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个工：我负责关注世界，你负责关注我
2018/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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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有与之结合的英文原文讲解及晨读示范朗读
我想给这个熊孩子立座碑。
我说的是坐熊旁边那位。
嗯嗯，我知道看起来不太像。
叫老男孩总可以吧。
1
老男孩查理·拉塞尔（Charlie Russell），今年已经76岁了。
查理出生在加拿大西南部的阿尔伯塔省。地处叠嶂层峦的落基山脉，从爷爷那辈起，拉塞尔家就在这山野间生息。
查理的父亲安迪是一位典型的自然主义者。除了巡护自家牧场，安迪还常给来此的猎人和旅客做向导，有时候把装备套上马背，一进山就是仨星期。
在查理20岁时，父亲安迪决定拍一部纪录片，拍摄黑熊的一个白色亚种。查理和他的哥哥成为父亲的助手。
这将成为影响查理一生的经历。
安迪·拉塞尔和女儿，也就是查理的妹妹
山野深处，父子寻觅到黑熊的踪迹。但是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挎着步枪逼近身后，熊总会惊惶地跑掉。
但有意思的是，一旦他们把枪藏在身后，熊似乎对他们就没了敌意，自然地让他们摆拍。
查理第一次意识到：这些性情无常的野兽，似乎并非如猎人们口中那般冷酷顽劣。它们能够辨别你对它们是不是带着威胁而来，并且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和熊做朋友，到底可不可以？”
查理萌生了这个问题。
然后，他用了一辈子来回答。
2
生长在动物爱好者世家，查理的两个兄弟都读了动物专业，成为熊类学家。
但查理没有。
他甚至没有上过一天大学。
但这并不妨碍他重新发现熊的世界。
从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
当科班出身的动物学家们都带着麻药针和追踪器去定位黑熊，或是盯着它们的粪便研究成分，查理却只关心一件事：
熊，到底能不能跟人类做朋友？
这件事上，我们需要多说几句。
千百年来，熊在这个星球上跟人类互动频频。
这家伙公众形象不错，长得高大又敦实，尤其掏蜂蜜的时候吃相讨喜，属于能给人安全感那型。
但实际上，除了动画片和马戏团里的那些拟人化的戏精，“熊出没”从来就不是什么搞笑的事情。
而是搞出人命的悲剧。
几乎所有的熊类学家都会告诉你：熊性情莫测，攻击性叫人捉摸不定。有时候仅仅是因为饿得不高兴，就会狂躁到想要撕碎你。
所以，离熊越近的人，跟熊的感情越是对立。
比如在美国和俄罗斯，猎熊是一项传统。这当然是象征力量的一件事情，但你不会去猎猫猎狗猎猴子，之所以猎熊，多少还是因为猎人从情感上跟这种动物相抵触。
泰迪熊：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人称泰迪，狩猎成瘾，因为放过了一只熊而成就了泰迪熊的商业神话
3
基于儿时扛枪探熊的经历，查理提出另一种揣测：熊之所以对人暴烈，是因为人先把枪口对准了熊。
如果人一开始就对熊好，它们就不会伤害你。
要证明这一点很简单，但也很难：找到一群没跟人类打过交道的熊，然后争取跟它们玩到一起。
不过要做成这件事，其实难死人。
且不论要与千百年来猎人们的忠告为敌、非要跟森林里最危险的杀手交朋友。
一个最现实的难题是：熊难找。
我说的是没跟人打过交道的熊。
整个北美大陆，熊与人已经交手太多次。这个人类统治之下的世界，几乎找不到一块只有熊、没有人的处女地。
几经辗转，查理终于找到了一块难得的灰熊原始栖息地。
堪察加 (Kamchatka) 半岛。位于俄罗斯远东。说是“岛”，面积足足有47万平方公里，跟中国四川相当。
冷战期间，这里被苏联列入军事禁区。别说外国人，连本国人都不让上岛。
1994年，查理和他的女朋友、摄影师伊恩斯 (Maureen Enns)，获得了俄国政府批准，成为冷战之后登上堪察加半岛的头两位西方人。
两年后，俄国人允许他们在岛上盖起了一座小屋。查理还自制了一架单螺旋桨小飞机，用于巡视灰熊活动区域。
是的，人家直接DIY了一架飞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他找到不少从未与人类接触过的灰熊。
下面这段视频，在人和熊的交往史上意义重大。
这只灰熊，查理从它幼年之际就发现并跟踪。
慢慢地，这只熊也不大顾及身边这位陌生的大叔。
于是，就在某天，当查理与小熊再度靠近，查理决定，来一次危险的尝试。
他想跟熊握握手。
成年熊，爪长可达15厘米，臂力达到一吨，只要动动手就能把查理撕成对半。
但查理心中似乎有种执念。
确认过眼神，他一边跟熊轻言细语，一边慢慢接受熊的靠近。
几经试探，甚至被熊爪重重地挠了一手，查理终于得到对方的信任。
从此，这只熊成为了查理的朋友。
这也许是世界上，人类交到的第一只能称为“朋友”的野生灰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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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查理的熊朋友不止一只。
仅仅一年过后，查理从当地动物园手里买下三只灰熊幼崽。
它们都是“孤儿”，母亲已经被猎人捕杀，当地人原本计划在笼子里把它们养大，然后宰杀取胆。
查理和伊恩斯把三只幼崽带回了他们居住的小屋，并开始养育这些名副其实的“熊孩子”。
从1997年到2002年，三只灰熊从幼崽一直长到500磅。
他们留下的以下画面，简直让学院派动物学家感到震惊。
查理和伊恩斯教熊孩子捕鱼：
一起游泳：
甚至会划着皮艇，带领熊孩子们去往新的领地。为此，伊恩斯在前面划船桨，熊孩子们跟在后面划熊掌。
查理和伊恩斯这对伉俪，开始在勘察加半岛的熊界远近闻名。一只名叫Brandy 的母熊，干脆把自家熊孩子扔给查理两口子照看，自己出门去逍遥了。
当然，这种深度介入的方法，动物学家并不认同，认为这会干扰动物的生活方式，更会给“玩熊”的查理带来巨大危险。
但查理不以为然。
他说，他就是想通过与这些熊的共同生活，从根本上认识人类生活的世界，也希望它们不再把人类视为危险。
查理让这个世界看到：人可以和熊做朋友。
4
这一切，在2003年的5月戛然而止。
作为堪察加半岛的常客，查理一年有七个月时间驻扎在此。到这年，已经持续了10载。
每年冬眠结束，当查理和伊恩斯回到半岛上的小屋，熊孩子们总会来跟他们亲密互动。查理会用鼻子跟它们互蹭，甚至伸出手跟熊掌来个十指（爪）紧扣。
但这一回，当查理回到这里，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由于军禁解除，经济开放，堪察加半岛已经成为旅游者和猎熊者的天堂。
当他回到自己在这里的小屋时，他发现在屋墙上，竟挂了一串血肉模糊的东西。
走近看，竟是一颗成体熊胆。
在黑市上，野生熊胆一直奇货可居。来自中国等地的旺盛需求，让每100克熊胆售价可达3000美金。
但此处悬挂的熊胆，却令查理倍加胆寒。
在他们居住的小屋后面，查理发现了两大袋空食品罐头。
接下来，是一大包用过的空弹壳和重靴踩过的脚印。
查理明白了：在他和伊恩斯离开的这个冬季，一队猎人把小屋偷偷用作为他们的据点。
养熊据点，变成杀熊据点。
查理和伊恩斯在过去数年间养育的熊孩子，和他们结交的熊朋友，已经全没了踪影。
查理知道，它们全部死于猎枪之下。
甚至他都无法辨认这些灰熊的尸体。因为按照惯例，猎人们会在猎杀后割下它们的头颅，作为凯旋而归的战利品。
查理说，这是自己人生中最悔恨的时刻。
他“养育”出了世界上最不把人类当做威胁的灰熊，但到头来，恰恰因为对人的信任，让灰熊对残忍的人类失去警惕，被人夺走了生命。
比灰熊更危险的，恰是人类。
5
但查理不想就此放弃自己一生的努力。
尽管，跟自己并肩携手的伴侣伊恩斯已经灰心，希望查理忘记勘察加。
但他执意还要前去。为此，俩人最终分手。
查理继续交往他的熊朋友。每年，一半时间都在勘察加半岛深山密林。待到大雪封山、灰熊冬眠，他就回到加拿大，四处演讲、座谈，分享自己和熊做朋友的经历。
分享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自己下一年的活动筹措经费，并希望让更多人意识到：灰熊并不像猎人口中那样可怕。
猎人自然不喜欢查理。如果说熊其实可以和人做朋友，只是由于人对它们的威胁才变得暴戾，那么他们举枪杀熊的合理性就会大打折扣。
连主流的学院派动物学家也不待见他。学者们担心，查理跟这种喜怒无常的动物走太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示范。
2003年，这种对查理的批评声积蓄到了顶点。
这年，和查理一起主张要与熊为友的动物保护者 Timothy Treadwell，和他女友丧命于阿拉斯加。熊不仅将两人杀害，还吃掉了他们的部分身体。
努力和熊做朋友的人，却被这位“朋友”残忍杀害。
灰熊残忍的论调再度上扬，对查理的质疑声也铺天盖地而来。
但查理对此并不认同。他说：跟熊打交道并不是光靠胆。一直以来，他都主张人们在与熊接触前，先带好辣椒喷剂和电棒。而 Timothy 并没有做好这一切准备。
他说：“我一直相信……很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是因为我的错误而致使自己被熊伤害或是杀死，我不会把责任推给熊”
“I have always understood that … it was very important that I did not add to their problems by making a mistake myself that caused me to be hurt or killed.”
终其一生，查理至少证明了一点：自己和熊谨慎而真诚地交朋友，并没有因此成为这位朋友的盘中餐。
6
2008年，查理终于回到了加拿大。年逾古稀的他身体已经虚弱，仍时常去动物保护组织和学术机构演讲，论述他独特的“动物观”。
他不被人视为正统的“动物学家”。查理自己也从不如此认为。
但作为可能是唯一一个与野生熊长期生活的人类，查理的人生就像电影《阿凡达》那样，从人类走向另一个种族的世界。并在充分了解和融入后，发现真正残暴的不是异族，而是人类自己。
十天前，2018年5月7日，查理在加拿大落基山脉旁的家乡辞世。
纽约时报在讣闻里，引述了查理在多年前纪录片里的一段独白：
“我相信，熊是一种机智的社交类动物。可惜， 它们被人类完全误解了。”
“I believe that it’s an intelligent, social animal that is completely misunderstood.”
查理·拉塞尔慨当欣慰。因为他，让世界多了对“熊孩子”的理解，至少不再将其视为做不成朋友的猎杀对象。
但也许他最大的成就和悲哀，恰是用一生的追求，投射出人性的自私、高傲和虚伪。
这个星球上最智慧和文明的生物，恰是动物最大的天敌。
编辑：胡美丽
第186期 | 本期45词 | 累计7888词
Charlie Russell, Who Befriended Bears, Dies at 76
Charlie Russell, a Canadian naturalist who researched grizzly bears by living among them and argued for a view of the animals based on coexistence rather than fear, died on May 7 in Calgary, Alberta. He was 76.
原文：
https://www.nytimes.com/2018/05/10/obituaries/charlie-russell-who-befriended-bears-dies-at-7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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