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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时代里,让我们感怀的爱情

2018-02-14 麦子 十点人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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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麦子

前面的话:


费孝通是谁?他的身份有很多:《纽约时报》说他是中国最厉害的专栏作家,14岁开始发表文章,还出过诗集;担任过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务;与杨绛的故事、说他是钱钟书《围城》中方鸿渐的原型等等都让人津津乐道。


但他最被人所熟知的,就是毕生都在为中国的农民找一条出路。即便在93岁的高龄,他依然身体力行的去走访和调查中国农村的现状。他把自己近一个世纪的时光,都奉献给了中国的乡村发展。


【一】


1981年11月18号晚上,在伦敦经济学院的大厅里,71岁的中国社会人类学家费孝通登上了45年前他留学英国时母校的讲台,接受英国皇家人类学会颁发的1981年度赫胥黎奖章,他也成为第一位接受这项荣誉的中国学者。


1910年11月2日,费孝通出生在江苏省吴江松林镇,曾经留学日本的父亲和喜欢新思想的母亲给了费孝通一生深刻的影响。


1928年他考入东吴大学医学预科。渐渐地,他意识到人最痛苦的不是疾病,而是来自社会所造成的贫穷。


于是费孝通转学至燕京大学,师从吴文藻。说起这段师生缘,不得不提吴先生的妻子冰心,因为费孝通很崇拜冰心,所以他说,冰心的丈夫一定也是很不错的。


冰心和吴文藻


由于费孝通从中学起就在教会学校接受早期教育,对外语授课的场面非常熟悉。然而,当吴文藻在讲台上用中文讲授“西洋社会思想史”的时候,费孝通被深深的触动了。


65年前在燕京大学讲台上有人用中国语言讲西方社会思想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大事……要用中国语言来表达西方的概念,比起用中国衣料制造西式服装还要困难百倍。——费孝通《社区研究与社会发展》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燕京大学的学生也积极加入到全国的反日浪潮之中。费孝通在一次游行中受寒得了肺炎,不能修满学分的他不得不延长一个学年的学习。然而无巧不成书,就在这一年,费孝通有幸听到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罗伯特·帕克教授的游学讲座,并跟随帕克教授走出了课堂,走向真正的社会生活,并终生不倦。


现在,当我们打开费孝通那本著名的《江村经济》,可以看见这样一行卷首语:“献给我的妻子王同惠”



1935年的秋天,广西大瑶山的瑶民发现有两个汉人经常出现在村寨之间的羊肠小道上,他们是一对夫妻,男的叫费孝通,女的叫王同惠。王同惠被称为“现在中国做民族考察研究的第一个女子”,她与费孝通在广西大瑶山调查的那段日子,是费孝通怀念一生的短暂岁月。


王同惠与费孝通相识在一次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的同学聚会上,他们因为一个学术问题而发生了争论。后来,二人经常在一些学术观点上意见不合。当年的圣诞节上,因为有同学间赠送小礼品的传统,费孝通就送给王同惠一本关于人口学的书,他想用这本书中的观点去影响王同惠。


王同惠接受了这本书,两个人通过学术上的一些争论,慢慢感情也近了。费孝通后来用“心情最平服,工作最舒畅,生活最优裕,学业最有劲”来形容他和王同惠恋爱的那段时期。


费孝通和王同惠决定一同前去广西调查,但30年代的中国还是很封闭的,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到这种偏远地区去,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一起有个照应,但一定要以一种合法的身份去。


怎么办呢?八月份,两个人提前在燕京大学未名湖畔的临湖轩举行了婚礼,当时的证婚人是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出席他们婚礼的还有费孝通的导师吴文藻。六年前的1929年,也是在未名湖畔的临湖轩,也是司徒雷登证婚,当时的新娘与新郎恰恰就是吴文藻与冰心。


【二】


费孝通结婚后的大瑶山考察,改变了他一生学术研究的方向。同时,也成了费孝通一生刻骨铭心的痛。


两个人一起到了广西南宁,一开始还可以坐车,但是越往下走就越难走,后来村子里已经通车了,两个人只能骑马,坐轿。


费孝通当时还给王同惠说,娶你的时候没让你坐上花轿,今天就算补上了。到后来,轿子也行不了了,只能步行。


到了大瑶山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比起路途的艰辛,瑶人和汉人间的长期隔膜才是更让他们头疼的。


由于调查前几年,当地发生过瑶人叛乱,瑶人和汉人都在那次叛乱中死了不少人,所以当地瑶人对山外的汉人是一种敌视和疏远的态度。每到一个村子,费孝通就做人体测量的工作,王同惠则利用自己极佳的语言天赋,与当地的瑶人聊天,进行文化的调查,很多当地人就怀疑他们是不是要招兵。


当时陪他们一同前去的还有当地的一个科长,他跟村民们说,这是请来给你们看病的。


费孝通后来觉得,搞学术该有个基本的学术道德,不能欺骗。最后他想出办法,就给当地人画画,这个法子一下子就引起村民的兴奋,当地人逐渐地开始信任他们。


大瑶山之行,算是他们的蜜月之旅。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艰苦生活,在他们看来却甘之如饴。


每次吃红薯的时候,费孝通就帮王同惠剥了红薯的外皮,然后才给王同惠吃。费孝通是城里来的,吃肥油吃不惯,鸡肉上面的鸡皮他不吃,所以王同惠又趁热帮他剥掉鸡皮,然后再喂给费孝通吃。


1935年12月16日,费孝通和王同惠在两个向导的带领下,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罗运村。费孝通和王同惠虽然在山里已经受了差不多近两个月的锻炼,但和当地人相比,走山路依然让他们很吃力。


实在走不动了,费孝通就掏出手绢给王同惠擦汗,这在我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让当地人很不适。所以向导提出先走一步,在前面等他们。


在后面的费孝通和王同惠迷了路,怎么寻找也找不见向导和挑夫。他们大声呼喊,却只有空谷回音。两人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连绵不绝的原始大森林,连当地人都要结伴同行,更别说初次踏进大山的两个文弱学生了。


费孝通和王同惠结婚照


天渐渐黑了,夫妻俩只能相互搀扶,摸索前进。不知走了多远,费孝通隐约发现前面有一处看似房屋的建筑,他以为是住家,立即过去查看。


后来人回忆说,那是栋很简陋的建筑,很久没有人住了。费孝通推门的时候,上面就落下了石头,把他的脚给压住了。


王同惠想奋力搬开这些石头,但费孝通预感到自己骨折了,让她赶快去叫人。他告诉王同惠:沿着水走,因为水向低处流,沿着水走就会有庄稼,有庄稼就能找到人了。


王同惠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费孝通一边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祈祷妻子能够平安归来。天渐渐亮了,但王同惠还没有回来,费孝通的心里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强忍着疼痛,挣扎着向山下爬去。


后来费孝通被一个上山赶牛的瑶族妇女发现,通过比划对方才知道他是在山上受了伤。被救的费孝通,此时此刻最着急的是王同惠已经一晚上都没有音讯。


村里的瑶族头人马上召集了村寨里的人,上至60岁的老翁,下至16岁的孩子,全部出发去找王同惠。整整找了一个星期,没有动静……


后来这个瑶族头人的孙子回忆说:最后没有办法了,只能找人算卦,结果巫师一卜卦,说你们到水边找去。那些晚上费孝通说他也做梦,梦见王同惠也是在水边。


在王同惠失踪后的第7天,瑶民们在一处悬崖下的山洞急流中,发现了王同惠的遗体。那天晚上,王同惠救夫心切,慌乱中一脚踩空,不慎坠落深渊。


王同惠遇难的时候,他们刚刚结婚108天。


费孝通第一眼看到王同惠的尸体,就一头朝大石头撞过去,被瑶人给抱住,费孝通说他当时只有寻死的心了。所以当天晚上,费孝通把带的所有药乱七八糟吃了一肚子。


他想自杀,结果吃下去后,一下子又全都给吐了出来了。事后费孝通说:这就是同惠在天之灵不让我死,要让我以一人之力做两人之功,所以当我想到这个思路,我就不求死而求生了。


同惠死后,我曾打定主意把我们两人一同埋葬在瑶山里,但是不知老天存什么心,屡次把我从死中拖出来,一直到现在,正似一个自己打不醒的噩梦!——费孝通《花篮瑶社会组织》


【三】


孟吟是费孝通的第二任妻子。两人自1939年结婚,至1994年孟吟逝世,一起度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流光。在这段岁月里,有二十多年是非常痛苦的,这段时期就是从1957年费孝通被打为右派开始,直到改革开放。在那个丈夫被打成右派,妻子往往迅速跟丈夫离婚的年代,孟吟对费孝通不离不弃。


穆旦在诗中曾说:“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沉默的,是爱情”。二人的故事,略可形容。



比起王同惠和孟吟,坊间对于费孝通的很多传言,许多和杨绛有关,说杨绛是费孝通的初恋。两位老人都已作古,很多事情我们希望通过他们生前的谈话和文字来了解。


费孝通和杨绛在年轻时就已认识,岁月蹉跎,他们先后还在西南联大、20世纪50年代初的清华、以及后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有过交集。


费孝通把钱钟书和杨绛当作自己一辈子的朋友,对自己与钱、杨之间关系,费孝通在1999年《读书》第3期上的文章“圈外人语”中这样写道:


钱、杨两位原是我的同学。锺书不仅同学,而且同年,和我曾在清华不在一个班里同学过一年。当时两人并不相识,但他的文名早扬,在校无不另眼相看。杨绛原名季康,和我是三届同班的同学,初中、大学、研究院,最近我因病住院她来看望我,在旁的一位医生听说我们过去的这段同学关系,惊叹说:“有缘,有缘”。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或许只有经历过那个大时代的人们才能真正体悟。


回到历史中,去看其中真实的故事,对逝者已无意义。但对生者,能成就一种安慰。


(未完待续)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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