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全美第一的肿瘤医院如何接治癌症病人？

文/张玉蛟 MD安德森癌症中心 终身教授

核心提要

1、新冠蔓延期间，MD安德森癌症中心疫情控制和疫苗接种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但在抗疫抗癌的奋战中，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2、疫情初期，27岁的美国医学博士在他即将成为一名医生时，突然被诊断为食道癌晚期，但他仍坚持一边治疗一边从事一线抗疫工作。3、在MD安德森毕业的住院医生，经历4年大学，4年医学院，5年住院医生规训后比同龄人晚工作十年，并平均每人贷款学费25万美元，除了完成培训和考试外，平均皆有五到十篇论文发表，女生平均还有两个孩子出生。4、过去的一年，美国约有五十万人因疫情病逝，三千左右医务人员阵亡。医生也是凡人，他们在病人面前做“天使”的工作，但一转身，也不得不去面临自己的生老病死。

8年大学加医学院生涯，这位住院医生即将成为医生前突然患癌？图/美国FXS拍摄的系列医疗剧《住院医师》描述了一群怀揣理想的住院医生们的生活与成长故事。住院医生是医学的未来，说起他们，我总有一种说起自己孩子的感觉，因为我儿子就是第一年的住院医生。
人们都说，美国的医生是一个很受民众尊重和羡慕的职业。这些年收入在美国前10%，甚至前1%的“白衣天使”总是给人一种“天之骄子”这样的“幸运儿”的感觉。然而，我这里分享一下近期生活的点滴，让你了解一下这群人“光鲜亮丽”的背后。2020年三月，当新冠疫情刚刚开始袭击美国时，一位27岁的美国青年正在攻读医学博士学位的最后一年。正好是在住院医生规培“match”的紧张日子里，他开始出现吞咽不适，医生建议他做一个胃食道镜(EGD)以防不测。但是当时因为疫情，医院手术室所有非急诊的诊疗暂停，他也忙着迎接住院医生新的生活和挑战。7月份，他正式成为一名第一年的内科住院医生，开始忙碌在临床一线的救治工作，包括新冠。同时，他终于有机会完成了EGD 和PET/CT。但当诊断报告出来时，他和家人如雷轰顶：他患有食道下段腺癌，因为诊断太晚，癌细胞已经出现多处肺转移。四期食道癌，己无治愈希望。面对厄运，他立即乘飞机从美国亚特兰大飞到休士顿MD 安德森癌症中心，坐到了我的门诊室。通过手机，我们联线他还在一线工作的太太，另外一位住院医生。那时，美国正经历新冠疫情的“第二波”袭击，医院病人都不允许有陪客。看着这位身高1米8几，面带微笑，礼貌知性的“大男孩”，我的心开始痛了起来，他比我儿子还小二个月。和他一样，我儿子也是去年7月1日正式在美国迈阿密开始第一年的住院医生规培，他们的难处，我是深有体会的。多学科MDT为他制定了化疗加免疫治疗的初步方案。他回到原来的医院继续治疗并坚持内科住院医生的一线临床工作。半年多的治疗，他的远处转移基本上消失，但是肺出现了一个单发的新转移灶，且原发病灶活检也依然有残留肿瘤（见图1）。2021年二月份，通过多学科再次会诊，我们决定对他肺部转移进行免疫加放射外科（I-SABR)治疗，并对食道原发灶进行同步放化疗（见图1）。他来我们医院做放疗定位时，我的住院医生耐心详细地给他展示了我们的放疗方案，目的和副作用。这两个住院医生，一个是第一年的内科治院医；一个是第五年，也是最后一年的放疗住院医生。在她的脸上，我看到姐姐般对弟弟的关怀……做好放疗定位的当天，他飞回亚特兰大，第二天准时又去医院上班。10天后，当休士顿从恶劣寒冬气候恢复后，他开始了第一个疗程I-SABR的治疗，目前暂无副作用。31岁的住院医生，独立带两个孩子，4年数篇论文发表而这位近几个月来一直在我这里受训的放疗住院医生，也拥有名牌大学医学博士学位，今年31岁，将于今年6月底毕业，已经在佛罗里达找好了医院工作。除了完成最后4个月的临床培训外，她还需要在今年7月份参加放射肿瘤学专科笔试。如果通过，明年才有资格参加口试。美国放疗专业专家考试的每年通过率只有70%左右，而在2018年，这个数字甚至降到50%，其紧张程度可想而知。面对毕业前的最后冲刺，这位放疗住院医生的丈夫已经提前几个月前往佛罗里达工作，并开始选址，贷款购置房屋。而她则一个人留在休士顿，带着一个三岁的女儿和10个月的男婴（美国没有祖父母照顾孙儿孙女的文化习俗）。毎天早上7点，当保姆到达她家照顾男婴后，她将女儿送到幼儿园，然后赶到医院上班。为了让婴儿能获得母体的抗病毒抗体（她已接种新冠mRNA疫苗），她上班时还得定时去洗手间汞奶。毎当她给我一个特别的眼神，我就明白她需要短暂离开一下。晚上看完病人，她首先要去幼儿园接女儿，然后立马赶回家照顾婴儿，让保姆每天按时回家（美国保姆不愿住家）。她的住院医生薪水，只够女儿的幼儿园费和婴儿的保姆费。图/MD安德森在几乎所有的入口设置了疫情安全检查点。一个从小学，中学，大学，医学院（医学博士），一路走来的全“A”好学生，一个未来的好医生，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好母亲，一个总是面带笑容的住院医生。这些住院医生，从大学算起，经历4年大学，4年医学院（美国必须优秀大学毕业生才有资格考医学院），5年住院医生规训，比同龄人晚十年工作，并平均每人贷款学费25万美元（年利息在6-7%）。在MD安德森毕业的住院医生，除了完成所有临床培训和考试外，平均皆有五到十篇论文发表。如果是女生，平均有两个孩子出生。面临长久紧张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她们已经学会自律和自立，什么时期做什么事，生活工作两不误。那天下午，当她正在为那位内科住院医生食道癌的患者鈎画放疗靶区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幼儿园老师打过来的。她三岁的女子不慎摔跤，头骨破裂，正在送往急诊室......她给我发了email, 仓促地离开了MD 安德森医院，奔向另外一个医院......图/张玉蛟教授在MD安德森癌症中心接受了两剂COVID-19疫苗的注射。安德森目前正在对肿瘤患者按排接种新冠疫苗。全美排名第一的肿瘤医院，疫情期间如何接治癌症病人？庚子年终于过去了，大家都过得很不容易。春节年前的最后门诊日，我看了20个患者，做了四个放疗定位。在这二十个癌症患者中，三个在一个月前感染过新冠病毒，一个当天怀疑有新冠病毒感染。20%的感染率，与社区的数据相似。他们挺过了肺癌，又战胜了新冠，为他们高兴！其中一个病人那天对我说“感谢您，张医生，有你才有我！Thank you, Dr. Chang, you are the reason I am still here!”. 她的眼神，充满了真切，让我难忘......

由于疫情，我们毎天早上住院医生规训的临床科研教学也改成Zooms 会议，上几周轮到一位刚生完孩子（美国的产假不能超过6周）的住院医生做报告，荧光屏前，她一边做报告，一边宽慰着怀里的婴儿......过去的一年，MD 安德森癌症中心疫情控制和疫苗接种做得十分到位，不仅提供给医务人员和病人，还提供给医务人员的家属。在医院指挥抗疫的人员中，我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作为他的医生，我心里清楚地明白，这位跑前跑后指挥医院抗疫的著名医生，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挑战……

新冠蔓延期间，在医院井井有序的推进各项抗疫抗癌的奋战中，有许多后面大多数人不知的故事。医生也是凡人，只是试图在病人面前去做“天使”的工作。一代又一代，医务人员总以一个强者的身份出现在病人面前。但一转身，我们也不得不去面临自己的生老病死，生活的艰辛与磨难......希望我们的I-SABR 能在那位年轻的内科医生身上出现奇迹，希望我的住院医生的女儿没有后遗症，希望那位还奋斗在第一线的同仁能够挺住......

庚子年刚过，美国已经有50万人因疫情病逝。而处在抗疫前线的医务人员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仅美国，就有三千人左右医务人员阵亡。辛丑年间，愿医者无恙，后浪推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