛。

原来看似单纯的年代里，人们的心里也做好了打算。听到了邓丽君，有了高考，都活泛了起来。

第三幕里，他们终于也成了油腻的中年人。

郝淑雯嫁了陈灿，说都是高干子弟，门当户对。看着落魄的刘峰，对着别人的悲剧掉下几滴泪来。

她那个老公，说着自己最看不上高干子弟，脱俗的样子，到了中年也是忙着拿地，整日见不着人，没准也是中年危机缠身。

曾经的女神林丁丁，对自己的归宿清楚的很，迅速嫁了华侨，迅速发福成大妈。

刘峰呢，干着体力活，跑运输送书。他和何小萍，好像定格在了那个时代，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贫穷，安宁。

小钢炮常会感叹人心不古。

他不明白“屌丝”怎么也能成为流行语。

他说别人都拍文艺片的时候，我要拍商业喜剧，别人都拍大片了，我又掉头拍自己的电影了。

看[芳华]，你好像明白了他在苦恼些什么，又在怀念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